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為這句話,整個回程路上,氣氛都是怪怪的。
「是我說錯話了?」沈南喬睜著大眼睛,滿心詫異。
難不成他大男子主義,受不了女人保護?還是覺得這樣有吃軟飯之嫌?
向來殺伐決斷的寧肅顯而易見眼神躲閃。
「與你無關。」
之前從沒有姑娘對他說過這種話,實在是既新鮮又刺激,著實得緩緩。
結果這一緩,就緩到了回宮路上。
「大伴今日有什麼心事嗎?」司禮監隨堂鍾離跟在後頭,不無擔心地問。
「若一個姑娘,無緣無故替你擋刀,你覺得是為什麼?」寧肅面無表情,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問題。
鍾離一怔,老祖宗可從沒問過跟姑娘相關的話題,今兒是怎麼了?
他斟酌再三,這才囁嚅著開口。
「許是,覺得你太弱了?」
話音未落,就見老祖宗臉色比剛才更沉了。
「本督瞧著你年歲大,老糊塗了,賞你個媳婦兒吧。」
鍾離登時傻在當場,這年頭隨口回答個問題,還帶賞賜媳婦兒的嗎?
「給老祖宗擋刀的姑娘,賞給屬下做媳婦兒,不合適吧?」
還沒說完,就見一柄刀刃極薄的匕首擦著他側臉飛過,險險削掉一縷鬢髮。
「想得美,去怡香樓領。」
鍾離心有餘悸拍拍胸口,沖流雲抱怨。
「我說錯什麼了啊,差點毀容,老祖宗今日是不是吃錯藥了?」
流雲繃著臉,輕描淡寫丟下一枚炸彈。
「給老祖宗擋刀的,是小夫人。」
鍾離的表情登時僵在臉上,他忽然覺得剛剛那一下子著實挨得不冤。
這廂寧肅藉口要盤查刺客腳底抹油走了,把沈南喬一個人丟在松暢軒,她甚至都來不及問,次日三朝回門要不要一起去?
她自恃是極有眼力見兒的,雖然猶豫了一下,但終究沒讓柳嬤嬤去宮裡傳話。
前世回門那天,沈南喬是跟沈靜怡一起回去的。
母憑子貴的緣故,寧子昱擺明偏袒那位庶姐。
爹爹是個看風使舵的人,弟弟早就倒戈沈靜怡,祖母因為這件事氣得壓根沒有露面,唯一撐腰的人沒了。
所以那一日沈南喬幾乎低入塵埃里。
時隔一世,她雖然不必再受那份氣,但依然要跟這對夫婦一起回娘家。
沈靜怡在自己身邊有琥珀這個眼線,估計十有八九已經知道自己是一個人回去,怕是早就做好了使絆子的準備。
她前日敬茶在寧肅手裡吃了那麼大的虧,回到娘家地盤,絕不會善罷甘休,自己得想個法子應對。
「小姐。」玲瓏一邊麻利地替她挽著髮髻,一邊小心翼翼詢問,「真的不去問問姑爺嗎?」
寧肅前一晚並未回來,看這樣子十有八九是沒辦法陪她歸寧了。
這幾日聽聞世子院大張旗鼓在準備,想來也是沈靜怡要借今日翻身,報之前一箭之仇。
玲瓏頗覺擔心,生怕自家小姐獨自回沈家吃虧。
「他有他的事要忙,回自己娘家而已,又不是龍潭虎穴,我應付得來。」
沈南喬打量鏡中自己,妝容精緻,全副披掛,儼然當家主母的模樣。
徐姨娘母女最大的遺憾,莫過於是妾,單憑這一點,她就有足夠的優越感。
柳嬤嬤在一旁暗暗點頭,恭順遞上歸寧禮單。
沈南喬一怔,她原本已經自己準備過了。
柳嬤嬤得體地笑著回稟。
「督主的意思,禮多人不怪。」
細看那單子上樁樁件件,遠遠超出正常貴女的回門禮規格。
沈南喬心頭微熱,知道這是寧肅在給她撐場子。
「督主吩咐了,讓老奴跟著七夫人回府,有什麼事也好照應些。」
那便更沒什麼可擔心的了,沈南喬笑著起身。
「那就走吧。」
姑娘回門是大日子,更何況一日有兩位姑奶奶回府。
沈尚書一早便偕老帶幼在門口候著。
沈老太君輩分高,原不用出來的,但嫡孫女的婚事出了那麼大紕漏,她定要親自坐鎮。
這些年她雖不大管事,但也不會任由孫女受人欺凌。
一個妾生女,竟然敢奪了嫡女的婚事,簡直聞所未聞。
所以老太君卯足勁要在這一日給沈靜怡些顏色看看。
沈靜怡自恃嫁了貴婿,自然先沈南喬一步出門,此時已經到了。
她今日一改往日隨性裝扮,大紅交領上衣搭配大紅百褶裙,穿金戴銀,極盡奢華之能事。
雖然只是個貴妾,卻穿出了主母的架勢。
沈尚書一見便皺了眉頭:「這於理不合吧?」
按理說,妾室不能穿正紅。
沈靜怡親昵地挽住寧子昱手臂。
「這有什麼,不過是件衣服。平遠說等孩子出世,再給我請封誥命夫人。」
未婚先孕原不是件光彩的事,但從她口中說出卻理直氣壯。
