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神棍的成長
八月十八夜晚。
耶穌開始研究起了自己的主宰道路。
誠如秦澤所言，一切道路都被打通，各種通往主宰的方式都開通了。
始祖之路，其實不代表就是最強的路。
假如能夠成為眾人的信仰，藉助信仰的力量讓自己成為神，未必就比走始祖之路的秦澤與女媧弱。
始祖之路，更大的意義在於開闢天地，讓所有人都覺得天地寬闊，可以自由翱翔，而不是被那堵高牆擋著。
耶穌總覺得，自己走的道路其實才是最為正確的，最為強大的。
當然，這個想法其實很膨脹。
人們有信仰，但眾生更有欲望，修習欲望的簡一一，其實那條路也能走很遠。
不過耶穌不在乎這些，他現在只想快點成為主宰。
「看來，秦澤說的沒有錯啊，我得回應幾個祈禱……」
「簡單來說，我得扮演神，讓更多人相信神跡的存在，於是信仰就會加深。」
這個世界，其實在詭異降臨前，並沒有神跡降臨。
但不影響人們信佛信教。
倘若有神跡降臨……那可以想像，按照龍夏這個人情世故的國情，你想給觀音菩薩磕個頭，那沒點關係是辦不到的。就你那點香火錢，人廟裡的和尚都不一定稀罕。
其實耶穌就是這樣的。
不久前那位女星，通過各種方法，想要與耶穌睡一覺。
這個過程里……被不少自稱耶穌門徒的男人騙過。
那些打著耶穌名義行騙的人，可以說賺的盆滿缽滿，只是舊曆者協會，不在乎這些。
耶穌更是從沒有正眼看過普通人一眼。
他直到今日，才想過要回應人間的祈禱。
「那就開始吧……」
七天時間，能不能成為主宰，耶穌真沒把握。
可他本質上，也是一個天才。
英靈殿五神，沒有一個是簡單的。一旦開始做某件事，他們的進度必然遠超同類人。
閉上雙眼，耶穌開始仔細感受人們的祈禱。
在耶穌的腦海里，浮現出了無數個氣泡。
彩色的氣泡。
氣泡的顏色，有的是白色的，顯得很脆弱。
耶穌聆聽，發現白色的氣泡是這樣的。
「我主啊，保佑我這個月運氣好點吧，能把那點爛帳給賭贏回來！讓我在拉斯維加斯風光一把！」
是個賭棍。
耶穌靠近氣泡，便可以決定是否幫助這個人。
氣泡很快讓耶穌的意識，與耶穌建立了聯繫……
耶穌的身體變得虛幻起來。
「牛逼，我居然可以進入信徒所在的區域？」
這下真成神降了。
以耶穌浩劫境的速度和感知，去賭場，管你賭場科技多牛逼，有怎麼樣的千王賭王坐鎮……在絕對的感知和意識差距下，都是浮雲。
他當然可以幫助這個信徒贏下去。
但耶穌發現……白色氣泡的信仰值，只有幾點。
而要成為主宰，他需要的是幾十萬點。
……
……
拉斯維加斯。
在一間旅店裡，男人抽著煙，正在對耶穌祈禱。
他吐出一口煙霧，斷然沒有想到……
忽然間屋子裡灰霧涌動。
「我草……什麼鬼！」
這個時候，耶穌才明白，原來自己降臨這裡，也只是以一種虛靈形態。
一種只有祈禱者才能看到的虛靈形態。
灰霧凝聚出耶穌的輪廓，這瞬間嚇得男人跌倒在地狼狽不堪。
但不多時，男人認出來了，那是耶穌！
「媽媽呀！我的上帝，神回應我了！哦不，我的耶穌！」
男人跪拜著，顯然他並不是什麼教徒，只是許願祈禱的功利性拜神主義。
耶穌其實很想趕時間，尋思著趕緊的，去賭場帶你大殺四方，告訴你該怎麼押注。
但他發現，自己必須要先聆聽對方的過往。也就是說，這是一個儀式。
「告訴我你的過去，任何一部分都行，但必須誠實。」
男人猶豫了一陣，講出了自己的一部分經歷。
