「微臣失禮,請陛下恕罪!」馮拯等文官嚇了一哆嗦,趕緊躬身謝罪。
「末將失禮,請陛下恕罪!」高瓊也不敢惹趙恆發火,果斷拱手認錯。
「全都退下!」趙恆眉頭緊皺,沒好氣地數落,「大敵當前,爾等身為文武重臣,卻拿不出任何退敵之策來。有何臉面,在朝堂上互相攻擊?」
馮拯等文官互相看了看,一個個再也不敢吱聲。高瓊雖然憋了滿肚子委屈,卻也沒勇氣繼續觸趙恆的眉頭。
臨時行宮裡,立刻安靜了下來。其餘文官武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暫且把要說的話憋回了肚子裡。
趙恆見了,肚子裡越發邪火翻滾,用眼睛快速掃視眾人,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剛剛進入中樞沒多久的丁謂身上,「丁參政,你來說,朕到底該不該暫去江南,避開遼軍的兵鋒,以圖將來?」
『您都把態度擺得這麼明了,我還能說不麼?』丁謂肚子裡暗暗嘀咕,然而,表面上,卻裝出一副極為猶豫的模樣,啞著嗓子回應,「陛下恕罪,微臣才能和見識有限,看法未必正確。只是覺得,如果暫時想不出辦法來,阻止遼軍趁著黃河結冰之時渡河。暫且避開遼軍的鋒芒,未必不是一個選擇。」
「嗯!」趙恆對這個回應甚為滿意,臉上的惱怒稍稍減輕。
「不過,據微臣去年在青州時觀察,黃河結冰要到十二月初。而冰硬到能走人或者跑馬,則至少需要到十二月下旬才行。」丁謂是堅決不想在這種時候站隊,果斷又低聲追加,「所以,微臣以為,該如何選擇,官家可以從容計較。寇平章和王樞密兩個的眼界和謀略,都勝過微臣十倍。陛下不妨先聽聽他們兩個的考量。微臣只適合做具體的事情,不適合給陛下出謀劃策。」
這話說的,簡直和沒說一樣。
如果王欽若和寇準能達成一致,今天廷議早就有了結果,怎麼會有爭吵發生?
趙恆聽了,臉上惱怒之色立刻就濃了起來。狠狠瞪了丁謂一眼,將目光快速轉向了剛剛榮升樞密院直學士沒幾天的陳堯咨,「陳學士,你呢?你以為朕到底是寇平章的話有道理,還是王樞密的謀劃更為妥當?」
這簡直就是逼著陳堯咨站隊了。登時,陳堯咨的腦門處,就冒出一串細細的汗珠。
他的資歷,還不如丁謂。跟寇準關係一般,跟王欽若也沒啥交情。
想找自己的座師王旦求救,偏偏王旦剛剛奉命返回了汴梁,與王曙一道坐鎮東京。
想繞著彎子說幾句廢話,兩不相幫。偏偏還有丁謂這個老油葫蘆「珠玉在前」?
「怎麼,莫非陳狀元也想告訴朕,你才疏學淺?」見陳堯咨遲遲不開口,趙恆將眼睛一瞪,冷笑著催促。
此話一出,陳堯咨立刻退無可退。把心一橫,朗聲回應,」啟奏陛下,微臣以為,遼軍來勢洶洶,暫避其鋒的確是一個上佳選擇。「
「陳嘉謨——」沒想到陳堯咨骨頭如此之軟,畢士安氣得濃眉倒豎,「官家如果離開……」
沒等他把呵斥的話說出口,御案後,已經傳來了趙恆的冷哼,「嗯!朕什麼時候,不准臣子說話了?」
「陛下息怒!微臣知錯了!」畢士安立刻意識到自己君前失了禮,連忙躬身告罪。
趙恆斜了他一眼,沒有表示追究。隨即,目光再度轉向了特地被他招來參加廷議的昇州太守劉元。
正準備借著向對方問話的由頭,將君臣一道「南狩」的提議定為朝堂決策,行宮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歡呼,「威武,韓判官威武!多謝韓判官仗義出手……」
趙恆的臉色,頓時就又變得鐵青。正準備扭頭吩咐殿前都指揮使高瓊,出去嚴肅軍紀。臨時議事堂門口,已經出現了左班殿直曹瑋的身影。
曹瑋乃是開國名將曹彬的第四個兒子,自幼就跟趙恆相熟。也素得趙恆的信任。
知道曹瑋穩重,趙恆立刻將目光從高瓊處轉向了此人,探詢外邊究竟有何事發生?
只見曹瑋,先迅速向趙恆行了軍中之禮,然後雙手捧著一個匣子快步來到了御案前,「啟稟官家,開封府南司使院韓青與鎮戎軍親軍都虞侯張環,三日前聯袂渡過黃河,將謀害李繼和老將軍的惡賊張庭玉斬殺。取了此僚的首級,以告慰老將軍的在天之靈!「
「什麼?」趙恆騰地一下站起來,望著曹瑋手中的木頭匣子,剎那間不知道自己該惱怒還是欣慰。
李繼和是他的舅舅,也是力保他登上了皇位的肱骨重臣。並且,還帶領鎮戎軍為大宋駐守西北多年,勞苦功高。
此外,李繼和之所以被人下毒謀殺,與他執意採取「鄭公克段」的策略對付雍王,有著摘不清的關係。
如果不是他故意將李繼和留在汴梁附近威懾雍王,老將軍早在半年之前,就帶著鎮戎軍殺到河北去了,根本不會被雍王視為眼中釘!
