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姨娘今日來了癸水,身體不適,也不輪到她當值,於是便起得晚了些。
誰知才剛用過膳,便見魏嬤嬤過來喚她,板著臉說是大夫人有請。
等到了竹瀾園,看著趴在長椅上奄奄一息的春兒,八姨娘立即猜到是怎麼回事。
一雙美眸閃過一抹慌亂,卻又很快強裝鎮定。她盈盈走到了屏風後,朝端坐的趙氏行了個禮。
「妾身見過大夫人,不知大夫人今日叫妾身過來,是有什麼吩咐?」
見她此時還揣著明白裝糊塗,趙氏冷哼一聲,「啪」地將手中的紫檀木佛珠拍在了桌上。
「柳氏,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府中公然買通丫鬟,嫁禍於人!」
八姨娘心裡咯噔一下,當即便跪了下去,「冤枉啊,妾身不知此事啊!」
趙氏冷臉道:「外頭那個賤婢方才已全部招供,你還不肯認?」
八姨娘咬著唇道:「定是她故意誣衊妾身!還望夫人替妾身做主!」
不等趙氏開口,一側的陸行舟閒閒道了句:「一個下等丫鬟拿性命來誣衊你,八姨娘真是好大的面子!」
八姨娘一時噎住,眼角餘光瞥見一側的雲箏,霎時喊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九姨娘指使她的丫鬟演了這麼一出,想來誣陷我。」
從始至終都儘量降低存在感的雲箏傻了眼。
這府中女人顛倒黑白的功夫未免也太強了?
「八姨娘,明明是你收賣我的丫鬟,蓄意構陷我,如今怎還倒打一耙,血口噴人?」
雲箏性情溫軟和氣,不善和人吵架,現下也實在是氣不過,咬唇駁了一句:「你……你怎能如此無恥!」
陸行舟本來是看熱鬧坐著,現下聽到這一向嬌怯怯的小姨娘竟然會開口爭辯了,濃眉不禁挑了挑。
再看她漲紅著小臉只憋出一句「無恥」,心下愈發覺得好笑。
雖說兔子急了也咬人,但這小兔子咬的也太輕了點。
八姨娘那邊才不管什麼無恥不無恥,她是勾欄里長大的,若是真那般在意顏面,早就投河去死了。
她只一口咬定:「反正我是冤枉的,還請大夫人為我做主!」
趙氏抬手揉了揉漲痛的眉心,只覺無比厭煩。
一個兩個只知道喊著冤枉,實則沒一個是清白的!
「事到如今,你竟然還不知悔改,實在是可惡至極!」
趙氏深深吸了一口氣,也懶得再在此耽誤,冷眼睇向八姨娘:「從今日起,柳氏便禁院內,不得我的允許,不可擅自出來。」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既然你心不定,便罰抄心經一百遍,七日後交於我。」
這侯中的姨娘也不是個個都會讀書識字。
八姨娘早先還未被侯爺帶進門時,只知彈琴唱曲,倚樓賣笑。
她識得的幾個字,還是受寵時,侯爺一個一個教她的。至於寫字,那更是難上加難,往日裡侯爺還曾打趣她說她寫的字比那雞爪爬一般。
現在大夫人罰她抄寫心經一百遍,豈不是要了她的命嗎?
然而大夫人下的處置,她也不敢違逆,只得不情不願地低下腦袋:「妾身遵命。」
陸行舟見趙氏只是這般小懲大誡,心有不悅。
但父親後宅之事,也輪不到他個當兒子過多插手。
狹長的眼眸眯了眯,他不動聲色看向趙氏:「「外頭那個丫鬟,大夫人打算如何處置?」
「找個人牙子打發了,這種人留在侯府里,遲早也是個禍害。」
趙氏今日看戲看夠了,拿著紫檀木佛珠,緩緩起身:「我有些疲累了,先回院裡了。」
又給身側的魏嬤嬤遞了個眼神:「餘下的事,你看著處置吧。」
魏嬤嬤應了聲是,目送著趙氏離去。
春兒知曉現下再向大夫人求情也無力回天,一想到賣到人牙子手中,顛沛流離不說,還過得豬狗都不如,她渾身發顫,急急看向一旁站著的雲箏。
「九姨娘,奴婢一時糊塗,被豬油蒙了心,做下此等錯事,是奴婢該死!但奴婢已經知錯了,求您可憐可憐奴婢,不要讓人牙子將奴婢帶走,求求您了!」
春兒從長椅上滾下來,也顧不得後背疼得像是要她的命,跪在雲箏面前不停地磕頭。
她先前答應八姨娘,是因為八姨娘答應事成後給她十兩銀子。
她想著雲箏不過就是個還未得侯爺寵幸的小妾,在府里也不受待見,自己偷一件肚兜,以她那遲鈍性子也發現不了。
不曾想這位九姨娘人前不怎麼吭聲,背地裡心思竟這般細。
為了能繼續待在府里,春兒一個接著一個的磕頭,「求求您了,九姨娘,奴婢求您開恩!」
不一會兒額間便染了血,磕在青石板上,血色與淤泥混在一起,實在駭人。
雲箏之前在舅父家過的也是寄人籬下的日子,她很清楚春兒一旦回到人牙子手中,日子定不好過。
但今日若不是三少爺做了出戲,替她出頭,或許他日跪在地上磕頭求饒的便是自己了。
一日不忠,一生不用。
她現下若是可憐了春兒,日後遭殃的便只會是自己。
於是她狠下心腸,眼睜睜看著小廝們將春兒從自己的面前強行拖走,也只抿著嬌嫩紅唇一言不發。
竹瀾院這場大戲,也已春兒被帶走,落下了帷幕。
待到眾人散去,雲箏也回了自己的倚梅園。
如今春兒被賣了,她作為姨娘,身邊總得有個丫鬟伺候。
但她人微言輕又無寵,選丫鬟這種事還輪不到她做主。
轉過天去,魏嬤嬤就帶著新來的丫鬟,來倚梅園報導。
那丫頭長著一張鵝蛋臉,臉頰兩側帶著嬰兒肥,生著一雙清凌凌的杏眼,看起來比春兒順眼得多。
她一見到雲箏,便乖巧的彎腰行禮。
「奴婢小桃見過九姨娘,給九姨娘請安了。」
「不必多禮。」雲箏點了點頭,對這小丫頭還算是滿意。
「九姨娘,既然人送到了,那老奴便先走了。」
雲箏對著魏嬤嬤欠了欠身子,「勞煩嬤嬤大老遠的走一趟了。」
這府里的人情世故,她是知曉的。
一般這種時候,她需得給一些銀兩犒勞,再不濟便是給幾枚大錢銅板。
但她這倚梅園窮得叮噹響,除了前幾日發的月銀外,什麼都沒有。
要說犒勞,那是真有心無力,只得眼巴巴望著魏嬤嬤,擠出一個羞窘的微笑。
老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魏嬤嬤是大夫人身邊的心腹,見這九姨娘一副窮酸樣,也知撈不上什麼東西,倒也沒多說,不冷不淡回了個禮,轉身便走了。
雲箏暗暗鬆口氣,還好沒有硬要錢,不然她又要肉疼了。
剛一轉身,便見那小桃笑眯眯看著自己:「九姨娘生得真漂亮,怪不得大家都說,您是咱們府中最好看的姨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