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紀家父子倆離開後,老皇帝看向一旁眼眸微垂,低頭沉思的李休。
這個表情老皇帝已經見過太多次了,通常表示對方在走神,基本上每次早朝時李休都是這模樣。
他屏退左右侍從,御書房裡只有老皇帝和李休兩人。
「國師,你觀紀家這小子如何?」老皇帝開口問道。
「啊?」李休回過神來,急忙回道:「挺好。」
「有多好?」老皇帝再次問道。
「人中龍鳳,一表人才,有鎮國公年輕時候的風采!」李休豎起大拇指表示很贊。
「……」
老皇帝噓著眼看向他:「朕要你卜卦看看,這紀家小子是否會對大周不利?」
李休心裡咯噔一下,果然怕什麼來什麼。他苦笑道:
「陛下,沒必要吧。」
老皇帝搖頭,正要開口,忽的咳嗽兩下,臉上露出不正常的紅暈。
「陛下,保重龍體!」李休急忙道。
老皇帝過了片刻才緩和過來,眼中厲芒乍現,冷聲道:
「朕要你卜卦!」
李休只覺得一股凌厲的氣勢籠罩全身,像是一頭凶獸在虎視眈眈盯著自己,只要他稍有妄動,怕是這頭凶獸就會撲上來。
「是。」李休心裡一嘆,盤腿坐在地上,從懷裡拿出三枚銅錢,輕描淡寫扔在地上,看了一眼後又再拾起,接著扔。
其實到李休這境界,一草一木都可成卦,只是他現在用最原始的銅錢卜卦,可見他對這次占卜的重視。
老皇帝滿意地點點頭,緩緩開口道:
「留給朕的時間不多了,在從巔峰下滑之前,朕要處理好所有的事,才能去做那件事。」
李休沒有開口,只是靜靜聽著,一邊慢慢卜著卦。
「那兩小子隨他們怎麼鬧騰,只要不動搖大周,那誰贏了誰就接朕這個位子。」
「現在讓朕放心不下的是飛熊軍!可大周不能沒有飛熊軍。老紀忠於大周,性子也直,他不會做出對不起朕的事。他的大兒子體弱,也不會掌管飛熊軍。」
「若是沒有這小子,等日後老紀退休,我安插個人接管飛熊軍,就算飛熊軍實力有所下降,也不礙事。只是現在突然冒出這個小兒子,還是個會武藝的小子……有他在,他就是名正言順的飛熊軍繼承人,若是他真有二心,執掌飛熊軍……怕是會成為大周的後患。」
老皇帝說到這裡,罵了句:「老四那個混帳,爭皇位就爭皇位,居然還不知從哪兒找到這山野小子,現在不少武將都倒向他,他還沾沾自喜,殊不知這多出來的變數會給大周留下什麼隱患!真是愚不可及……咳咳!」
李休眼眸微垂,心裡緊張不已,他其實從見到紀火的第一眼就看出,那小子不尊皇室,一看就不是忠於周朝的人,現在卜卦也只是驗證自己的相術而已。
若是這卦象真算出什麼好歹來,那咋整?陛下要完成那樁心愿,就必然會不顧一切剷除所有威脅大周的人。
可是鎮國公好不容易找回這個小兒子,若是對他動手,那隻老熊不得當場發狂?
武道宗師,還是最剛猛的飛熊,發起狂來誰能攔著?不還得他這小胳膊小腿頂上去?
和一位武道宗師戰鬥,即使是李休這個術士,心裡也是很慌的。
心裡思緒良多,隨著最後一次銅錢扔下,李休瞅了眼卦象,頓時咦了聲。
「怎麼?」老皇帝坐在龍椅上,周身氣勢收斂,隱藏得如同深海里的暗流,隨時會掀起滔天巨浪,即使是李休也感覺毛骨悚然。
「陛下,」李休臉色古怪地看了看卦象,斟酌道:
「從卦象顯示,紀火日後會是大周的將星,有……有開疆拓土的不世之功。」
御書房裡,無聲的風壓忽的一滯,隨即迅速收斂。
老皇帝沉默數秒,才不確定道:
「此話當真?」
「卦象是這麼顯示的。」李休也不太確定,他一眼就看出紀火不是個舔狗,但這卦象確實是這麼說的。
「朕一眼就看出那小子頑劣不堪,更沒有對皇室的敬畏。你確定?」老皇帝再次問道。
李休無奈道:「陛下,我也覺得那小子不老實,但卦象就是這麼說的。」
老皇帝微微眯著眼看向李休,這國師油滑得很,剛才他在想什麼老皇帝心裡都有數,只是料想這國師不會對他撒謊。
「你換個卜卦試試。」老皇帝又道:「這次算紀火的未來。」
「好嘞!」
這次李休很乾脆就答應下來,他也覺得自己的相術應該沒問題,這就引起了他的好奇心,眾所周知,會算命的都是好奇心最重的,也是最作死的。
他這次左右掐指,雙目緊閉,算著算著只覺得紀火身上籠罩著一層迷霧。
與此同時,窗外的天空烏雲翻滾,隱隱有雷霆匯聚。
冷汗刷的就從李休的額頭流了下來,他心裡有個感覺,若是再算下去,天上那道雷會劈下來。
嗨!
我就不信了!
老夫這輩子被雷劈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大不了就是回家躺幾個月!還不用上早朝!
李休心裡一狠,就要撥開這層迷霧時,腦海里忽的出現一個念頭,直接在他心裡寫下三個字:
【別算了。】
李休心頭大駭!這是術士達到宗師後會有的特殊能力,算是天啟的一種形式,可以在某種程度窺視天道。
只是這能力其實沒多大用,自從他登頂宗師後,就會常常收到這種啟示,不過最多的是【今日有雨】,【早點回家】,【今日不宜上朝】。
都是這種簡單的啟示,只能在某種程度上讓他躲過一些不必要的小災小難。
比如有次他收到啟示是【等一下】,然後他就躲掉街上一個美婦人撐開木窗,掉下來的木棍。木棍砸在一個俊俏官人身上,那人撿起木棍興沖沖就上樓了,一時間李休都不確定躲開木棍究竟是不是好事。
啟示都是像這般,給的都是含糊不清,可是像現在這般直接給出這種明確指示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這一刻,這位大周國師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