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傍晚,葉文初打算假裝走錯了門迷路的女子。
宋田氏的家很好,外面看面積應該很大,牆皮掉落後新補了。敲門後等了一會兒,有一位婦人給她開了門。
婦人三十幾歲,皮膚很白,身上有一股淺淡的,只有奶孩子的婦人才有的清香。
「您找誰?」宋田氏看著葉文初,葉文初朝屋裡看了一眼,沒看到別人,家裡也安靜,於是她直接低聲問道,「你是宋田氏嗎?」
宋田氏愣了一下,點了點頭:「是、是的,您是哪位?」
「方便說話嗎?」
宋田氏請她進屋:「孩子爹要明天早上回來,他出去做事了。」
孩子在睡覺,宋田氏給葉文初上茶,在葉文初對面坐下來。
葉文初打量她家,是個四合院,沒有後排,只有連著的四間房,東頭蓋了廚房和雜物房。
磚鋪的地面,沒什麼灰塵,家裡收拾的很乾淨。
宋田氏收拾也齊整,五官很端正,加上皮膚白,就更加漂亮。葉文初似乎明白了一些,雙蘭村的婦人們,為什麼帶著有些明顯的惡意來形容她不守婦道,出來「賣肉」。
或許和宋田氏出色的容貌分不開。
「我是京城來的。你兒宋福田的案子,在大理寺留中待審,今年是第三年。我看過他的案子,心中存疑,所以來核查。」葉文初讓宋田氏不要打斷自己,「我去見過宋福田,他很消極,不讓我來找你,也不願意相信我,我可以理解,但我不能隨他的意願。」
「所以,我來找你,想聽聽你真實的想法,和你作為嫌疑人母親角度的看法和你認為的疑點。」
葉文初說話的時候,宋田氏就已經在哭,眼淚蓄在眼眶裡,等葉文初說完,眼淚便墜下來。
「您,覺得他清白嗎?」
葉文初道:「我要查的不是證明他清白,而是要把這個案子理順,找到證明他是兇手的證據,或者證明他不是兇手,您懂我的意思嗎?」
宋田氏扶著桌子,跪在葉文初面前:「我懂!」
「您是女菩薩,不管能不能查得明白,就您剛才這一番話,我也要給您磕頭。」宋田氏一直在哽咽,葉文初扶著她起來,道,「你孩子隨時會醒吧?你快速和我說你需要告訴我的。」
宋田氏應是,擦了眼淚,請葉文初喝茶。
她清了清喉嚨,道:「我十五歲的時候,被拐子拐出來,夜裡我為了逃走跳水裡。我水性好一個猛子扎了很遠,但半道還是差點淹死了,是他爹救我的。」
「中間太多事,不和您細說,總之最後我跟了他爹。他爹、他爹比我大得多,村里就說我是那種女人……」
宋福田的爹救她那年已經三十三歲,幾乎可以做十五歲宋田氏父親了。而且他爹為了給母親看病,家裡很窮,村里人覺得好好的女孩子,怎麼可能跟一個老光棍?
肯定有問題!
於是都篤定她是青樓跑出來,根本就不乾淨了,才找個老實人嫁。
總之流言蜚語很難聽。
「他爹生病,多少和難聽的話有點關係。三十三歲也不老,是不是?」宋田氏道。
葉文初點頭:「不老,年輕的很。」
「他爹死後,村里人說話更難聽,我在城裡洗碗洗衣服,給人做粗活婆子,掙錢養孩子,可他們不信,非說我什麼重操舊業,福田從小被人罵,欺負,他膽子小的很,一個人在村里晃,是因為沒有人願意和他玩。」
「春花娘說他偷看她洗澡,根本不是。六歲的孩子懂什麼……福田那天根本不在樹上,只是從她門口路過,她就抓著他大喊大叫。」
「她就是故意針對我,看我不順眼。有一天早上我和她在塘邊洗衣服,她把我壓在水裡,說要淹死我這個狐狸精。」
「我連她男人是誰都不曉得。」
宋田氏諷刺地道:「我想忍一忍,十年都過去了,只要福田好好長大,什麼都值得,可是出了這種事。」
葉文初問她:「那天的事你知道多少,福田是如何和你說的?」
「我讓他在家睡覺,他說他睡不著,想趁著中午沒人去釣魚。他路過草垛子,看到了二丫,他害怕得撒丫子就跑,雙雷就是那時候看到他,就以為他殺了二丫。」
「官府的人去抓他的時候,還把福田帶去的魚竿折斷了,他們知道他是去釣魚的,他逃跑的時候,手裡也抓著魚竿,可雙雷沒說。」
「二丫那孩子也悶悶的不說話,平時都不出門,和福田一樣見到人都躲著。兩個這樣性子的人,恐怕都沒有說過話。」
宋田氏嘆了口氣:「說句殺頭的話,我懷疑官府的人打福田了,福田沒法子,又怕連累我,不得不承認。」
「我的兒,那麼瘦小,膽子又小,不提他敢不敢,他怎麼勒的死二丫。您曉得,女孩子長得快,二丫比福田高半個頭,那孩子壯壯的,她、她勒死福田還差不多。」