所以,無論於公於私,趙恆都該早日替李繼和老將軍報仇才對。
在恢復汴梁秩序之後,他也的確通過朝廷發出了懸賞,凡是能砍下張庭玉首級來獻者,實封萬戶侯,官拜上將軍。
然而,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全天下那麼多英雄豪傑,大宋皇城司和控鶴司那麼多密諜高手,卻連張庭玉的寒毛都沒給他帶回來一根兒。
反倒是他最不想見,甚至連此人名字都不想聽到的韓青,念念不忘老將軍李繼和當年的回護之恩,不顧生死殺到了黃河以北,親手砍下張庭玉的腦袋送了回來!
「恭喜官家,得為李繼和老將軍報此血仇!」已經確定自己無法阻止趙恆南逃的寇準,忽然兩眼發亮,快步出列,高聲向趙恆道賀。
「官家,微臣以為,當將張庭玉的首級,傳閱三軍,以振士氣。」畢士安反應也不慢,果斷高聲提議。
「臣附議!犯我大宋天威者,雖遠必誅!」丁謂眼神快速轉了轉,緊跟著站了出來。
『這廝到底屬於哪一頭的?』馮拯對丁謂的舉動極為不滿,在心中悄悄嘀咕。正準備出言冷嘲熱諷幾句,卻聽見趙恆沉聲詢問,「曹殿直,匣子裡可是那張庭玉的首級?」
「啟稟官家,正是!」曹瑋紅著眼睛點頭,隨即,騰出一隻手探向盒蓋兒,「末將已經驗證過了。如果官家需要親自驗證,末將這就將盒子打開。」
「不必,不必!」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並且還是大冬天,趙恆的鼻子,卻隱約已經聞到了屍體的惡臭。因此,果斷擺手拒絕,「就依照畢平章所說,帶下去,傳首三軍!」
「遵命!」曹瑋答應一聲,旋即轉過身就準備去執行趙恆的口諭。
才剛剛邁動腳步,卻又聽見寇準高聲詢問,「且慢,曹殿直。首級是誰送回來的。韓使院呢,他人在哪?」
「回平章的話,首級是張環帶回來的。據他所說,韓使院乘船返回了黃河南岸之後,就不辭而別。他也不知道韓使院如今在哪!」曹瑋稍稍欠了下身體,非常有禮貌地回應。
「唉——」寇準聞聽,立刻當著趙恆的面兒,嘆息出了聲音。
如果韓青肯露面兒,憑著他捨命替李繼和報仇的壯舉,和以往那些功勞,至少能讓駐紮在滑州城內的鎮戎軍左廂再度找到主心骨。
而鎮戎軍當初,可是一等一的精銳。曾經正面硬撼党項鐵鷂子,都絲毫不落下風。
找到主心骨的鎮戎軍左廂,哪怕能恢復當初的一半兒戰鬥力,也可以渡過黃河,去支援李繼隆。
那遼軍從年初入侵,打到了現在,分明已經是強弩之末。鎮戎軍左廂忽然出現在澶州,說不定就能成為左右戰局的秤砣!
「劉太守,你從昇州運糧到滑州,沿途路上可順暢。」假裝沒聽見寇準的嘆息,趙恆迅速將目光看向昇州太守劉元,沉聲吩咐。
韓青不肯定露面,對他來說,再好不過!
如果韓青親自把張庭玉的首級送來,哪怕再忌憚此人,他也必須兌現當初頒布的賞格。封此人為食邑萬戶的開國侯,再封一個上將軍頭銜給此人。
既然此人選擇功成身退,他剛好省了這些。更不用一見到此人,就難以控制心中的殺意。
「微臣遵旨!」劉元早就跟王欽若準備好多了答案,立刻躬身領命。
然而,還沒等他將答案高聲背出,陳堯咨卻忽然站了出來,「陛下微臣有幾句話,需要當面稟告!」
「嗯?」趙恆被人打斷了節奏,心中好生不快。然而,念在剛才陳堯咨表現尚算合自己意份上,輕輕點頭,「那就你先說。」
「微臣謝陛下包容!」陳堯咨躬身道謝,然後緩緩補充,「微臣仍舊以為,遼軍來勢兇猛,暫避其鋒乃是上策。但是,昇州卻並非一個好選擇。臣的故鄉蜀中,遠比昇州妥當。昔日唐玄宗入屬,繼而大唐中興。漢高祖入蜀,繼而大漢兵馬橫掃天下。昇州雖然富庶,自古以來,卻沒見任何一國,遷都於江南之後,仍舊能北伐光復故土。所以,微臣叩請陛下,為大宋江山社稷,暫且移駕前往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