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罪與罰
從活人的世界,前往死人的世界,就如同從小池塘進入大海。
藍彧與粟業也不知道,在浩瀚的死人界裡,能否找到足以關閉亡靈世界之門的存在。
他們的第一場旅途開始。
冥燈驟然亮起,照亮了一片冷白色的天地。
整體基調是冷白色的,但卻還是能夠看清楚其他顏色。
「有點涼啊……」
陡然從夏天來到冥界的某一處,讓粟業有些寒冷。
雖然是天人境的體魄,但溫度的變化卻依舊覺得敏感。
這是一間辦公室。
但不是那種私人性質的辦公室,而是那種集體辦公的環境。
冥燈的燈油瞬間耗盡。
但見底之後,又開始慢慢的恢復。
與此同時,藍彧和粟業都感覺寒氣入體,在啃噬著自己。
「真是有趣的體驗。這就是冥染麼?」
粟業感受著自身變化,藍彧觀察著環境。
這是一間多人辦公室,但此時辦公室里燈光只亮了一盞,一個孤魂正在加班工作。
「根據徐夫人的說法,冥燈會有一定機率,幫助我們吸引到與我們有緣的鬼魂。」
「不過這都是概率說,很顯然,這個機率很低,我們遇到的這個鬼魂,對我們毫無用處。」
粟業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一個程式設計師。
程式設計師死於加班。
藍彧說道:
「你可以使用你的能力,去窺探他的記憶麼?」
粟業點點頭,決定嘗試一下。
「反正也沒事做,畢竟還得等燈油填滿。」
一切如徐夫人所言,進入一個場景後,就會消耗燈油,需要燈油重新填滿,才能離開。
這無疑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粟業和藍彧都只能期待,冥燈真的可以發揮出那微末的概率,將二人帶到真正有價值的人面前。
眼下,粟業來到了那個瘦削麵容,精氣神全無的亡魂身旁。
「輕微的觸碰,應該不會讓冥染值變高。」
粟業已經觸碰到亡魂。
這是冥界,亡魂是有實體的,只不過觸碰起來,像是在摸一塊千年寒冰。
粟業都感覺到,僅僅是觸碰,技能察覺到那種靈魂深處的冷。
這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
粟業發現自己沒有辦法窺探記憶。
死人沒有記憶。
「奇怪,是因為死了,所以沒有記憶麼?」
藍彧聽著粟業這句話,就知道粟業已經沒有辦法了。
天人境的史學家,在這種地方居然無法改變什麼。
「或許,我們本就身處在記憶里,臨死前他的記憶里?」藍彧看向周圍說道。
粟業點點頭:
「這就難辦了,我的能力居然失效了。我們還是得趁著燈沒有填滿之前,多探查一點情報的。」
「雖然這傢伙只是一個加班猝死的打工人,可萬一有什麼有價值的情報呢?」
藍彧說道:
「讓我試試,扒光他的衣服吧。」
粟業恍然:
「對哦,你有趨宜的能力。真是不錯。」
亡靈其實本質上屬於精神體,只不過在冥界有了實體。
而精神體,且是亡靈這種特殊單位,是天克一切精神類職業的。
至少粟業的史學家能力,對已經變成亡靈的單位是沒有效果的。
好在……
二人很不尊重屍體,選擇了脫下屍體的一件外套。
但藍彧套上那如同冰做的外套後,除了感覺到冷,便是許多回憶襲來。
程式設計師的名字叫陶泰。
是一家遊戲公司的美工,因為經常熬夜加班,身體早已經不行。
但為了孩子,為了妻子和父母,他還是不斷加班工作。
直到有一天,妻子發來簡訊,說想要周末的時候,一起出去周邊鄉鎮旅遊。
妻子希望丈夫能夠得到一點休息。
陶泰很開心,他死水一樣的生活,所有的波瀾都源自於自己的家人。
原本已經抗議身體,已經疲倦到極點的身體,又有了工作的動力。
但一切,都是迴光返照。
陶泰死了,臨死前他似乎意識到自己心臟跳的不正常。
他想要給妻子打個電話,但是沒有來得及接通……
他就猝死了。
這便是陶泰的記憶。
藍彧感受完這段記憶後,燈也填滿了。
粟業打個響指:
「走吧,下一個場景。這果然是個純嗎嘍。」
藍彧面色不善的看向粟業:
「這就是普通人,你沒必要嘲諷。」
