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東臨仙崖，掌教至尊——清暉真人！
東臨仙崖，掌教至尊——清暉真人！
眼前之人精神矍鑠，鶴骨仙姿，一雙眸子似可容納世間萬物，眼底閃過一縷縷不斷流逝的星光。
他正是東臨仙崖的掌教至尊，心懷天下，智慧高絕，曾經敕封滄州聖王『神聖之名』，劍君唯一欽佩之人，東臨大地數千年來地位最高者——清暉真人。
但是！
他怎麼可能是清暉真人？
他分明已經死在了與劍君應敵天上那一戰，而且身為東臨權柄最高者，他怎麼可能背叛東臨蒼生、背叛東臨仙崖。
背叛他……自己！
「你到底是誰？」
宋臨問出了發自靈魂的疑惑。
「吾自是清暉真人。」
「他就是清暉真人。」
兩個聲音幾乎同時在宋臨耳邊響起。
「不，這不可能！」
宋臨自動忽視了『李淳風』的干擾，腳步下意識退後。
「這一切都是假的！對，一切都是假的，整個金光洞都是一場幻境！這一切都是一場夢，你們是假的……對不對？」
「唉~~」
一聲輕輕的嘆息。
「尋歡小子，這世上有什麼幻境能騙得過你？」
清暉真人看著宋臨，面色十分奇怪。
與此同時。
『李淳風』煩人的聲音再度在耳旁響起，「好侄兒，你那一顆忘痴劍心，縱然是侟古水姆元君親至，恐怕也只能騙你一時。」
「你已進入金光洞半日，可曾感覺有任何異樣？」
宋臨渾身巨震。
一雙清明的眸子，瞬間暗淡到了極點。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當清暉真人出現的一瞬間，他其實已經想明白了一切，同時頓悟之前他們的種種努力有多麼可笑。
能殺傳功長老的人只有他！
能讓傳功長老沒有任何反抗，慘死東臨仙路的人——只能是他！
能輕而易舉摧毀東臨仙崖最後底蘊的人，讓玄風子等人數年努力付之東流的人，也只可能是他！
東臨掌教——清暉真人！
可為什麼是他？
身為東臨仙崖的掌教真人，他為什麼要背棄所有人，選擇投靠幽冥十方，給那些陰暗邪惡的妖魔當狗？
宋臨想不明白，也不想再想。
清暉真人出現的一瞬間對他造成的打擊，簡直是毀滅性的！
心中的自信徹底崩塌。
雙腳不由自主一步步後退，宋臨不停搖頭自語：「為什麼，為什麼會是你？難怪……我明白了！難怪後世只有劍君應敵天上的傳說，因為你……根本沒死！」
「可為什麼會這樣？」
他緊緊皺眉，似有無盡揮之不去的費解。
「你在說什麼？」
清暉真人聽不懂那斷斷續續的自語，宋臨一步步後退，他一步步步緊逼，始終將兩人的距離控制在三丈之內。
三丈之外，飛劍強。
七尺之內，身劍強。
但作為世上最了解劍道的人之一，他明白三丈與七尺之間有一個十分奇妙的點。
要殺宋臨，唯有抓住這個玄之又玄遁去之一的點。
因為他身上有酒仙李氏萬載氣運的延續，有劍君數千年劍道的傳承，有許許多多超乎常人的奇怪牽絆。
哪怕是全盛時期的清暉真人，想要擊殺宋臨這樣的人，也懷著一種類似直面天命的敬畏之心。
「我在說……」
宋臨忽然抬起頭，死死盯著清暉真人的眼睛：「你縱然是清暉真人，想殺我——也不可能！」
對方那幾乎毫無掩飾的殺意，便像是一根根牛毛扎在心中。
可縱然是東臨掌教，清暉真人。
想在這種環境中殺一名劍仙，也無十分把握。
這是五世之劍給宋臨的底氣，是天命老人所贈的魂戒給他的底氣！
