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瑞一路走走停停,很快來到積善堂。
院裡,燈火通明。
里里外外,來來往往,全是丫鬟和小廝們。
他們腳步踉蹌,面色慘白,神情里是控制不住的驚惶和無助。
昔日……無論是宋芷蘭當家,還是曲秋彤入住,柳文柏都是當之不愧的府里繼承人,板上訂釘的世子爺,積善堂里的伺候丫鬟小廝們,毫無疑問的說,地位比服侍萊老太太的老人兒都要高,他們也一向自持,平時誰都看不起,但如今,如今……
柳文柏癱瘓了。
柳修進宮之後,整整一個下午的功夫,曲氏托人給他請了不知道多少大夫,誰看都說沒救了,而柳文柏呢,光是掉眼淚,話都說不出一句。
看著他的模樣,把身家性命都托在他身上的丫鬟小廝們哪能不怕呢?
尤其是那些貼身大丫鬟,甚至是通房丫頭們,更是怕的渾身顫顫兒~
到是真正的未來妾室劉草燈,情緒無比穩定,畢竟,她是攀上高枝兒的人,那位既用了她,總不會不管她。
她穩定著積善堂的運轉,安撫下人們的情緒,讓積善堂在『世子』癱瘓,御令下旨貶爵的情況下,依然維持著局面,把個癱瘓到大小便失禁的柳文柏,伺候的好好的,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異味,香噴噴的~~
為此,曲秋彤都高看了她一眼,想著日後要正經放她的籍,讓她做個良民,正經抬她當個良妾,算是給她恩典,讓她更仔細體貼的伺候夫主~~
要是劉草燈知道,能這麼陰錯陽差,也不知道是喜悲了。
這些,柳文瑞自然都不知道,他只瞧見積善堂院裡,看著人心惶惶,卻也沒生大亂,便擰了擰眉,站在院外頭想了想,腳步沒動,他站在那兒,沒往裡進,去探著身子,支著耳朵向里聽……
屋裡,隱隱約約傳來女子的哭聲。
應聽那動靜兒,應該是曲秋彤,哭的悲悲戚戚,梨花帶雨,哭聲里,間或夾雜著男子的安慰聲~~
柳文瑞聽的出,那聲音正是父親柳修。
柳文柏沒動靜兒。
爹爹都回來親自看他了,柳文柏依然說不出話來,那,那不是說明!!
柳文瑞心裡大喜,眉眼間越來輕鬆和得意,他控制不住的偷偷勾起嘴角,抱著膀兒等在院外,期間,積善堂里伺候柳文柏的貼身大丫鬟,無意看見他,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沒驚動任何人,而是偷偷摸摸跑到他面前獻殷勤,親自給他搬了椅子,又泡了最好的茶水,軟語輕聲給他請安~~
不再叫他尊敬但生疏的『二少爺』,而是親切的叫他『二爺』~
這其中的分別和原由,柳文瑞越來越開心,忍不住都笑出聲了。
——
積善堂里,柳修千哄萬哄,終於把曲秋彤哄收了淚,又說了幾千幾萬句話,想要安撫下柳文柏,只是,千言萬語之下,效果的確不怎麼明顯。
柳文柏依然癱在床榻里,雖不說話——他也說不了話,但看眼神表情,依然是副想死的樣子。
尤其是柳修跟他說完徐家的下場——貶爵抄家,勛貴權赫,一夕之間成了鄉下富翁,英武帝也通緝徐如意和徐圓了,抓回來就是千刀萬剮,絕沒有好下場,算是給他狠狠報了仇,柳文柏直接一副『萬事已了,可以等著歸西,免得人世間遭罪』的嘴臉。
丫鬟端來熱粥,跪在地上餵他,他都不喝。
「國,咳咳,侯爺,彤夫人,世子爺今兒下午滴米未進呢,大夫給開的藥,也都沒喝……那,那幾位大夫全都交代了,世子爺受了重傷,身子虛弱,得好好的吃飯喝藥,才能恢復~」
變回原來的樣子,完全健康,能跑能跳,那是絕對不用想的,不可能的,但是,總得把傷勢養好,得活著吧!
現下他四處『斷斷』的,不喝不吃飯,那不是等著發炎症,直接喪命嗎?
「侯爺,夫人……」丫鬟捧著碗,一臉為難。
「兒啊,文柏!!」柳修看著兒子的模樣,心裡真真的又是氣又是疼,上前接過粥水,一屁股坐在兒子榻邊,他小心翼翼握著他軟榻榻的身體,用最小的力量把他扶著歪坐起來,手裡拿著勺子,無限溫柔和憐惜的把舀了粥水,遞到他嘴邊。
「你吃點,文柏,你聽爹的話,咱們吃點東西好養病!」
他哄著。
柳文柏閉上眼睛,非常倔強,並,異常艱難的稍微擺了擺嘴,避開了勺子。
「文柏啊!」柳修見狀眼淚瞬間流下來,舉著勺子不知道怎麼勸。
看著丈夫絞盡腦汁,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最終,還是曲秋彤出了面,她接過碗,逕自說了句,「文柏,你難道就這麼氣餒了,不想看徐家賤人和淫夫的下場了?」
「那兩人還沒抓著呢!」
「你現下把自己作賤死了,也不知是如了誰的願?」
「你到比那賤夫淫婦的命還短,看不著他們千刀萬剮伏法的場景?你甘心呢?」
說罷,她把粥水遞到柳文柏嘴角。
姦夫淫婦,一對兒沒落網的仇敵,真的深深激起了柳文柏的求生欲,他勉強睜開眼睛,眸里燃著令人心驚的仇恨。
他拼命張嘴~~
張嘴~~
張嘴~~
不怎麼張的開呢!!
丫鬟很機靈,見狀上前,用帕子包住筷子,極是小心的撬開他的嘴角,曲秋彤忍著淚,往他嘴裡餵粥。
一小碗粥,喝了足足兩刻鐘的功夫,才算是餵完。
就這,還往衣襟上灑了三分之一。
柳修含淚看著愛人給兒子餵完粥,又親自熱了藥,一口一口的餵兒子吃完,看著他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柳修抹了抹眼淚,想要離開。
今日萬歲爺在殿前下的御旨,他被貶了爵,又被免了官,這對柳家來說,是不亞與世子廢了的巨大打擊,他得跟清客們連夜商量,思索出辦法來應對~
且,燕王那邊,怕也會找他來要說法,他得提前準備。
「秋彤,我送你回正院吧!」他溫聲說著。
「修郎,今夜我想陪著文柏,他遭了大罪,半夜怕是要做惡夢驚醒的,我做娘的,想要伴著他!」曲秋彤泣聲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