這並不複雜，甚至可以說相當簡單。
大概就是一個辛勤工作的男人，偶然沾上了賭博，掙過快錢以後，就再也看不上正常工作這種來錢速度慢的活兒。
於是後來變成了賭棍，欠債四十萬美金。
近期，他面臨還不上錢就會被抓進去關狗籠的風險。
當然，斷手斷腳也是有可能的。
舊曆者協會的出現，讓很多人的關注點都在詭異事物上了。那些罪惡都市裡的角落，普通人的作惡，已然無人在意。
耶穌最終還是實現了願望，讓這個男人去贏了一把。
贏了五十七萬美金後，耶穌所凝聚的灰霧消失了。
白色的氣泡，變成了信仰值。
耗時——一小時。
一個小時的時間，他在臨襄市，拯救了一個遠在拉斯維加斯的賭棍。
但信仰值寥寥無幾。
耶穌覺得不對……按理說，首先自己顯靈，本身就很值得去信仰。
其次，自己幫助了他走出了人生低谷，更該值得信仰。
可為什麼信仰值這麼低？
耶穌倒也不笨，他其實通曉人性。
在耶穌離開後，那個男人拼命禱告，乞求耶穌顯靈。
但耶穌不再顯靈，於是男人罵到：
「艹，幻覺，都是幻覺，啥也不是！」
升米恩，斗米仇。
耶穌想了想，大概是這樣。但或許也還有別的原因。
接下來，耶穌又實現了好幾個願望。白色氣泡真就沒什麼價值。
這群人似乎都是功利性拜神。
神不幫助他們，他們會感慨命運不公，但神幫助了他們，卻又會覺得自己命好，神幫助自己理所當然。
這個世界很多人都是如此。
耶穌發現，如果一直選擇白色氣泡……那麼自己很可能得七十歲才能當上主宰。
於是他開始搜尋更高價值的氣泡。
按照過往的經驗，白色之上是藍色，藍色之上是紫色，紫色之上是橙色。
但耶穌發現，如果自己的意識在大洋彼岸的自由國，似乎大多數人都是白色的氣泡。
他們許下的願望，基本都是為了自己。
好在，他還是發現了一個橙色氣泡。
「不容易，這個氣泡在費城，讓我看看，是個什麼樣的願望。」
……
……
意識靠近氣泡，灰霧降臨。
耶穌的虛靈身影，很快出現在了少女的背後。
「告訴我你的過去，任何一部分都行，但必須誠實。」
少女跪在聖經案首前，像是沒有聽到耶穌的話語，只是虔誠的祈禱。
耶穌再次說話：
「如果你不說出伱的過去，我會消失。」
少女還是跪在那裡。
耶穌皺起眉頭，但很快他看到少女起身，開始對聖經比劃著名手勢。
這是手語。
這一瞬間，耶穌忽然明白了……許願之人是聾啞人。
於是他挪動灰霧凝聚的虛靈之身，來到了放著聖經的神案前。
這一幕嚇壞了女孩，可下一秒，耶穌的聲音就響徹在了女孩的腦海里。
「我回應了你的祈禱，現在，你可以用你的意識回答我，你的過去的經歷，你的願望。」
耶穌總算明白了，難怪靠近這個氣泡的時候，聽不到任何聲音。
原來少女無法開口說話。
他猜到了，少女希望自己可以變得健康正常。
這不難，對於現在的耶穌來說，願望之力可以做到很多事情。
但接下來，少女開始講述的內容，卻讓耶穌有些詫異。
「我的朋友是一個畫家……他很優秀，但是……他是一個盲人。」
盲人畫家？
耶穌覺得很稀奇。
基於簡一一的存在，他覺得玩這東西的，都得是天才。
所以一般的畫家，耶穌還真看不上。
可隨著女孩的講述，耶穌漸漸意識到，女孩不簡單。
「他小時候其實是能看見的，只是後來出了意外……看不見了。」
「但他那個時候，已經是很厲害的畫師了。大家都以為他的生涯毀了。」
「畢竟，一個畫師如果連看都看不見，又怎麼能畫出東西來呢？」
「但是他很倔，所有人都說他做不了畫師，他便偏要去做畫師，所有人都說他只能當個普通人，他便偏要去做人們仰望的天才。」
