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萬曆萬曆,萬家皆戾
陳末把林輔成羈押在了上海縣縣衙的大牢之中,而後立刻開始了審訊。
「林大師,當初去保定,是我保護的你,我不明白,審訊之前,我想問問你為什麼,陛下做得不夠好嗎?」陳末沒有讓獄卒開始記錄,而是問了一個比較私人的問題。
林輔成去保定,也是九死一生,一個掉書袋的臭老九,也敢跑去保定,揭露那些沒人敢言之事,當真是膽大妄為,而現在,林輔成被他親手抓捕入獄,罪名是指斥乘輿,海瑞當年一封治安疏被捕,是有合理罪名的,就是罵皇帝。
海瑞都不捨得罵當今陛下,林輔成反倒是罵了起來,這是陳末無論如何都不能理解的。
為了讓林輔成安心做個意見簍子,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能給的,陛下都給了。
去綏遠遊學,是陛下派人保護,甚至是光德書坊的逍遙逸聞雜報,都是因為王謙和黃公子的保護,才得以生存。
林輔成沒有知恩圖報,反而和那些賤儒一樣,罵起了皇帝。
「沒有,陛下做得很好,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早已作古,而陛下是活著的聖君,十三年,陛下用自己的弘毅,證明了自己是天下之主,正因為做得好,所以我才要寫那麼一本雜報。」林輔成非常肯定陛下的功業,但還是要批評。
「林輔成,上海人,五品五經博士,《逍遙逸聞》八月刊的那篇文章,是你寫的嗎?」陳末開始了審訊。
「是。」
「是你一個人寫的嗎?有沒有別人幫你,或者說別人慫恿?」
「我一個人,沒人幫我,沒人慫恿。」
「誰指使你寫的文章?」
「沒人指使。」
……
時間在一問一答中快速流逝,陳末將供狀檢查了一遍,遞給了林輔成說道:「確保記錄和你的陳述相同,如果發現遺漏和錯誤,立刻提出糾正,如果確定沒有問題,在每一頁上簽字,不得使用化名,別名,每一頁的簽字要筆記清晰,而後在騎縫的位置,按上你的手印。」
緹騎審案,也不一定要酷刑,像林輔成就非常配合,把問題交代的一乾二淨。
在陳末看來,就是林輔成知道了黃公子是皇帝後,有點破罐子破摔,怕自己的話說不完,所以才寫了這麼一封雜報,意見簍子,哪怕是生命被終結,也要把話說完,某種意義上而言,林輔成是真正的意見簍子。
那袁宗道,甚至連話都不敢聽完,連九族都不敢放上牌桌,當什麼意見簍子。
「會怎樣?」林輔成簽字畫押之後,才開口問道。
「不知道。」陳末收起了供狀,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會怎樣,你現在後悔也沒用了。」
「你覺得我說得對嗎?」林輔成笑著問道。
「妖言惑眾!」陳末用力的甩了甩袖子,厲聲說道。
「哈哈哈!」
大明皇帝朱翊鈞在姚光啟的陪同下,對松江府鐵馬廠,進行了全方面的查驗,對姚光啟的工作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因為松江府鐵馬廠已經開始投產,所生產的鐵馬,開始穩定供應松江府官坊民坊,質量可靠,穩定性很高。
本來心情極好的朱翊鈞,回到了燕錚樓外的別苑,靠在太師椅上,看了幾本雜報,打發時間。
「這個林輔成是瘋了嗎?!他居然敢罵朕!他憑什麼罵朕!」朱翊鈞猛的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將手中的雜報,狠狠的扔在了桌子上,面帶不可思議的神情,厲聲說道:「瘋了?簡直是大逆不道,立刻馬上把他給朕抓到牢獄之中!立刻!」
朱翊鈞被罵紅溫了,怒不可遏,因為林輔成在雜報里說,嘉靖嘉靖,家家皆淨,萬曆萬曆,萬家皆戾!
他終於體會到了道爺在晚年看到那八個字的感覺,大明皇帝恨不得立刻馬上殺了林輔成全家!
「緹騎已經把他緝拿歸案了。」馮保小心翼翼的說道,陛下這是動了真怒,一般而言,陛下不會過分理會這些文人的指責,陛下對這些,往往都是帶著幾分戲謔和嘲弄,並不會當真。
但這一本林輔成的雜報,能讓陛下破防,顯然是說到了點子上,說到了痛處。
抓人的命令不是朱翊鈞下達的,他剛看到了這本雜報,就已經被氣到了七竅生煙的地步!