粟業笑道:
「我可不像你那麼虛偽,我都有超能力了,我還幹嘛要代入普通人視角?」
「第一次感受記憶?建議你冷漠一點,不要太把別人的記憶當回事,否則你會陷進去的。」
藍彧倒也不否認粟業的話。
「下一個場景吧。」
冥燈點亮。二人開始了漫長旅途的第二站。
和上一站一樣,依舊是無關之人,冥界的大佬很多,但更多的還是普通人。
這一次是一個死於車禍的人,司機酒駕,他是受害者。
藍彧感受到了死者內心的怨恨,開始意識到,的確不能讓這些記憶干擾自己。
粟業在旁指點,教藍彧怎麼迅速的找回自己的記憶,讓自己的記憶做主導。
有司馬懿這種玩弄記憶的高手在,藍彧的淺嘗輒止,終究沒有造成什麼影響。
第三站,是一個孩子,母親有些瘋癲,覺得生活不如意,老公不愛自己,或者說,沒有按照她的標準來愛自己。
在家撒潑打滾,最終發現老公沒有和以前一樣順從屈服自己,而是硬氣了一回。
於是帶著孩子跳樓了。
孩子很懵逼。
藍彧這次倒是沒有感受到怨恨,只是感受到了恐懼。
在粟業的幫助下,這些恐懼很快被消解。
第四站,是壽終正寢的老人,這一戰可把藍彧折磨慘了。
因為突發死亡的人,記憶大多都只是短暫的,只是臨死前的記憶。
而這種慢慢老死的人,臨死前幾乎是回顧一生。
粟業發現藍彧有些不對勁,最終將藍彧的那身老人服強行扒下來,才讓藍彧清醒過來。
第五站……
第六站……
第七站……
全部都是普通人。
藍彧開始對記憶有些害怕,可是他不想遺漏什麼。
還是一次次體驗了很多人的死亡。
出軌被老公打死的,抑鬱症自殺的,消防人員為了救人卻意外殞命火海的,甚至還有被槍決的。
藍彧感慨,雖說人的收尾,都是死亡,但怎麼收尾,還真是五花八門。
這些人里有他覺得死有餘辜的,也有他感到惋惜,恨自己不在現場,不能施以援救的。
第十九站。
是一處別墅里,死者死前的記憶,極其讓人難受。
尤其是藍彧,他感到觸目驚心。
因為他看到了兩個熟悉的人。
粟業也沒有想到,會經歷這個人的死亡。
藍彧的前女友。
那個被精神病虐殺的前女友。
藍彧的拳頭握緊,顯然,冥燈真的將他帶到了與他有所關聯的場景里去了。
只是這個場景,讓藍彧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他不是害怕。
少女的叫喊聲撕心裂肺,最後遭受的痛苦,讓藍彧整個人憤怒而自責。
聽別人說,和親眼目睹是完全不同的體驗。
藍彧也顧不得增加冥染的風險,直接衝過去,將女孩記憶場景里的那個瘋子給撕碎。
他們不是沒有這麼做過。
之前的場景里,藍彧也想過,要將那個消防員救出來。
可他這麼做後,場景重置了。
死亡是無盡的輪迴與折磨。
至少對於大多數靈魂來說是這樣的。
當藍彧撕碎了那個瘋子後,他發現場景也重置了。
他再次撕碎瘋子,再次重置……
反反覆覆了好幾次後,藍彧放棄了。
他捶地自責。
粟業笑道:「原來你喜歡的妞長這樣啊。」
這缺心眼的話,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就是要討打的。
但燈已經亮起,場景已經開始變化。
藍彧的拳頭最終沒有打向粟業。
新的場景到來前,冷白色的光霧裡,他冷冷看著粟業。
粟業說道:
「很內疚麼?很自責吧?我知道伱很討厭我,我拿你女友開玩笑不是第一次了。」
「還記得上次你錄製節目麼?有個女人言之鑿鑿說和你有過一腿。」
「我做的。」
「你之所以推薦馮恩曼做候選,讓臨襄市小分隊埋下禍患,甚至險些徹底污染簡一一,也是我做的。」
藍彧的怒火已經到了極致。粟業卻話鋒一轉:
「你是演員,我是史學家,我打不過你。你要是想打我,可以。」
「但我想告訴你的是,這個世界就是有無端懷著惡意的人。」
「人們總說,恨一個人需要原因,愛一個人不需要理由,其實……」
「對於有些變態來說,沒有愛恨,一切都是出於快樂。誰能提防呢?」
「你的女朋友,不是因為你死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難。」
