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我做過一個夢
南宮宴想帶走趙綰予的骨灰,卻被趙謹淵攔了下來。
趙綰予是天朔的長公主,自當落葉歸根。
據說為此兩人還打了一架,最終也沒決出勝負。
骨灰最終被送到了羲和手裡,她抱著骨灰盒子待了三天,蕭明瑄就在門外等了三天。
蕭明瑄實在擔心羲和,便去廚房弄了些吃的,結果一回來就發現人不見了。
「公主人呢?」
雲薈沒有跟來,照顧羲和日常起居的是總兵府的一個婢女。
「回靖王殿下,公主去後山涼亭了。」婢女恭敬地說道。
蕭明瑄朝不遠處的山看了眼,問道:「她一個人?」
「是。」
「知道了,下去吧。」
蕭明瑄順著羊腸小道往半山腰的涼亭處走去,近兩日邊關久逢甘霖,鼻息間滿是青草和泥土淡淡的味道。
枝葉上殘留了一些雨水,行走間,花草搖曳,打濕了衣衫的下擺。
前頭便是涼亭,羲和癱坐在地上,原本該坐人的地方反而成了她的靠背,手邊倒著幾個空酒壺。
喝的不少啊。
羲和看見了蕭明瑄,唇角微微勾起,朝對方招呼,「在這兒呢。」
一瞬間,眼前這幅成熟的面容和多年前稚嫩的臉龐合二為一,蕭明瑄好像又回到了天朔皇宮,回到了他們一起去的國學院。
蕭明瑄抬步走了過去,將拿在手裡的披風蓋在羲和身上,「起風了,蓋著點。」
羲和把手放在臉頰上,被凍得瑟縮了一下,才發覺自己渾身除了臉都冰似玄鐵,「你說這酒怎麼越喝越冷?」
明明是熱酒,卻偏偏暖不了身,也暖不了心。
「因為你穿的少。」蕭明瑄淡淡看了一眼,便別過了眼。
「噗!」羲和忽然笑出聲,難得開懷一瞬。她瞅了瞅自己的衣衫,還是前幾日那間單薄的紅衫,今日下雨這般冷,可是受凍了。
被這麼一打岔,羲和的心情總算沒那麼糟糕了,「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是這麼一本正經,跟大哥一樣,無趣~」
她搖了搖手裡的酒壺,剛遞到嘴邊,就被一隻手橫空奪走。
所剩不多的清酒全數進了蕭明瑄的肚子裡。
羲和微微眯起雙眼,咬牙切齒道:「這是我的酒。」
「你小時候還拿我的杯子喝水,睡我的床。」轉念一想,蕭明瑄神色間多了幾分揶揄,「哦,你還睡了我。」
羲和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臉頰爬上了兩坨紅,隨後失笑一聲,「你還真是一點虧都不吃。」
「也吃。那得看是誰。」蕭明瑄扭頭和羲和四目相對,意思顯而易見,「如果這個人是你,我倒是樂意至極。」
從前小姑娘嬌氣得緊,語氣重了就要哭,蕭明瑄常常被對方氣得冒煙,又不能發脾氣,最後差點把自己憋死。
羲和「切」了一聲,轉過頭去,嘴裡小聲嘀咕著:「那也沒看你退兵啊。」
蕭明瑄知道羲和只是隨口一說,沒有要究其根本的意思,便也笑笑過去了。
外頭的雨還在下,兩人又喝了不少酒,羲和的酒量雖好,但也有了朦朦睡意,支起一隻胳膊,靠在身後的梁子上假寐。
蕭明瑄看了一眼,笑道:「喝了這麼多才迷糊,你這酒量算是練出來了。」
「頭疼~」羲和只覺得腦子暈乎乎的,好似一團漿糊,只有最直觀的身體反應。
「喝了這麼多,不疼再怪!」蕭明瑄仰頭飲盡了最後一口酒,扭頭拍了拍羲和的後背,問道:「帶解酒藥了嗎?」
「你怎麼知道我有解酒藥?」羲和雖然睏倦,但好歹意識還是清醒的。
「別廢話了,快說在哪兒。」
他不僅知道小姑娘有隨身帶解酒藥的習慣,還知道她喝醉後,話會忽然特別多,就像現在這樣,喋喋不休。
羲和揉了揉腦袋,苦思冥想了一陣子,仿佛海棠初醒一般,驀然笑了一下,「就在荷包里呀~」
蕭明瑄看向被她丟在一旁的荷包,起身取了過來,正打算找解酒藥,手卻忽然被尖銳的東西扎了一下。
翻開一看,是一隻金簪。
母后的金簪。
荷包最底下還有一塊方巾,邊角處秀著一朵海棠花。
這是他的帕子?
或許是某次給小姑娘擦完手,忘記收回去了吧。
蕭明瑄拿著那塊方巾靜靜地看著,他低著頭,神色不明。
羲和左等右等沒等來解酒藥,頗有些煩躁地轉了過頭,卻在看見那塊帕子的時候住了嘴。
「不是找解酒藥嗎?怎麼把它拿出來了?」羲和記得這塊方巾被自己迭成小塊,放在荷包的最下面,輕易不會拿出來,除非有心之人,否則很少有人能注意到。
「為什麼留著這塊帕子?」蕭明瑄的日子雖然不富裕,但絹帕還是不少的,多一塊少一塊也記不起來。
酒喝多了頭就開始疼,冷風一吹,羲和的頭疼得更厲害了。恍惚間,她好像聽到蕭明瑄問了什麼,腦子卻無法思考,迷迷糊糊地嘟囔道:「除了簪子,我只有這個了。」
羲和忽然覺得自己好委屈,轉念一想又覺得矯情極了。
有什麼好難過的,一走十年的人又不是她。
蕭明瑄捏著帕子久久無言。
羲和想她或許是真的喝多了,像烏龜一樣,小心翼翼探出了腦袋,一遇到風暴又縮了回去。
「蕭明瑄,我曾做過一個夢,夢到你很小很小的時候。」冷風吹過,羲和忍不住瑟縮一下,神志微微清醒。
「幾歲的時候?」
「三歲吧。」
蕭明瑄離開的第二年的冬季,羲和罕見地病了,景元帝差點急瘋了,廣昭天下名醫為羲和治病,但無論多少藥吃下去都無法退燒,最後燒了整整三日她才慢慢轉醒。
也就是在那三日,羲和見到了三歲的蕭明瑄。
他的母后還在,母族依舊鼎盛,雖不得北厲皇帝的寵愛,但也稱得上一句金尊玉貴。
也正是那場夢讓羲和放棄了自己的想法。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絕對的感同身受,若易地而處,羲和猜自己會做得比蕭明瑄還要絕。
「我三歲的時候?」蕭明瑄對那時的記憶已經很淺了,只依稀記得幾個與母后相處的場景,若非留存的那幅畫,他怕是都要忘了母后的模樣了,「那時候你還沒來天朔,六公主也沒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