「他真的非常優秀，畫出了很多讓人驚嘆的畫作。」
「神……您能想像嗎，萊恩他不再畫那些寬廣的東西，他只畫出那些細小的物件，他用手指感受物件的每一個細節。」
「螺絲刀，指甲刀，易拉罐，戒指，掛墜，鑰匙，精密的雕刻品，或者一些一手能握住的水果。」
「這些東西，只要被他摸過，他就能將它們畫下來。」
「他的畫技之精湛，讓很多專業的老師都感覺到不可思議。」
「可是您知道嗎……」
「他的作品放在網上時，人們不關注他的畫，只是覺得……這個人好勵志。」
「當萊恩的媽媽，給萊恩讀出那些評論的時候，萊恩氣的發抖……」
「人們不誇獎他的作品，沒有意識到他對命運的抗爭，人們只是感到稀奇。」
「哇，一個瞎子居然也能畫畫啊。」
「哇，他真的好勵志啊。」
「哇，他一定很努力吧？」
「雖然他不可能超過那些真正的畫家，但一個盲人做到這樣，真的很不容易了……」
女孩的手語比的很快，顯然女孩也為萊恩不平。
耶穌大概能夠理解吧，昔日的天才，要的當然不是憐憫，而是認同。
這個叫萊恩的小伙子，雖然失明了，但內心的驕傲，讓他從未將自己放在大眾眼裡的畫家之下。
可很多人，其實是無法欣賞藝術的。
哪怕萊恩畫出了讓業界同行驚嘆的作品，但在普通人眼裡，會下意識的帶有偏見的去欣賞——
一個瞎子能畫的很好，值得鼓勵，值得為他的勵志感動，但要說這個瞎子真的有多厲害……他們不相信。
女孩眼中帶淚，比劃手語的手也有些顫抖。
「他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他根本不想接受別人的憐憫，他只想告訴人們……沒有關係的，即便是殘疾人，也可以在藝術領域登峰造極。」
「可是人們會更在意他的殘疾，通過殘疾給他定性。」
「他很快出了名，但也沒有幾個人為他的作品感到驚嘆，人們只是第一眼覺得——畫的不錯，就不再細看了。更多的是誇他有堅毅的品格，誇他努力。」
耶穌竟然有點理解萊恩了。
在天才的眼裡，你誇他努力，就是在否定他。
「可是……他的作品雖然是那些細小的物件，卻在畫畫的紋路里，能窺見廣闊的天地啊！」
「他厭惡人們的憐憫，也因此他總是喜歡和我說話……因為我無法說出那些同情他的話語。」
「或許正因為如此吧，我和他成了朋友……嗯，朋友。」
「我是幸運的，我因為無法說話，所以那些讓他厭惡的話，我始終沒有說出口過。」
「他似乎也喜歡和我無聲交流，將文字寫在紙上。」
「我也明白了他內心的驕傲。」
「他也想畫天與地，畫無法用手掌丈量的龐然大物……」
「他是那樣的天才，如果有了視覺，一定一定……一定一定可以變得更優秀吧？」
「那個時候，全世界都會認認真真的研究他的作品的！」
耶穌看向少女，少女低著頭。
她眼神里有些無奈，但卻很快燃起了希冀：
「神……我想向您祈禱，請您讓他恢復視力吧！」
耶穌很詫異。
「你不希望自己不再是聾啞人麼？不希望聽到的聲音麼？」
其實聾啞帶給了女孩很多不便，可以說……她自己就是那個經常被歧視的人。
但她搖了搖頭：
「如果不是這樣的我，又哪裡能夠走到他的身邊去呢？」
「萊恩一定是因為我也是個殘疾人，覺得我會是極少數和他能站在一個角度去思考的人，才會……才會同意跟這樣的人做朋友的。」
「我只希望他能重獲光明，施展他的才情，至於我自己……沒關係的，我習慣了。」
很多東西是騙不了人的。
