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他們的話是安慰人的,但不知為何,墨書硯心頭微動,周身的寒意褪去了些。
他薄唇抿成一條鋒利的弧度,稜角分明的臉上布滿了陰雲,沉默幾秒,才終於有了些許緩解。
只是那眼底沉甸甸的擔心,不減分毫,甚至還摻雜著幾分恐懼。
他墨書硯這輩子沒怕過什麼,唯獨在江綰母子和曦寶的事情上,才會切切實實地體會到這種陌生的情緒。
江綰……
他的腦子漸漸活躍起來,除了曦寶之外,開始湧入其他思緒。
江綰現在是什麼反應?她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樣,為曦寶緊張擔心?
這麼想著,他目光動了動,朝四周看去。
一回神,就見江綰獨自站在後面。
此刻,她面色煞白如紙,就連素來飽滿紅潤的唇,這會兒也褪去了血色。
那雙清明透亮的眼睛,此刻發直發空,就這麼直楞楞地盯著虛空,沒有焦距。
墨書硯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連忙走過去,握住她的肩膀。
「你怎麼了?」他問,聲音沉的不像話。
江綰卻好似沒有聽到她的話,整個人呆滯在原地。
天知道當聽到護士說的話之後,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她感覺渾身都冰涼刺骨。
凝血障礙。
對這個詞,她再熟悉不過,這些年不知翻閱過多少資料。
當年,她的小女兒生下來就患有這個病,也是因此而夭折。
為什麼,曦寶也患有這個病?
怎麼會這樣,只是巧合嗎?
若是巧合,為什麼上天又要讓她最最喜歡的女孩子,視作女兒般的曦寶,也患上這個病?
是不是她做錯了什麼,老天爺才要這樣懲罰她?
「江綰,醒醒。」
墨書硯再一次喚她,這次還晃了晃她的肩膀。
但她仍舊充耳不聞,甚至還拂開他的手,失魂落魄地朝急診室靠近。
「媽咪……」兩小隻嚇壞了,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邊。
明深也很擔心,「江小姐,您冷靜一下。」
江綰這會兒根本沒有冷不冷靜這一說。
此時此刻,她只想衝進去,看看曦寶。
當年,她的女兒突然夭折,她這個當母親的甚至都沒能見她最後一面。
那種絕望的感覺,這些年一直盤在她的心底,這會兒又冒了出來。
她不想再經歷一次了,她要去看看曦寶。
「媽咪,您別嚇我們啊……」
兩小隻含著哭腔勸說,眼淚又忍不住啪嗒啪嗒落了下來。
墨書硯這時走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迫使她側過身,面向自己。
江綰被拽的踉蹌了下,一抬頭,就對上了墨書硯深沉又壓抑的目光。
她愣了下,這才漸漸回過神來,張了張嘴,「我……」
話沒說完,墨書硯卻說,「我明白。」
江綰一愣,呆呆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他說他明白?他明白什麼?
墨書硯抬手輕碰了碰她的臉,兩人的肌膚都是那樣的冰涼。
他還想說什麼,但這時,急診室的門又開了。
陰雲再次籠罩整個走廊,氣氛壓抑地令人窒息。
醫生急匆匆走出來,顧不得摘口罩,語速很快地說,「墨總,血庫里能匹配的血不夠了,現在還得給小小姐緊急輸血,您看……」
不等他說完,墨書硯就立即說,「抽我的血。」
明深下意識攔了下,「爺,怎麼能讓您……」
墨書硯沉聲道,「曦寶的血有些特殊,能匹配的本來就很少,你的不行。」
說完,他跟著醫護人員去抽血了。
然而,一管下去,卻不夠。
墨書硯眉頭都沒皺一下,又要去抽第二管。
明深擔心到不行,「爺,您不能再抽了,都已經抽了四百,再抽四百,您的身體會遭不住的。」
連著抽八百毫升,再強健的人,也會受不了。
墨書硯壓根不聽。
躺在裡面等著急用血的,是他的女兒,即便要把他抽乾了,又如何?
然而,第二管抽完,沒多久醫生就從急救室里出來,滿頭大汗道,「不行,小小姐內出血止不住,太嚴重了,還是得輸血。」
這次,不等墨書硯反應,明深就先一步勸道,「爺,您不能再抽了,再抽下去,您怕是都扛不到小小姐醒來!您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小小姐想想啊。」
他邊說邊掏出手機,「您別急,我這就讓人緊急調動所有資源,把京都所有醫院都找一遍!」
事已至此,也只能這樣了。
就算墨書硯還堅持要抽,醫院考慮到安全問題,也肯定不會再給他抽。
男人被迫坐在椅子上,面色煞白,緊抿著的嘴唇也是白的,雙眼的眼角卻泛著猩紅的血絲。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卻帶著幾分壓抑的聲音響起。
「可以抽我的。」
眾人立刻循聲看去,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江綰的臉上。
每個人的眼中都充滿了驚訝。
面對著這些目光,江綰抿了抿唇。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脫口而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和曦寶的血液能不能匹配上,但就是不經大腦地說了出來。
醫生下意識看了眼墨書硯。
但見他目光深深地看著江綰,沒吭聲,醫生猶豫了下,問江綰,「這位小姐,我們得先驗一下,才能確定能不能給小小姐輸您的血。」
江綰點頭,「好。」
熟料,話音才落,墨書硯忽然道,「不用驗,她絕對可以。」
聽到這話,在場的人除了明深,皆是一愣。
尤其是江綰,詫異地看著墨書硯,腦子裡隱隱閃過什麼念頭。
但這會兒情況緊急,她來不及多想,就跟著護士去抽血了。
墨書硯手下的人也很快,就在輸完她的血後,又從別的醫院血庫調到了血包。
二十多分鐘後,醫生總算把曦寶從急救室推到了ICU。
「小小姐還沒有脫離危險期,需要在ICU二十四小時觀察,這二十四小時十分關鍵,我們會精心照顧,墨總請放心。」
ICU裡面躺著的是他最寶貝的女兒,不管醫生怎麼說,墨書硯都不可能放心的下。
但他也知道,自己這會兒除了守在外面,沒有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