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嘞？」
一身紅袍的小紅糖坐在虛無中，身子有規律地搖晃著，看上去像個歡快的精靈。
同樣是鮮紅長袍的妖皇靠坐在滿是積雪的樹下，和歡快的小紅糖不同，此時的晴空滿臉疲憊，氣血紊亂，重傷得提不起精神。
祂抬頭望著天空，輕聲道：
「這世間自有規律，若是吸食生靈精血，身體就會異化，變得詭異不可知，嗜血兇殘，更是滿身污穢。若是修煉到深處，更是會對生靈精血有癮，嗜殺成性……」
「更可怕的是，此法在吸食精血時，會連魂魄也會一同吸食掉，輪迴轉世也做不到。」
「這會成為一個污染，污穢整個人間。」
「若不是有天道在冥冥中壓制，怕是人間都會被修習邪法的妖怪屠殺乾淨。」
小紅糖點點頭，還在不停晃蕩著身子，嘴裡發出哦哦的聲音。
晴空雖然只是想找個人嘮嗑，不過見著小紅糖這模樣，還是忍不住問道：
「你真聽懂了？」
「那當然！小紅糖聰明得嘞！」
小紅糖仰著頭，臉上滿是驕傲。
晴空輕笑出聲，不知為何，祂見到這個小娃娃心情就變得挺好，也沒之前那般孤寂。
「那你說說，」
晴空金色的眸子流轉，輕聲開口：
「某創造這邪法，究竟是對還是錯？」
小紅糖眼眸微彎，笑嘻嘻問道：
「那你先告訴我，你為啥要創造邪法？」
晴空抿抿嘴，沉聲道：
「為了活下去。」
「啊哈？」
晴空拿起兔腿，吃了幾口，兔腿已經冷了，並不好吃，祂吃得慢，更多像是在細細品味。
「以前大饑荒，沒什麼吃的，妖族快餓死了，我才創出的這邪法，可以靠吃其他種族活下來。」
晴空攤開左手掌心，隨著祂妖力運轉，掌心頓時被震出一道傷口。
傷口處還沒見血，就湧出無數細小觸鬚，又像是蛆蟲般不停蠕動，並迅速凝結癒合。
「這邪法是我創的，我自然是要修煉下去，那時到處都在殺，為了活，有時一片能養活上百人的綠洲就有數萬生靈爭得你死我活……」
「我靠著這邪法，吃了許多生靈。吃的越多，這天地間的詛咒也是越重，到後來我亦是被邪法控制，按耐不住殺心，身體也變成了這副模樣。」
「一身神血完全被污染，成了第一隻也是唯一一隻敗血金烏。」
晴空說著說著，平淡一笑，語氣里滿是自嘲：
「這副身體，我看著都嫌棄。」
「哦哦！」小紅糖又點點頭。
「你真聽懂了？」晴空不確定地問道。
「那當然！小紅糖聰明得嘞！」小紅糖點頭認真道。
晴空總覺得這話很耳熟，便噓著眼道：
「那你告訴我，方才那個問題的答案。」
小紅糖笑嘻嘻道：
「你的初衷是為了讓你的族人活下去，那你做的就是對的。」
晴空一愣，正要再開口。
小紅糖已經站起身，腳丫子踩在虛無中，背著小手手，搖頭晃腦道：
「其實你只是在內疚，你本應讓種族活下去，結果現在造成了生靈塗炭，不過你確實讓你的種族活下去了啊，那就是對的。」
「但……」晴空眉頭皺起，又要再開口。
「但是，因為你的功法，讓許多生靈死去了，所以你懷疑當初的選擇，沒錯吧。」小紅糖又笑道。
「是。」晴空點頭道。
小紅糖赤紅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光芒，笑嘻嘻道；
「對你的種族而言，你是正確的。對天地間的其他生靈而言，你是錯的。」
晴空不說話了。
當初就是這個原因，原本妖族和人族是並肩作戰，最後成功在那個荒蕪的亂世生存下來。
可由於當時超過九成的妖族都在吸食精血，修煉邪法。即使晴空已經嚴令妖族不得吸食人族精血，可當時其他種族都被殺的殺，封印的封印，妖族已經找不到精血了。
邪法有癮，一旦吸食就很難再停止下來，再加上人族本就是萬靈之長，人族精血的誘惑實在太大。
所以當妖皇和人皇在構想人與妖共處時，就出亂子了。
在邪法控制下，不斷有人族被妖族吸食精血，食其肉。只要是修煉了邪法的妖族，都兇殘暴戾無比，更是不願受律法約束。
這種殺戮完全無法阻止，當時妖皇手下的大妖王都無法控制自己，更是時不時傳出大妖屠城的事件。
兩族之間的矛盾越發明顯，妖族內部更是對人族身為天地主角的身份不滿。
大家明明是一起打下的這片天地，憑什麼這片天地就是你們的？我們只是附庸？
於是，人族和妖族之間便掀起了大戰。
天地之爭。
誰對誰錯其實早就分不清了。
這一戰，妖族被屠了超過九成，修煉邪法的大妖怪全被殺光。
妖皇暴怒之下，顯出金烏本體一舉滅世，然而已經成為敗血金烏的祂，太陽真火都發不出來，最後被人皇連同數位人族登階封印。
從此妖族退出歷史舞台，只有極少數妖族逃到這十萬大山苟延殘喘。
天地之爭，人族成了最終贏家。
小紅糖見著晴空這沉思的模樣，又笑嘻嘻道：
「可是對天地而言，你其實也是正確的。」
「什麼？」晴空一愣。
小紅糖伸出小手指著天空，笑嘻嘻道：
「對這天空來說，你沒有對或者不對啊。」
晴空眉頭深深皺起，不是很贊同小紅糖這個論調。
小紅糖笑嘻嘻道：
「蒼穹浩宇如此宏大，你創造個邪法，污染一族，造成生靈塗炭。可是對天地來說，沒有對錯啊。」
她想了想，忽然收起笑容，認真道：
「站在天地的角度，生靈的興衰湮滅，都是必然，無關對錯，這是一種演化。」
「在它眼裡，這是生存的選擇。弱者，自會敗亡。」
晴空瞳孔猛縮，祂是第一次聽到這番論調，而且這話從小紅糖嘴裡說出來，總有種被忽悠的感覺。
可，若是這番論調是對的，也就可以解釋為何不管祂怎麼呼喚，都沒有尋來任何注視。
因為對天來說，晴空做這事，沒有對錯。
恍惚間，晴空一直尋不到的答案，像是有了解答。
「這是你的想法？」晴空死死盯著小紅糖，問道。
小紅糖笑嘻嘻道：
「我哥以前就是這麼忽悠我的。」
你承認這是忽悠吧！
晴空嘴角抽搐，旋即又忍不住微微翹起，怎麼都壓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