耶穌忽然明白了，原來這個氣泡如此高貴是有原因的。
這是一個捨己為人的女孩子，這樣的信徒，你一旦回應了她的禱告，她對你會無比虔誠和感恩。
這個願望……也很無私。
只是這個世界，真的有這樣的愛麼？
耶穌聽過無數女孩子說愛他。
就像那個女明星，對他的命根子愛不釋手，表現的好像第一次看到男人一樣。
他清楚，這些愛都是帶著巨大的利己性質。
他一次遇到這樣的人。
「如果他恢復了光明，卻覺得你不配和他做朋友了呢？他恢復了光明，那麼他這樣的天才，世界也變得更為寬廣，他還會在意你麼？」
女孩低下頭，有些可憐，但卻還是擠出一個笑容：
「沒……沒關係的啊。能在更為耀眼的舞台，遠遠的看到他就好了。」
費城還有這樣的愛情故事……真讓耶穌意外。
同時心情很複雜。
他試圖用「慕強」「女舔狗」這些扭曲的價值觀來找補。
但又覺得不對勁。覺得這樣做不應該。
最終，耶穌同意了這個願望。
他的願望之力，還做不到生死人肉白骨，也不如競技之神那樣離譜。
但讓一個普通人恢復視力，並不難。
……
……
臨襄市，耶穌睜開了雙眼。
他沉默的坐著，忽然很想抽菸。
這個故事的結局，他很希望是這樣的。當萊恩睜開雙眼後……
萊恩會發現，女孩其實不怎麼漂亮，萊恩會震驚在世界這幅巨大而美麗的畫作里。
可萊恩睜開眼睛後，他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少女。
他摸過少女的臉頰很多次，沒有出現那種言情狗血劇里，另一半恢復視力卻認不出情侶的狗血橋段。
原來驕傲如萊恩，在看到少女後，第一句話是：
「海莉……原來你這麼白的。雖然我無數次構想過你的臉，但真正看到的時候，還是覺得很美啊。」
無聲的陪伴，謹小慎微的相處，其實萊恩是感受到了少女心緒的。
只是一個過於驕傲，開不了口，一個過於自卑，只敢做朋友。
這樣的青澀的愛戀，隨著耶穌的助攻……終於變成了甜蜜的愛戀。
耶穌回到臨襄市後，耷拉著臉。
居然不是男人拋棄女人的結局……
這個世界居然還有這麼童話的故事。
這個願望，讓耶穌意識到了一點，在詭異降臨的世界裡，還是有人在熱愛著對方。
同時，他獲得了一千多的信仰值。
原來遇到了真正懂得感恩的人，是會收貨巨大的感激的。
人生中第一次做好事成全他人……哪怕是帶著利己的目的，耶穌竟然也覺得快樂。
他想要為這樣的快樂羞恥，害怕這樣的快樂會讓自己的道德抬高。因為太有道德，是無法活下去的。
可他還是樂呵了一下。想著也許下次見到萊恩和海莉，會是在他們的婚禮上，他們相互祈禱對方能夠健康長壽。
耶穌開始尋找新的氣泡。
他慢慢離開了自由國，朝著亞洲的方向窺探。
原本以為富裕的地方，會有很多宏大的願望，可大多都是自私自利的。
當耶穌換了一個區域去感知後……他很快，發現了一個七彩色的氣泡。
那是最高等級的氣泡。
可當耶穌靠近氣泡的時候……聽到的願望卻無比的微小。
「麵包……麵包……給我一塊麵包吧……神，奧丁，宙斯，耶穌，瑪利亞……誰都好，我不想吃那個啊，我不想吃啊……」
是一個十三歲孩子的聲音。
這個願望讓耶穌覺得很奇怪，這甚至不是一個朝著自己許願的願望。
孩子呼喚了他認知里所有的神，自己都沒有排在第一位，像是順帶手的。
而這個願望也特別離譜，這是多麼卑微的願望，只是要一塊麵包。
這個氣泡憑什麼是七彩的？
耶穌處於好奇，意識降臨了那個地方。
……
……
斷壁殘垣的房屋裡，少年嘴唇乾裂，腳步搖晃，朝著遠處前行。