「是嗎？」
清暉真人卻淡淡笑了笑。
一揮手。
蒙蒙白氣自掌心灑出，如浮雲般瞬間瀰漫全場。
「劍二十·天命！」
宋臨的斷喝自浮雲中響起。
「唳——」
一聲長鳴響徹九幽。
恍惚間。
一隻渾身燃燒著心焰的灰鴨自雲霧中飛出，瞬息穿越生與死的距離，洶湧的心焰化作一柄似刀似劍的長戟，直逼清暉真人心門。
白霧陡然濃郁數倍，似那九天之上的天罡之氣，超脫於世間任何水火風雲之力，將周遭一切陷入一片奇異的領域。
時間在這一刻似變得極為緩慢。
天命灰鴨身形凝滯，體表洶湧澎湃的心之焰竟有凝結之勢。
「真不錯。」
清暉真人看著白霧盡頭，宋臨雙眸似血，俊朗、妖異的面容，眼中閃過一絲讚嘆。而後，那讚嘆盡數化作無邊冷意。
似乎此時的宋臨越是優秀，他便殺心越重！
「叱！」
沒有任何口訣，似隨手而落的神通。
清暉真人又一揮手。
白霧向外溢散，空氣瞬間抽空。
「唳——」
天命灰鴨身形凝滯，不停掙扎，發出一聲不甘的長鳴。
該拼命了！
宋臨雙眸冰冷，眼底驀然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
整個世界忽然變得黑暗。
一點奇光自無盡黑暗中浮現，瞬間連接虛空寰宇之中七團閃亮的星雲。
那一刻。
虛空之中似浮現七星連珠的奇景。
「七元合一？這小子距離無上金身之境，只差一步了！」
清暉真人下意識眯起眼睛，不由自主浮現一絲驚嘆。
不過這一次。
不是驚嘆於宋臨的天賦，而是驚嘆於他的決絕。
才剛得到那魂戒神通便不顧一切使出，不給自己留下半點餘地。
「你可知道……這一番要付出的代價？」輕輕的嘆息過後。
清暉真人再度揮手而出。
與此同時。
宋臨周身法力瞬間狂暴了無數倍。
長劍指天，直面天命。
「唳——」天命灰鴨仰天長唳，身軀徹底化作一柄刀劍長戟陡然加速向前。似那一直對抗天命的聖靈，終於掙脫天命的束縛。
羽翼一振，扶搖直上。
嘭！
宋臨心頭一震。
雲霧之中。
一隻蒼老卻有力的手掌，輕盈握住了那蘊含無盡鋒銳的兵鋒，而後手指彎曲，在歲月長戟上輕輕一敲。
叮~
長戟一寸寸碎裂。
便如宋臨此刻心中的自信，如瓷器般四分五裂。
他已動用了所有底牌，並且在最後關鍵的時刻，借魂戒之力領悟萬法同源、七元合一之境。甚至不顧一切豁出了性命……
可在清暉真人面前，這一切卻顯得那般輕鬆、可笑。
「為什麼……」
宋臨呆呆問道。
「因為你，必須死。」
清暉真人帶著一絲笑意的聲音，自雲霧中響起。
下一刻。
那擊碎歲月長戟的仙神之手，陡然往前一探，捏住了宋臨的脖子。
嘎擦~
一條暗金腰帶莫名纏上了仙神之手的手腕，驀然收緊。宋臨的脖子沒有斷，那仿若可擒拿天地的仙神之手，卻在暗金腰帶的力量下折成了一個古怪的角度。
轟！
整個金光洞陡然一震。
天翻地覆，大地崩毀。
金光洞外駐守的數十萬幽冥妖魔駭然失色，慌亂退後數百里，怔怔看著那大地塌陷，仿若世界末日般的場景。
「發生了什麼？」
「他們金光洞下……似乎驚動了某位至高無上的存在！」
「嘶~~」
「東臨仙崖果然底蘊渾厚，這便是他們遁入金光洞的原因？好險、好險，我們沒有下去！」
「那些東臨修士，早就做好與我等同歸於盡的打算了啊！」
一眾妖魔飛在數千米高空，看著金光洞萬里大地崩塌的壯闊場景，無不膽寒。