「收起你的憤怒吧藍彧。」
粟業能夠坦然的講出自己曾經做過的惡,倒是讓藍彧有些意外。
一番話後,藍彧其實也意識到……自己已經為女友報仇了。
那個瘋子死的比女友更慘。
他不需要自責,如果自責,便永遠記住這個女孩就好。
第十九站。
這一站的死者,是一個舊曆者。
他叫余笙。
職業是浪人,每天醒來,都會穿越到一個不同的人身上。
可以說,對於喜歡體驗各種人生的人來說,這個職業非常好。
藍彧驚訝的發現,余笙竟然是被秦澤救下的那個學生。
在井泉學院裡,告訴秦澤學院有古怪的,正是余笙。
只是沒想到,余笙居然死了。
余笙的運氣很倒霉,倒霉到穿越到了一個離死亡還有三分鐘的人身上。
藍彧都一陣無語……
這職業風險確實高。
昨天還是億萬富翁,在泳池派對里和世界巨星開派對,今天就變成了離死亡還有三分鐘的老人。
心電圖波動歸於寂靜的瞬間——
藍彧可以想像余笙那種鬱悶與恐怖。
就這麼……被自己的職業坑死了?
粟業皺眉:
「我感覺我的身體冷的快沒有知覺了。我們運氣太差了吧!這都多少站了,一個有用信息都沒有。」
藍彧沒有說什麼,只是進入了下一個場景。
第二十一站。
這是一個小鎮的診所。
診所外有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手裡拿著一本書。
他眯著眼睛,在曬太陽。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是陽光過於耀眼還是怎麼的……
藍彧和粟業同時感覺到,這個醫生……在發光。
仿佛背後有聖光一樣,這個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們。
他微微一笑。
粟業只感覺……這一笑對他有一種巨大的衝擊力。
簡直和耶穌一樣,有著某種精神系的力量將其包裹著。
不對……耶穌根本不能和這個人相比!
粟業大驚,往後退了幾步。
藍彧則注意到,這個男人手裡的書,名為《罪與罰》。
「這個小鎮始終寂靜,卻不想還會有外來者。歡迎歡迎。」
「讓我猜猜,你是來看病的麼?」
沒有任何威壓感。
粟業瞬間有些恍惚,自己剛才到底在糾結個什麼?在害怕什麼?
這個男人看起來人畜無害,且有著連藍彧都比不上的俊秀面容。
藍彧說道:
「您是醫生?」
「嗯,我會一點微末的醫術,比如我知道,你的朋友出了一點問題。」
醫生看向了粟業。
「里世界是很玄妙的東西,你的里世界被人修改過,你是為了這個來我這裡的麼?」
「真是讓人驚喜,能夠找到這裡來,除了那個騙子和我兒子,這漫長的歲月,就沒有人來看過我了。」
醫生顯然對於能夠見到新面孔,感到很高興。
但粟業和藍彧卻是一驚。
藍彧知道,粟業的某些地方被秦澤修改了,算是強行的「改邪歸正」。
但秦澤的手段高深莫測,連秦澤自己都不知道。
甚至連盤古都看不出來,否則也不會讓粟業混入其中。
粟業更是清楚,自己的情況根本不可能被外人看出來。
因為秦澤的手段,是他聞所未聞的,是藉助舊曆層面的力量才可以辦到的東西。
但眼前這個男人,一眼就看出來了。
最關鍵的是,粟業完全感覺不到這個男人的氣息。
這並非是因為對方死了。而是對方能夠徹底收斂。
這仿佛一種境界的碾壓。
粟業心跳有些快,難不成真遇到了某個亡靈大佬?
「別害怕,看起來你很滿意現在的自己,那麼你們不是來治病的?」
男人笑起來,那該死的魅力讓藍彧都覺得……自己長得是多麼的普通。
「騙子跟我說的話,我不是很相信,畢竟他一直想騙我來著。」
「能不能和我講講,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麼?」
藍彧猜測,這或許是先遣時代的某個強大存在,或許實力接近舊曆主宰。
他問道:
「您是……舊曆主宰麼?」
醫生摸了摸下巴,那種想要騙人的欲望上來了,但他還是按耐住了。
「不是,我所在的時代,好像沒有這種存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