「呸!不要臉!」原本想在平遠侯世子面前留兩分顏面的沈老太君聽不下去了,「聘者為妻,奔者為妾。所謂妾,父母國人皆棄之!我們書香門第,寧為寒門妻,不做高門妾,更何況是未婚有孕。」
徐姨娘見老太君在新婿面前不給女兒半點顏面,大著膽子接口道。
「生米已成熟飯,再說靜怡也是沈家的孩子……」
話音未落,就被沈老太君一個眼刀打斷。
「庶孽卑,寵無藉,自古嫡庶有別!她敢搶喬喬的夫君,未必沒有你這賤婦從中挑唆!我還沒跟你算帳呢!」
徐姨娘素來畏懼老太君,聞言登時不敢說話。
沈尚書在府上慣常扮演和稀泥的角色,於是上來扶住老太君。
「事已至此,娘消消氣,喬喬不是也嫁出去了嘛,總算皆大歡喜。」
徐姨娘立刻附和。
「是啊,除了不能誥封,二小姐也沒損失什麼。」
寧肅擔任的職位乃太監專職,不管有沒有對外言明淨身與否,都不可能有誥命夫人的。
這話背刺的意味太過明顯,連沈尚書都不禁皺了眉頭。
老太君甩開沈尚書的手,一拐杖敲在徐姨娘膝窩處,她始料未及,登時趴跪在地上。
「老身活了這把年紀,還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偷別人東西還理直氣壯!」
沈靜怡見徐姨娘被打,自覺在寧子昱面前落了面子,不由分說爭辯道。
「要怪就怪她自己啊!誰讓她不識抬舉,非要嫁給閹……」
話說到這裡忽然被打斷。
「沈姨娘說話注意些,上次的打還沒挨夠嗎?」
回頭望去,就見沈南喬施施然從馬車上下來。
她穿了象徵正室的正紅,容光煥發,美艷之外又多了幾分莊重。
沈靜怡雖然也逾矩穿了大紅色,但這幾天養傷狀況不佳,氣血不足再加上艷裝打扮,兩相對比之下簡直是災難。
同為女人,本就很在意外表,再加上對方原本該是她夫君的正室,就愈發不能不在意了。
沈靜怡一口氣窩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
沈尚書原本要迎上去,但一想到她自己拱手將世子夫人的位置讓出去,而且轉頭嫁給太監,實在是讓闔府面上無光,於是停在原地沒動。
倒是沈老太君上前幾步,握住寶貝孫女的手,上下打量半晌,見她氣色尚好,這才放下心來。
「我們喬喬這兩日受苦了。」
沈南喬心下微暖,隨即笑笑。
「祖母放心,才沒有的事,受苦的另有其人。」
沈靜怡見寧肅沒跟她一起來,登時底氣足了許多,她故作關切地開口。
「怎麼二妹今日獨自回門呢?」
沈尚書也覺不對勁,哪有讓新娘子一個人歸寧的道理。
可見寧肅壓根沒把這個憑空多出來的夫人放在眼裡。
思及至此,看向嫡女的眼神又多了幾分一言難盡。
沈南喬不慌不忙。
「夫君一早被皇上召入宮,能者多勞,自然比不得閒人。」
此話明顯在影射沒有一官半職的寧子昱,就連未能被皇帝召見的沈尚書都捎帶上了。
寧子昱被噎了個仰倒。
沈靜怡冷笑出聲。
「沒男人陪就說沒男人陪,找那麼多理由有什麼用,誰不知道你們是形婚?」她頓了頓,「畢竟對方只是個宦官。」
「上次受的教訓還不夠,是嗎?」沈南喬慢條斯理轉頭,「看來世子貴妾依然沒學會規矩,有勞柳嬤嬤再去教教吧。」
沈靜怡大驚失色。
她之前在平遠侯府挨打的事瞞得滴水不漏,若是今日在娘家門口被教訓,日後真是沒臉再回府了。
思及至此,她登時將求救目光投向寧子昱。
「你就看著她欺負我?」
寧子昱雖然想到那日寧肅的警告有些膽寒,但考慮到他今日不在,又不想在岳丈家丟臉,於是挺身而出。
「靜怡可是你親姐姐,她又懷了孕,我知道你因為她嫁了我耿耿於懷,但那日是你自己不要世子夫人這個位置的……」
這話若讓不知情的人聽了,還以為她有多愛寧子昱呢!
沈南喬失笑,抬眼正視前世她瞎眼錯嫁的人。
「誰給了你這麼大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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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喬:用你們的話,怎麼形容來的?普信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