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 時過境遷
肥鲶魚小小的魚鰭,扇出了大大的水流。
楊氏武館。
一片片枯黃乾脆的落葉掃過石饅地,颳得地面沙沙作響。
咔嘧。
一腳踏碎落葉,碎末間飄出細細的灰塵,梁渠提領裝滿刺豚尖刺的黑布袋,
翻身下馬,並沒有見到往日武館門口站崗之學徒。
「奇怪,人呢?」
跨門入院,一片蕭索。
常見的木人樁、石墩等訓練器材一個不見,演武場上胡奇、向長松皆不在場,黃塵蒙蒙。
整個武館空颶颶。
冷風吹拂。
怪哉。
「胡師兄?向師兄?」
梁渠喊上一句,無人應答,正要放開感知。
「九爺?」
一位老伯端著大鐵鍋從後院走出。
「劉叔?今個放假?怎的武館裡一人不見?」
義興鎮的鄉民喚他梁爺,也有李立波這些同輩喚他水哥,還有鄰居陳叔喊他阿水。
但九爺,只有楊府和武館裡的老夥計會這麼叫。
劉彥,武館裡做飯做了二十幾年的老夥計,燉滷肉有一手,肉爛入味,味道鮮美,上桌能多下兩碗飯,梁渠狼煙以前,尚不富裕時經常來吃。
「九爺,楊氏武館搬走了,有個兩月,您不知道?」劉彥撣撣身上灰塵,捧幾個大鍋放到地上,「要不是老兒近兩日帶人來收拾收拾後頭廚房,今個大門全關著,您可能都進不來。」
武館搬走了?
梁渠愣然,環顧一圈。
「等會,這麼大事,我怎麼不知道?」
劉彥掐動指算了算:「搬遷之事是去年年底,大老爺親自定的,聽旁人說,
九爺您那時候帝都里閉關呢吧,當時說過一回,您錯過了,等出了關回來,七七八八全安定了,估計也沒人想起來知會。」
梁渠錘了錘腦門。
閉關閉了小一年,武館搬遷,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沒什麼重要性,恐怕大家高興之餘,真沒怎麼想起來跟他提上那麼一嘴。
若非今天挑了幾根刺豚大妖的尖刺,打算送給師兄們打個兵器,年底前多半也不會來。
「搬哪去了?」
「沿過龍河往上,有一個方圓半里的小湖,就搬那去了。
「鱘魚洞啊?」
「對!就楊老爺幾年前逮到大魚的那個湖。」
「謝了劉叔。」
劉彥咧嘴:「九爺都從小少爺變成了大老爺,倒是跟以前一樣客氣。」
「哈哈哈,大老爺又怎麼,魚洞可遠,以後我去武館,還能吃到劉叔的燉肉不?」
「能!怎麼不能,楊老爺知曉路遠,專派了板車的,沿河一路往西,早中晚三趟,到點來接—.」
「呼!」
白牆黛瓦,馬頭牆階梯錯落。
梁渠騎上赤山,抬頭久久地望著門口楊氏武館的牌匾,吐出一口濁氣,生出思緒萬千。
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人生領趣最難,雪月風花之外,別有玄妙;人生相遇最巧,趨承湊合之內,
別有精神。
真是意想不到的世界,意想不到的際遇。
楊氏武館曾擴建過一回,如今來看,擴建也解決不了問題。
仰面高喊。
「劉叔!」
「啊?」
「師父說過老武館今後做什麼沒有?賣掉還是怎麼?」
「賣肯定不會賣。」白牆後的劉彥喊話回應,「夫人說怎麼也先留著做個念想,留著幹什麼還沒想到。」
靜了靜。
「九爺?」
「沒事了,劉叔,我走了!」
踏動馬。
赤山打個響鼻,跨步一躍,踏上冷風消失天際,將劉彥的話模糊在風中。
凌空數個縱躍。
過龍河蜿蜓,波光粼粼,橫穿平陽府城,關鍵的二三節點之上,鄉民施工建墩。
一路往上。
亭台樓閣變作聚居小院,聚居小院變作茫茫田野,茫茫田野變作丘陵小山和樹木,淡淡薄霧瀰漫,深秋入冬,天地霜白,三分褪色。
寬闊武館坐落樹林之間,演武場上黃塵瀰漫,虎虎生風。
武館正前方。
小五十畝的湖面粼粼泛光,湖心梅花樁高低錯落,最高的更有十餘丈。
學徒自湖心輾轉騰挪,錘鍊身法,盪出波紋。
二十餘米的高樁處,兩個少年打鬧,其中一人抬起一腳,將前頭少年端下,
跌入湖中。
噗通!
「陳膿包,我日你先人!」
「哈哈哈。」梅花樁上的少年仰天大笑,「你反手無力、正手不精、腳步鬆散、反應遲鈍!就你還想和我同台較量?做你的春秋大夢!」
「胡鬧!剛破個皮關以為刀槍不入,摔出個內傷你們就等著吧!」
「李哥!」
李立波腳踏板,探手一把將湖中少年撈起,問詢幾句狀況,抬頭手指。
「陳雲澤,你給我滾下樁來!」
樁上少年撇撇嘴,踏樁而下,剛到跟前便被揪住耳朵。
「矣誤矣,李哥疼疼疼!」
「義興鎮出來的崽子了不起是吧,老子也是義興鎮的!還跟梁哥同期,一塊站的樁,怎麼,靠梁哥,平日比旁人多吃兩副藥,把你能成這樣?」
「好!」
水少年們大笑。
「去,站兩個時辰樁,今晚上不准吃飯,給岑風洗一個月衣服。」
「啊?」
「啊什麼啊!聽不懂?」
「行吧。」
少年失魂落魄地游水上岸。
板上的岑風脫了衣衫擰乾,搭在肩上,十一月下旬,倒不怕冷:「李哥,
我爹就是聽了梁爺的事,把我送來這的,來快三期,大半年了,還沒見過梁爺面呢。」
「是啊,不說梁爺有時會來指點學徒麼?」
此言一出,一眾少年趴到船側,爭相詢問。
要問整個平陽府最傳奇的人是誰,無論婦孺老少,心裡頭只有一個答案。
梁渠!
今日在場,十個人有九個人選擇武館時有此間考量。
「這事你們怎麼不問興來?」
「他又不說,嘴比鐵還硬。』
「李哥,你和梁哥是同鄉,關係又要好,一個衙門當差,把人給咱們請過來唄,讓小的開開眼!」
「對,李哥請一下!」
眾人頓時哄鬧。
李立波頭疼,這群傢伙一個月能問十幾次,正考慮怎麼回答。
「嘿,天上有紅鷹!」
少年手指。
紅鷹?
「怎麼可能有紅鷹,是白鷹流血了吧?」
「鷹你個頭,是馬,是馬!」
「馬?」
李立波仰視天空,咧嘴一樂,大力鼓掌:「你們倒是狗運,不用請了,今個水哥就來了!快快快,要求水哥指點的趕緊,過這村沒這店,遊動上岸,遊動上岸!」
眾少年腦子一,根本來不及思考馬為什麼會飛,一個猛子紮下,朝岸邊白魚疾射。
「上虛下實,身虛樁實,虛實相生————保持住不要動,盡————·阿水?」
演武場上,胡奇止住話語,抱臂望天,從飛來的赤紅駿馬上覺察出幾分旁人未曾體會出的東西。
半響。
他一愣。
「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