朱翊鈞厲聲說道:「他說朕對窮民苦力的同情是虛妄的!他憑什麼這麼說朕!歷朝歷代,除了朕和太祖高皇帝會種地以外,誰會種地!朕親自育種、編纂農書推廣的番薯,已經種遍了整個大江南北,時至今日!番薯依舊不徵稅科!這就代表著地方衙門,決計不能搭車收稅!」
「怎麼就是虛妄!他瞎嗎?!瞎嗎!什麼萬家皆有戾氣,朕辛苦十三年,都是白做了嗎?」
道爺被罵是道爺真的擺爛,朱翊鈞這十三年,從未懈怠,憑什麼被這麼罵!
別的指責,朱翊鈞也就忍了,被人罵的多了,當然就免疫了,但唯獨這一點,他不認!
他的同情從來不是虛妄的!他在腳踏實地的,一點點的改變大明,破碗裡的紅薯粥、火爐里的烤紅薯,正在成為一代人甚至數代人的記憶。
紅薯、土豆的定位始終是救荒糧,皇帝不收這兩種農作物的稅,地方就不能搭車收稅,那些為虎作倀的鄉賢縉紳,沒了老虎,就沒辦法做倀鬼,甚至些中人之家,在青黃不接的時候,也會選擇紅薯粥。
不好吃,吃多了胃脹、胃酸,甚至營養也不是那麼豐富,但有的吃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去把他給朕提來!朕要親自當面跟他對峙!」朱翊鈞非常清楚,他其實可以不表態,任由大明糾錯機制運行,這林輔成不死也得脫層皮,但他就是要當面鑼對面鼓的跟林輔成好好掰扯一下!
「陛下,林輔成過於能言善辯了。」馮保小心提醒陛下,林輔成不大好對付,舌戰群儒,從無敗績,連綏遠那些大喇嘛都不是林輔成的對手。
「提來。」朱翊鈞頗為平靜的說道,他倒是要看看,林輔成有什麼話要說。
朱翊鈞看完了林輔成整本雜報的時候,氣急之下,也不覺得他說的有什麼道理可言,但冷靜了一些之後,朱翊鈞多少有點懊惱,就不該宣見,這意見簍子說的還是有一定的道理。
「罪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金安。」林輔成帶著枷鎖,來到了御前,恭恭敬敬的行禮。
「去了枷鎖,起來回話吧。」朱翊鈞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越看林輔成越是心煩,這林輔成並沒有被緹騎為難,所以衣著整齊,精神抖擻。
林輔成在緹騎去掉枷鎖之後,站了起來俯首說道:「陛下,忽有暗流江底出,滾翻水面作車輪,危機往往都隱藏在水面之下,等到它暴露那一刻為時已晚。」
「一如當初浙江九營入城剿匪,就是暗流涌動的真實寫照。」
「這天底下唯你一人是直臣、忠臣、獨臣、諫臣不成?」朱翊鈞點著桌面說道:「你寫這本大逆不道的雜報,讓朕為難,不重重處置,日後這些文人都要輕視朕,欺辱朕!你自己說,朕怎麼懲罰你,既能讓天下之人不敢冒犯朕,又不阻塞言路天下結舌?」
朱翊鈞理會到了道爺當年的為難,治安疏一出,道爺殺也不是,殺了海瑞,天下都得罵道爺是暴君的同時,大明本來就疲軟的糾錯機制就會徹底消散,本來就欺瞞嚴重,下情無法上達,會更加嚴重,可是不殺,皇帝的臉面放哪裡?最後只能關著。
海瑞的確把道爺給罵破防了,朱翊鈞承認,林輔成也把他這個大明聖君給罵破防了。
因為林輔成說得對。
林輔成整篇雜報就一個核心內容,富者越富,貧者越貧,家家有戾氣,人人有怨言,皇帝作為君王,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陛下的新政,都是表面文章。
萬曆維新看起來轟轟烈烈、鮮花錦簇,但都是在做表面文章,唯獨這個番薯的確是惠及萬民的善政,其他都是表面文章,沒有深入根基之中!