他瘦骨嶙峋，顯得很是飢餓。
當灰霧降臨的時候，和其他人不同，少年沒有很驚訝。
他覺得是自己餓出了幻覺。
耶穌知道這裡，這是一個被戰爭席捲的城市。
他對戰爭不陌生，自由國是一個喜歡搞事的國家。
只是這也是耶穌第一次來到這樣的地方。
他已經準備好了，決定用願望之力，變出最為昂貴的麵包。好好招待這個快餓死的小孩。
但首先，他需要這個小孩講出自己的過往。
這個流程耶穌很希望省掉，經歷了上一個願望後，他忽然害怕這些人類的故事。
害怕自己被這些故事，抹去一些東西。
不過他辦不到。
男孩已經極度虛弱，好在他的意識能夠直接告訴耶穌他的過去。
耶穌起先覺得，這就是無數戰亂里的悲劇之一。
一個因為戰爭即將餓死的人……但他漸漸的，臉上表情開始沉重起來。
「伊薩，我們真的養不活你的媽媽了。」
「你帶她走吧，找個地方，把她埋了，我們的麵包不夠了。」
「你媽媽已經快死了，她被流彈打中了，活不久的。」
「你帶她離開吧，然後你回來，你還年輕，我們還需要你。」
屋子裡的中年男人，用一種幾乎冷漠的態度，讓一個孩子去埋葬還未死去的母親。
這聽起來真的很離譜，可屋子裡，沒有人覺得離譜。
伊薩只是背起母親，倔強的朝著外面走。
這一次，他們真的無法再負擔女人了。
尤其是將死的女人，只會拖累他們。
可只有女人的兒子——伊薩最為清楚，媽媽是如何一次次保護自己的。
但他不得不帶著媽媽走。不得不去埋葬媽媽，他要活下來。
他要和這群人一起，離開這座城市。
在這個世界的舊曆者們降臨，人們的關注點去了詭異層面時，現實世界其實沒有變得和平。
相反，發動戰爭掠奪生命與資源的人，會更加肆無忌憚。
在人們不關注的角落裡，還有無數孩子，連長大的機會都沒有。
只有逃離這個被侵略的國家，才有可能獲得生還的機會。
伊薩想要活下去。
而媽媽已經快死了，他其實好幾次，被同行的男人說丟了你媽媽吧……
「她體力不如我們，她一次次跟過來，只會拖累我們。你不能再和以前一樣了，你必須帶她去更遠的地方，讓她回不來！」
這件事，只能由伊薩去做。
因為那是伊薩的母親，別人不能去殺害伊薩的母親。只有伊薩自己可以。
這好像一個約定俗成的規定。
在這裡，大家都默認了。當自己的親人，變得毫無用處的時候，就由自己去帶著這個親人走向遠處，讓其在遠方迷路也好，讓其被埋葬也好……
總之，要親自丟掉這個人。
想要活下去，就得不斷拋棄那些沒有用的人，在逐漸緊張的物資下，人也會逐漸變得「沒用」。
伊薩不能被丟棄。
他欺騙媽媽，說：媽媽，我帶你離開這裡，我知道有個地方，有很多的麵包。
伊薩背起媽媽，開始朝著外面走。
這一次，他決定找一個遠一點的地方，去埋葬自己的母親。
他背起母親，母親也眼裡有光，高興的和伊薩一起離開。
伊薩背起母親的時候，母親哼著伊薩小時候聽過的調子。
他想哭，但是流不出眼淚。
戰爭讓他流幹了眼淚。
漸漸的，媽媽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哪怕湊在伊薩耳邊，伊薩也漸漸要聽不清了。
伊薩回頭，卻看見身後的出現了血跡。
他已經走了很遠，也不知道母親流血流了多久。
他到底還是愛媽媽的，忽然間內心翻湧起劇烈的自責。
戰爭已經將他逼得快不是個人了，他居然想要去殺死自己的媽媽。
他開始檢查媽媽的傷口，卻發現，不知何時，媽媽咬破了手指。
伊薩不解：