經此一劫。
深入金光洞的那數百萬妖魔精銳大軍，必然屍骨無存。
便是號稱絕世天魔轉世的魔天師，只怕也活不了一點！
許久。
許久。
大地依然在塌陷。
整個東臨仙崖山河崩塌，萬物凋零，末世的景象依然在持續。
金光洞下。
崩毀的力量湮滅一切。
卻有兩道虛幻的身影，似無視物理力量的規則，輕盈飄在無盡煙塵之中，望著一條暗金腰帶拽著昏迷的宋臨，一路往金光洞底而去。
「混元金母出手，也在你的算計之中嗎？」
李淳風淡淡問道。
「呵~」
清暉真人笑了笑，神色竟有幾分驚訝。
他失誤了。
但那驚訝的神色之間，似乎並沒有任何失望。
「老道算盡紅塵人世，以九世輪迴撼動天命。未曾想這最後一遭，竟還是算漏了三分……當年這孩子自鎮妖城歸來，真不該罰他去金光洞苦役。」
「是嗎？」
李淳風依舊淡笑。
面對這鐵了心要殺自己侄子的仇人，他心中似無半點怒氣。反而更像同流合污，聯手算計著宋臨。
「為何，就一定要殺他？」
李淳風問道。
雖然這個問題，他早已問過千百遍，雖然每一次得到的都是同樣的回答。
可他還是不信那個答案。
「因為他是此世唯一的異數。」清暉真人平靜地道：「老夫一卦算了三千年，卻仍算不出半點勝算。直至他的出現……」
「可待他成年，拜入仙門。吾又再啟一卦，結果竟發現原本萬中無一的勝算，竟又低了一分。」
「所以你便想乾脆殺了這個異數，一了百了？」
李淳風冷笑一聲。
「破而後立，五世成劍。這是你們同意的，莫非見這孩子受苦，捨不得了？」清暉真人洒然一笑。
「……」
李淳風啞然。
這一切的謀劃，都是清暉真人、劍君、大祭酒早就約定好的。
讓宋臨受盡苦楚，絕望而死。
將他磨練成世間最鋒利的一柄劍。
原本眾人心中的目標是韓退之，他的品性、德行，無一不符合東臨大地幾位至高尊在的預期。
但用韓退之這一柄劍，只有萬分之一贏的可能。
若用宋臨這一個異數，卻有可能尋得那玄之又玄遁去的一。
億萬分之一的可能只要出現，便是必然！
但他們選的並非這一世的宋臨，而是下一世。
清暉真人機關算盡，嘔心瀝血，以千載壽命、無上智慧算出，宋臨到此間只活了四世。
這遠遠不夠！
便是劍君本人，也耗費五世方得無上之劍。
宋臨資質無限優秀，但四世人生還是太短，距離無上金身看似只差一步，實則彷如仙凡之別。
所以他們定好了計劃。
在昨晚所有能做的事之後，放縱幽冥十方肆虐東臨大地，只為在最黑暗的時代培育出一位有希望超越他們所有人的後輩。
那個人便是宋臨……的下一世。
因為他們真正的敵人，此時還未出現。
那是一個清暉真人、劍君、大祭酒，哪怕再加上滄州聖王，聯手也幾乎不可能戰勝的敵人。
因為彷佛是巧合一般。
在這氣運交匯的大爭之世，他們三人的壽命都恰好即將走至盡頭。
還有酒仙李氏……
「淳風。那個敵人以尋常的力量，絕對無法取勝。封印、驅逐、詛咒，此世任何手段都奈何不了祂分毫。你既然已經接受這個計劃，便應當放下心中成見……」
清暉真人嘆息道。
「放下成見？」
李淳風忽然冷笑：「似你一般假裝此世投胎之初便被無相魔尊入侵神魂，一直潛伏數千年，然後藉機毀滅我們最後的希望？」
「我又怎知道，你還是不是清暉真人，是不是那無相魔尊藉機陰謀斷送東臨仙道？」
他冷冷注視著清暉真人虛幻的身形，神色第一次浮現憤怒。