「要不流放爪哇?」林輔成試探性的說道,自己給自己找了個流放之地,除了殺頭之外的頂格處理。
他知道自己做的過分,但人都想要求活,好死不如賴活著。
「你要是想去爪哇對種植園產業進行調研,你可以直接跟朕說,朕派個幾條船保護你,搞成流放這樣,你滿意了?!」朱翊鈞仍然在拍著桌子,這林輔成做事,一點都不圓滑,你就是再有道理,你兜個圈子也好。
現在都把人給架起來了。
哪怕是這句是萬曆萬曆,萬家皆利,而不是皆戾,朱翊鈞也能法外開恩,可是林輔成就是直言不諱。
「就流放爪哇吧!」朱翊鈞拿起了雜報,看著林輔成就氣不打一處來的說道:「你好好活著,別死到那邊了,每年寫個信回京,朕也好知道你活著,那地方,一年要得五六遍的瘧疾,受罪去吧,別覺得軍兵能撐得住,你也能。」
「你說得對,朕接受你的批評。」
「你這篇文章,朕總結了下,萬曆維新的成果,自然是碩果纍纍,但是這些碩果,全都被世襲官、官選官、勢要豪右、鄉賢縉紳給瓜分了去,占了大明最多數的中人之家、百姓、窮民苦力,並沒有分到多少的好處。」
林輔成再跪,大聲的說道:「罪臣僭越,但這話必須要講出來,這層窗戶紙必須要捅破!」
到這個時候,林輔成還不後悔他發的這篇未經允許發表的雜報,如果再來一次,哪怕是被斬首示眾,他也會這麼做。
他在挑破這層欲蓋彌彰的窗戶紙,看似薄薄的一層,可是講出來,卻難如登天,但只要講出來,所有人都不能裝作沒看見,大明江山就能夠在矛盾的激化中,不斷向前。
這算不算他林輔成的殉道?以身入局,勝天半子?大抵是算的,但林輔成很清楚,陛下是個講道理的人,只要言之有理,陛下就不會殺了他,但也不算,誰知道陛下急怒攻心的情況下,會不會真的殺他全家。
林輔成也不是為了炒作自己的名聲,九族的羈絆是現實。
「陛下,先生來了。」馮保小聲的奏聞,大明太傅、左柱國、帝師、宜城伯、文淵閣大學士、吏部尚書張居正,看到了雜報,立刻來到了別苑覲見陛下。
「宣。」
「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金安!這等逆賊,居然不帶枷鎖?!」張居正一進門先是見禮,而後憤怒無比的說道,林輔成居然不帶枷鎖?誰如此膽大包天,居然敢包庇逆賊!
「先生稍安勿躁,朕讓人給他摘了,他想做比干,剖心以證其忠骨,朕卻不想做紂王。」朱翊鈞嘆了口氣,示意張居正不要那麼生氣,坐下說話。
張居正沒有坐下,而是俯首說道:「陛下,林輔成指斥乘輿,沽寵而作讒,戕伐國之根本,妄設妖言惑眾,惡言反天逆地,大逆不道,其罪當誅!臣請陛下誅此獠以正視聽!」
殺人的惡名陛下不用擔,他張居正擔了。
張居正的這段話里,最重要的就是戕伐國之根本,在封建帝制之中,攻訐聖君,無論如何張居正都是無法認可的,不殺不能立威。
「朕從來不是擔心什麼擔負惡名,從南巡之始,天津州的河間章氏,朕殺了七百二十餘人,到了徐州,那因為前徐州知府陳吾尹貪腐案,最終鬧到了拷餉的地步,到了浙江,更是將百頃以上的大戶盡數抄家,所到之處,皆是腥風血雨。」朱翊鈞說起了這次南巡。
南巡的路上,朱翊鈞殺了很多很多人,而且南衙拷餉和浙江平叛,就這兩件事,都能遺臭萬年了,他從來不在乎什麼名聲。
「這個林輔成說的還是有幾分道理的。」朱翊鈞略顯無奈的說道:「萬曆維新碩果纍纍,都被竊取了,朕之錯也。」
「有什麼道理,胡言亂語罷了!陛下莫要信他!」張居正仍然氣勢洶洶,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看到萬曆萬曆,萬家皆戾這八個字的時候,張居正比皇帝還要生氣,恨不得立刻殺了他,也恨自己,什麼狗屁的言路暢通,就不該任由這幫意見簍子胡說八道,誅九族以收威嚇之效,是最快最穩妥的方式。
朱翊鈞見張居正急火攻心,反倒是更加平和了起來,他看著張居正說道:「先生莫氣,坐下說話,心平氣和,朕都不氣了,先生氣什麼。」
「林輔成從清丈法談起,清丈法做成了,可是還田,始終沒有進一步的動作,現在正在還田的地方,也只有松江府和浙江,而且浙江還是趕鴨子上架,若不是發生了火燒駐蹕之處,恐怕啊,浙江還不會還田。」
「沒錯,林輔成猜的是對的,朕這次南巡,的確沒打算還田。」
張居正終於坐下,立刻說道:「這不是不想做,是時機不成熟。」
朱翊鈞搖頭說道:「那什麼時候算成熟呢?或者說,廷議真的劃定過時機成熟的標準嗎?沒有,大家都不提,這不是時機不成熟,而是朝廷根本沒有推動還田的意願,先生已經還政,是朕懈怠了。」
「還田是生產資料再分配,一定會引發更加劇烈的社會矛盾衝突,無論是早是晚,這個陣痛,是必然的。」
林輔成就還田法表達了自己的疑惑,皇帝陛下已經對眼下新政的成績,十分滿意了嗎?滿意到懈怠的地步嗎?