隔壁房間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宋田氏讓葉文初等等,她去隔壁將孩子抱過來。
孩子養的不錯,白白胖胖,很像宋田氏。
「兩個月?」葉文初問她,宋田氏點頭,「三月二十四下午生的,眼睛和他哥哥特別像。」
葉文初笑著點頭。
宋田氏背過身去,給孩子餵奶,又難為情地和葉文初道:「對不住了,一直哭得鬧人。」
「沒關係。」葉文初等著,孩子吃完就不哭了,躺在母親的懷裡,眼睛滴溜溜到處看著,葉文初覺得可愛,捏著小手逗了一會兒。
「我現在的男人,是我洗盤子時認識的廚子,他女人死了沒留孩子,多少年前就讓我跟他,我怕福田被人笑一直沒同意。後來福田出事,我不想留在村里也沒地方去,就跟他了。」
宋田氏說話很坦蕩。
「今天城外有人辦酒席,請他上門燒菜,他就去了。他人老實,對我和福田都很好。」宋田氏道,「我有福,就是我福田命不好。」
葉文初安慰了她一會兒。
「宋福田當時帶著魚竿,你留著嗎?」
宋田氏搖了搖頭:「有、有用嗎?」她很慌張,滿臉的懊惱,「我當時沒拿,這都幾年了,肯定沒有了吧?」
「沒事。」葉文初有道,「你覺得,殺二丫的兇手是誰?就我們兩個人,你只管隨便說。」
宋田氏道:「春花爹!那男人不是個東西,半夜蹲我窗根底下,還有就是村裡有個喬路的孩子,他比福田大兩歲,天天欺負福田,也蹲過我窗根。」
「您查查他們。」
葉文初撥著孩子的小拳頭,點頭道:「好的,我去查。你想到任何有用的信息,都去陸家客棧找我說。」
「什麼才是有用的?」
「有用沒用的我來判斷,你只管想隨便說。」葉文初道,「因為過去近三年了,當處都沒查到什麼,我現在重查難度很大,所以需要線索。」
宋田氏沉思著點了點頭,開始回憶三年前的點滴。
葉文初從宋田氏家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在他家門口與一個胖胖的男人擦身而過,男人拍門喊晴晴開門,宋田氏抱著孩子出來,驚訝地問他怎麼回來了,男人說天黑不放心她娘兒倆,明天早點去收東西。
「不怕的。你的傢伙什沒收拾嗎?要是丟了怎麼辦?」
「來不及了,我怕城門關了,明早再去收。再說,傢伙什掙錢也是給你們掙,豈能為了那些東西,丟你們在家裡。」男人道,「是不是沒撈著吃飯?我揣了一大塊熟豬皮,給你熱了吃。」
「正好,我有事和你說。」
夫妻兩人關好門去說話了。
葉文初站在巷子裡,抿唇笑了笑,心情還挺不錯的。
「師父,問道了嗎?」馬玲看葉文初在發呆,葉文初道,「有些收穫。我們先回客棧,和你們細說。」
八角已經好了,圓智下午出去溜達了一圈,現在兩個人買好了飯菜在等他們。
大家坐下來吃飯,葉文初把她問到的信息,總結了告訴大家。
「我們放下宋福田,當一個無主兇案來查。」葉文初道。
「那豈不是更難?」圓智道,「證明宋福田不是兇手,是不是更簡單一點?」
葉文初搖頭:「都很難,而且還要做雙倍的工作。先證明他不是,再證明誰是,因為整個案子的證據方面,都是空白的。」
其實不是沒有突破口,葉文初的直覺,和十三歲的二丫發生關係的人,很有嫌疑。
圓智覺得有道理。
「要不,明兒我去查問?」圓智低聲道,「這事兒我做會有優勢。」
葉文初道:「你不用查問案子,我有別的事讓你做。」
第二天一早,圓智獨自去雙蘭村,宋田氏抱著孩子和她男人一起出現在客棧門口。
「這是我男人馬明懷,大家都叫他竹竿,因為他以前特別瘦,像個竹竿。」宋田氏道。
乘風看了看自己。
馬明懷給他們行禮,和葉文初道:「昨晚小人幫她回憶前兩年的事。小人想到一件,有個冬天天黑得早,我不放心她一個,非要把她送到村口,我回城的時候,看到二丫和一個男的,站在路邊說話。」
「那個男的個子中等,瘦瘦的,我本來沒在意,但那個男的扇了二丫一巴掌。」
葉文初問他:「你沒看到那男人的臉,卻看到二丫的?」
「我見過二丫,而且,二丫跑著往我這邊走的,和我擦肩而過。那個男的打了人就走了,留了個背影子,我當時覺得是她爹,但後來想起來,又覺得不是,那感覺不像是父女,我也說不清楚為什麼。」
「往哪裡走的?」
「都是村里!二丫走左邊,那個男的走小路的。」
葉文初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