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後花園。
沈秀慧神情恍惚、頭髮凌亂地站在假山旁,雙眼凹陷,眼下一片青黑。她身上的衣衫布料極好,只是此時已經皺皺巴巴,附帶著大雨淋過的痕跡。
自從沈家出事後,她就沒睡過一次安穩覺,昨日暈倒在孔家門前淋了一夜的雨,她的精神頭就更差了,仿佛隨時都能兩眼一閉暈過去。
今日辰時她去探望父親。
幾日的牢獄之災,四十出頭的父親,頭髮已經全白。
沈秀慧跪在牢房前嚎啕大哭,父親背對著她,始終不願意回頭看她一眼,因為沈家的百年基業毀在她的手裡。
「父親放心,女兒一定會將沈家救出!」沈秀慧擦乾眼淚,目光堅定,「雖然孔夢雨不願意高抬貴手,其他官員嫡女都對我避而不及,但是我可以去求孟心蕊!」
「孟心蕊視我如知己,當我閨中密友,必定會幫我!」
「夠了!」沈父怒喝,大袖一揮,「區區六品官員,自保都難,你別再去丟人現眼!趁著沈家還未抄家,速速用錢財鋪路,為你以後尋一個好出路!」
沈秀慧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早晚要成為官妓,錢財鋪路又有何用。
「父親放心,女兒一定會將您救出來,孟心蕊有宣王喜歡著,有三公主護著,一定可以救出父親!」
話音剛落。
沈父猛地回頭,上前兩步蹲在牢房前,雙目厲色怒道:「宣王喜歡?三公主維護?!」
沈秀慧連連點頭,見父親願意看她,掛著淚欣喜道:「是,心蕊一定會幫我,去求宣王與三公主!」
「此人切勿去找!她已經自身難保!」沈父怒道。
沈秀慧愣住,不解父親的意思,焦急地解釋:「可是,她有皇室呵護怎麼會自身難保,宣王有意將婚約再許給她,她會是日後的宣王妃…」
「蠢貨!」沈父打斷她的話。
沈秀慧被凶地怔住,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父、父親……」
沈父失望至極地搖了搖頭,道:「你在汴京貴女圈子中這麼長時間,你都不長一點腦袋!怪不得會被別人算計至此!」
「三公主是靖王的人,靖王與宣王勢不兩立水火不容,三公主又怎會保護宣王喜歡的女子?」
「宣王在朝中手段向來狠辣,倘若真的喜歡那個女子,又怎會將其推至三公主面前?!」
沈父說完氣得閉上雙眼,用力嘆了口氣,好似要將心中濁氣一併嘆出。
「慧慧,別再做無用之舉,聽為父的,立刻用沈家剩餘的銀兩鋪路,為你日後尋一個好去處。」沈父看著這個最疼愛的嫡女,眼眶不由紅了。
「活著,總有出路。」
這是沈父最後對她說的一句話,那之後,她就被人趕出了死牢。
她渾渾噩噩不知該去哪裡好,直到他想起沈父的話,聯想到那日,三公主明明對孟十月很不滿,卻未對她施以懲罰。
讓貼身宮婢偷偷跟上孟十月,也未曾讓其受罰,如今看來,好似是為了護送她回府?
漫天傳聞,說宣王會再次換未婚妻,迎娶心儀已久的孟心蕊,可宣王對孟十月雖然不滿,卻任由她胡作非為搶奪孟心蕊的位置。
其中緣由她看不透,也覺得此事處處充斥著矛盾。
可她沒有辦法了,是絕望中的掙扎也好,是病急亂投醫也罷,來找孟十月,都已成為她無可奈何的最後一搏。
可不知不覺,她就走到孟家門口。
若是從前她是不屑於來此處的,而如今卻要等人通報,片刻後,身後響起一個老婦的聲音:「沈家小姐,是來尋我家二小姐的?」
沈秀慧抬頭便瞧見一個笑容古怪,嘴歪眼斜的老嬤嬤。
「沈小姐,好久不見。」一個聲音將沈秀慧的思緒拉回。
她眼中的迷茫逐漸散去,瞧清了來人是孟十月,撲通一聲跪在滿是石子鋪的地上。
孟十月被嚇了一跳,「我擦。」
「孟十月,孟二小姐,求求你救救沈家,救救我。」沈秀慧伏身用力磕頭。
「沈小姐找錯人了,我人微言輕,剛剛從土蠻之地來的人,如何能幫得了你們汴京城的貴人?」孟十月靠在假山石頭上小坐,饒有興趣地看著此時的沈秀慧。
哪還有觀花宴那日的高傲姿態,簡直判若兩人。
汴京城還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短短十幾天的時間,一個家族,因得罪一個人而覆滅。
「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沈秀慧跪著爬到孟十月的腿邊,「我當初不該聽信孟心蕊的話針對你,不該在觀花宴上讓你難堪。」
「你想怎麼打我罵我都可以,念在我未曾真的對你做過什麼,我求求你,孟十月我求求你,你伸出援手救救沈家吧。」沈秀慧哭著哀求。
「沈姑娘有這個時間,去求求別人吧,我救不了。」孟十月起身往回走。
「你救得了!」沈秀慧大喊一聲,一把抱住孟十月的腿,道:「求求你,只要你開口向宣王、三公主求情!就一定可以救下沈家!」
孟十月都蒙了。
宣王?還三公主?
這人腦子沒病吧,她和這兩位有什麼關係?充其量,她最多能算上宣王現在名義上的未婚妻,但她與三公主可是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我與他們不熟,愛莫能助。」孟十月用力掰開沈秀慧的手,「沈小姐尋尋別的出路吧。」
「我與你沒有任何仇怨,你為何不願意救我!就因為我在觀花宴上對你刁難的那兩句話?!」沈秀慧被掰開手指,又死死纏上她的褲腿。
「那是孟心蕊要我那樣對你,若非如此,我怎會事跡敗露被孔家針對得家破人亡!」沈秀慧神情逐漸猙獰。
孟十月低頭注視著她,「你是在怪我?」
「沒有,我沒有!」沈秀慧壓下眼底的憤怒,哀求,「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沈家,只要沈家不被滅門,我沈家日後為你是從,我甘願成為你身旁的狗,求求你……」
「抱歉,我不需要狗,也真的沒辦法救你,沈姑娘你節哀順變。」孟十月面無表情的再度掰開她的手,將其直接丟到一旁,轉身就走。
沈秀慧狼狽地倒在地上。
好似想到什麼,渾身克制不住的發抖,抬頭憤怒大喊:「孟十月!你問我是不是怪你,難道我不該怪你嗎!」
「若非你說出那些事,孔夢雨怎會如此對我!怎會如此對沈家!」沈秀慧滿臉淚水,恨意如滔天巨浪在胸腔翻湧,她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孟十月。
孟十月停下腳步。
「我只是在背後說了幾句孔夢雨的壞話罷了!孟十月,我問你,誰人背後無人說,誰人背後不說人!」
沈秀慧顫抖著咬著牙,「就僅僅幾句話,就要陪上我沈氏全族的命嗎!!」
「就因為她生來就是高官貴女,就可以因自己的喜怒,去操控別人的生命嗎!沈家百餘口啊,連旁系都受到牽連!!」
孟十月緩緩回頭看向淚流滿面的沈秀慧,淡淡道:「你不也是這樣嗎?」
沈秀慧一怔,「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