「還田疏是臣寫的,臣…覺得還是不要辦的好。」張居正沉默了片刻,反而給出了自己的看法,大明足夠好了,就是不還田,因為開海的厚利,也足夠緩解普遍存在的人地矛盾,不必要過分追求生產資料的再分配。
「為何不辦呢?因為會有矛盾的激化,甚至危機江山社稷,更加明確的說,可能會危機朕的安全,或者說朕的皇位,所以,先生,你仍然覺得林輔成批評的不對嗎?」朱翊鈞嘆了口氣說道。
雖然朱翊鈞、張居正、林輔成沒有說的那麼清楚,但其實意思非常明確了,皇帝,可能或者說正在變成新政的阻力,而新政的發動者、主持者皇帝,成為新政的阻力,新政必然失敗。
作為至高無上的皇帝,為了一時苟安,為了貪圖安逸,選擇成為賤儒口中那個垂拱而治的聖天子,新政停滯不前,甚至倒退,似乎是個更好的選擇。
而事實就是,朱翊鈞的確有點懈怠,作為新政的主持者,他沒有繼續持續的推行還田令和一條鞭法了。
「浙江已經在做了,林輔成說的不對。」張居正仍然非常堅持,還田令怎麼沒有推行,浙江那百頃以上的遮奢戶被抄家,田地被分給了百姓,難道是假的嗎?
而且分下的地,沒有地契,這些地畝,屬於集體所有,以一里一百一十戶為標準,集體擁有,不允許任何形式的買賣。
朱翊鈞沒有多說,他很清楚,今天就是說破天了,張居正也不會承認林輔成說得對,林輔成對,陛下就有錯,可陛下就是聖主明君,這是不能否認的事實,起碼張居正不能否認,以張居正為核心的張黨、楚黨,甚至天下循吏,都不可以否認,否則他們的努力和奮鬥,又算什麼?
在朱翊鈞看來,林輔成說的有幾分道理,松江府的還田令、一條鞭法執行的非常好,松江府實質性的廢除了勞役,而是將勞役攤派到了田畝之中徵收,但大明朝廷並沒有將政令全面推行的想法。
朱翊鈞接著說道:「先生,朕的確是有些懈怠了,你看,那個任家、楚家,在松江府打著保險的名義搞錢莊生意,放印子錢,高利貸,朕不認可,但朕只是處置了任家和楚家,卻沒有進一步的制度建設,去完善,去打擊,這些集資放貸產業。」
「朕其實多少抱著點幸災樂禍的心態,上的當多了,吃的虧多了,朝廷再做干預,他們就心甘情願了。可這國事,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不能賭氣的。」
林輔成的批評不是言之無物,而是非常真切的,他提到了松江府保險的亂象,皇帝就沒有做進一步的處置,甚至連最基本的監察都不肯建立,這就是皇帝在看熱鬧,坐山觀虎鬥。
可是陛下的看熱鬧,坐視不管,對萬民而言,就是一種傷害,對窮民苦力的同情,就是虛妄。
坐視保險亂象,就是縱容不法,受害最大的還是那些承受了高利息的窮民苦力,和上當受騙的中人之家,一輩子的積蓄,頃刻之間毀於一旦。
大明的官險,是真的保險,讓海商的風險即便是船隻被狂暴的大洋吞沒,也不至於血本無歸,好歹能繼續從業,這是一種均攤風險的方式,可是五萬里以上的航程,能保護的只有隸屬於遠洋商行的海商們,全都是勢要豪右。
大明朝廷的政策,只保護勢要豪右的利益,不保護勢要豪右之下的萬民,這不是虛妄的同情是什麼?