「媽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伊薩的媽媽虛弱著笑了笑：
「我的小伊薩，路太遠了啊……媽媽怕你……怕你丟了媽媽後，自己也回不去了啊。」
「我真擔心……真擔心你迷路了，就想著，你順著血跡，就可以找到回去的路了。」
這聲音輕柔得像是沒有說出口一樣，但卻如同一道道驚雷在伊薩內心炸開。
他早已哭不出來，卻還是張大嘴，哇哇痛哭。
他以為自己騙了媽媽，可是媽媽從來都知道他的謊言。
在得知孩子終於選擇了要讓自己去死的時候，她並沒有怨言。
她想多和孩子相處一下，在人生的最後一刻。
只是不知不覺，久了一點點，路已經走了很長很長。
她不擔心自己回不去，只是擔心孩子回不去。
那些滴落的血跡，是她最後的路標。
伊薩這個時候，真希望自己能夠多帶幾塊麵包，那樣的話，媽媽可以晚些死。
在這個麵包比人命值錢的城市裡，他開始祈禱著麵包。
漫天的諸神，不管是誰來都好，他真的很渴望很渴望有一塊麵包。
耶穌聽完這個故事後，注意到伊薩的身旁並無屍體。
那塊至關重要的麵包……到底還是晚了一些。
它救不了兩個人的命了，只能讓一個人活下來。
耶穌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這個願望有多難實現……而是這個願望，讓他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
這是多麼卑賤的生命，可是這樣卑賤的生命，卻有那麼愛他的母親。
他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爸爸媽媽。
耶穌無聲笑了笑。
從小在孤兒院裡，過了幾年父親出獄，才被告知有父親。
但卻一直被虐待。
耶穌以為，自己的童年已經很苦了。
爸爸媽媽不愛我的世界，就是這個世界最悲慘的故事。
可今天，他遇到的許願之人，讓他內心那點悲情顯得那麼矯揉造作。
少年悲慟的哭聲，不是因為沒有麵包吃，而是因為母親再也回不來了。
比起不被愛過，這個世界還有更為沉重和破碎的東西，那就是被深深的愛著，卻再也無法回應那樣的愛。
只能在膽戰心驚里，去親手毀滅愛著自己的人。
這便是戰爭。在這樣的戰爭里求生，讓耶穌覺得自己經受的苦難一文不值。
也讓耶穌相信了……原來這個世界的確是有真正的愛的。
這個地方，叫加沙，這裡有無數像伊薩這樣的人。
在伊薩埋葬母親的這條路上，還有無數的屍體橫陳。
他們之中也有人向耶穌祈禱過，只是耶穌在幾天前，並不想回應這些祈禱。
神俯瞰人間，只能看到塵埃，哪怕染血，也不過是紅色的塵埃。
但當神站在這片土地時，神也會被塵埃所動容。
內心第一次，耶穌很想做些什麼。他要帶這個孩子離開這座城市，要給他能吃一輩子的牛奶麵包烤肉……
但他又害怕了。
為什麼成為主宰的過程，唯獨他，不是逐漸失去人性的過程，而是在逐漸拾回人性？
八月十八日，夜晚。
耶穌的意識再次回到了臨襄市。
這才是最終七日的第一日，他覺得有些難。
他以為自己看到的是頂上的風景，是主宰之後的廣闊天地。
可他發現……自己看到的是眾生皆苦。
但沉默了許久之後，耶穌再次閉上雙眼，開始回應祈禱。
在他注意不到的角落裡，他的日曆，開始熠熠生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