「清暉真人，若尋歡小子成了那一柄你們心中無敵的劍，自然皆大歡喜。若他成不了……應當如何？」
「你心疼他？」
清暉真人只是淡笑。
李淳風虛幻的身影一抖，仿若被說中了心事，險些就要化作煙雲散去。
相比修為道行高深的清暉真人。
兩人身為同樣的奇異存在，他顯然即將無法維序自己的存在。
「他……是我的侄兒。血脈相承，性命相連，是酒仙李氏留在這世上最後的血脈！」李淳風低沉地說道。
旁人只會關心你能否的成功，亦或失敗。
只有真正的親人，才會關心你成功的道路過得快不快樂，成功之後內心是歡樂還是痛苦。
李淳風能夠輕易想像。
將來宋臨若是知曉一切真相，知曉他們為了這一劫付出的代價，心中將承受何等痛苦！
「唉~~」
清暉真人似明白他內心的煎熬，垂眸輕嘆一聲。
安慰道：「淳風，這已經是我們最好的選擇。情況再壞，又能壞到哪裡去？若不這麼做，所有人只會更痛苦……一萬倍。」
「我……」
李淳風動了動嘴，什麼都說不出。
「你已經進過那萬世輪迴境，親身經歷過後世數千年的黑暗歲月。你說，我們究竟要怎麼做才能改變未來？」
清暉真人忽然發問。
「可是……」
「沒有可是了，這一世所有人，都沒有選擇。只能隨著天命的脈絡，一步步前行。這一局很深、很深，牽涉萬古。遠非我等下界庸人可以算透！」
清暉真人面露愧色：「能做到這一步，我等已經盡了全力。若是那孩子撐不過這一劫，下一世功敗垂成，老夫也已無力償還半點。」
話音落下。
清暉真人凝實的身形忽然一點點潰散。
彷佛努力維持了許久的巔峰，在這一刻如天上的煙火即將盛極而衰。
「真人！」
李淳風神色震動。
清暉真人終於真的要死了！
而聽他話里的意思，宋臨今日似乎仍舊逃不過死劫。
「去吧，去吧。去完成你最後應該做的事。至少……讓他知曉酒仙李氏逝去的真相，免得那孩子留下一世遺憾。」
清暉真人揮了揮手，轉身望向遠方。
一雙似可容納日月星辰、看透生死輪迴的眸子，彷佛看到了遙遠的彼岸盡頭，一個劍意沖天的身影正靜靜等著他。
劍君。
作為天南域罕有的幾位至尊，他們被天地的力量驅逐，已經失去繼續落子的資格。
未來的世界，對這片大地赤誠的熱愛，只能傳承給下一代人了！
「再會。」
「再會！」
李淳風沉沉點頭。
呼~~
清暉真人的身形煙消雲散，徹底抹去了自身存在的所有痕跡。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響貪歡……酒入愁腸。」李淳風輕輕哼著自己所編的曲子，目光儘是悲戚。
所有人都走了，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
包括酒仙李氏數百萬族人。
唯獨留下他一人……此世之後，也不知要經歷多少歲月輪迴，才能解開那宿世迷惘，重新尋回自我，踏上巔峰？
——
嗡~~
無盡幽暗的地底，一場恐怖的大崩壞依然在發生。
所有一切都在崩毀。
包括那仿若神明般巨大的金氣漏斗。
動用了禁忌力量的混元金母，似也即將迎來生命最後的盛放。
昏迷中的宋臨。
腰間一隻青色酒壺忽然泛起淡淡的光澤。
那是當年最後一次見李淳風時，他在臨別之際贈予宋臨的禮物。
那一日的鄭重。
終於要在今日揭開謎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