林輔成的批評不是泛泛而談,空洞無物的批評,不是賤儒那種陰陽怪氣、指桑罵槐,而是罵的非常直接。
朱翊鈞深吸了口氣說道:「這樣,依託於松江府海事學堂,進行擴張,朕拿出來一百萬銀來,專門用於海事學堂擴建,建立附屬三級學堂,專門用於培養算學人才,真金白銀的投入,更多的算學人才,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同樣,松江府保險司,專事監察御史,要對任何從事保險生意的商家進行充分的審核,尤其是資質審查,從重從嚴,必要時,稽稅院也要配合行動,拿出稽稅的力度來,穿透審查其實際擁有者,補齊稅款。」
「必要的監察勢在必行,同樣,朝廷獲得更多的算學人才之後,再對官險的範圍進行擴大。」
「問題存在就要解決。」
「陛下聖明。」張居正再次俯首說道。
廣泛缺乏算學人才,這是朝廷面臨的困局,那伽利略來到大明,在算學上,和五經博士不遑多讓,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大明是天朝上國,有最完整的教育體系、有最完善的人才培養流程、有世界最多的讀書人,但算學上的泰斗人物,和番夷一個水平,這就是人才不足的窘迫。
陛下只好拿出了自己的辦法來,氪金變強。
「順便整肅一下松江府這些亂糟糟的保險錢莊,至少不能讓遮奢戶隱藏在幕後,賺最多的錢,卻不承擔任何的責任,天下沒有這種好事。」朱翊鈞進一步明確的做出了部署。
「至於你林輔成,你就去爪哇吧,三五年不要回腹地來,也不要死外面了。」朱翊鈞深吸了口氣,對林輔成進行了懲罰,流放是必須要流放的,哪怕他說的有幾分道理,但封建帝制有自己的局限性。
罵皇帝,決計不能讓他全身而退。
「陛下,此等逆賊,不誅不足以正視聽!」張居正還是非常堅持。
「先生,若批評不被允許,那讚美沒有意義,就這樣吧。」朱翊鈞還是沒有聽從太傅的建議,選擇了流放,而不是斬首。
允許批評,不是允許絕對自由派和賤儒們胡言亂語,胡編亂造。
「罪臣,叩謝皇恩。」林輔成再次叩首謝恩,陛下真的是法外開恩了,這事兒,陛下真的要族誅他全家,也沒人會給他求情,可是讓他再來一次,他還是會說,會發表這篇雜報。
「下去吧,朕會讓鷹揚侯多看顧一二。」朱翊鈞揮了揮手,示意林輔成離開就是。
林輔成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看著五品官袍、笏板、印綬等物,重重的嘆了口氣,他將這些東西交給緹騎,陳末卻沒有收,這不是他的權責範圍,他去隨行的吏部官員處打聽,吏部則說五經博士不歸他們管,林輔成東奔西走,終於找到了內屬印綬監歸還印綬,但卻被印綬監太監告知,沒有聖旨,便不會收回。
「張大伴,張大伴,這官身、印綬外廷不管,內廷也不管,歸還何處?」林輔成見到了張宏,其實是林輔成四處奔走,被宮裡的太監知曉,張宏是專門來處理這事兒的。
「五品五經博士,嘖嘖。」張宏抓著那枚印,看了許久,才放了回去說道:「每一個五經博士,都是陛下親自授官,陛下既然沒說要收回,你就拿著吧,你覺得沒了這身官袍,沒了這官身,你能在南洋活得下去?」
這林輔成的官身,還不是總督府的官身,是大明腹地、皇帝欽定的官身,到了南洋,就是極為特殊的存在,無論是國姓正茂還是鷹揚侯張元勛,都要派人保護好,防止出現意外。
這不是官身,是林輔成的保命符,他能活著的保障。
「陛下讓咱家給你本書,農書。到了南洋,把南洋種植園的事兒,全都弄清楚,意見簍子就發揮自己作用,好好的提意見。」張宏拿出了一本皇帝親自編纂的農書,交給了林輔成,去南洋是流放,同樣也給了他任務,全面了解南洋種植園的情況。
「罪臣叩謝皇恩。」林輔成對著北苑行宮的方向,行了大禮,泣不成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