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柩前守了一夜,蕭君澤始終安靜的跪著,不曾說話,也沒有流露悲傷。
朝陽安靜的陪著,時不時在火盆中添加紙錢。
皇家國喪與普通人家不同,這七七四十九個火盆晝夜不能滅火,需燃燒整夜。
天蒙蒙微亮,抬棺送葬的太監們就來了。
太后身邊的大太監仿佛一夜蒼老了許多,跪在蕭君澤身邊,沖太后棺槨大拜,身體微微顫抖。
朝陽深吸了口氣,微微有些動容。
都說深宮沒有人情,有時候也有例外。
「王爺……」老太監起身,看著蕭君澤。「老奴祝您前程似錦,祝您一帆風順,願您……真正開心喜樂……」
蕭君澤沒有說話,雙手的手指握緊到發抖。
「前人鋪路,後人乘涼,老奴要隨太后去陰曹地府了,她老人家被老奴服侍習慣了,老奴不放心……」
老太監笑了一下,眼眶中充盈著淚水。
「嘭!」一聲悶響,老太監在起棺前重重的撞在了太后的棺槨上。
朝陽的心口猛地收緊,下意識閉上雙眼。
她不是見不得血腥,而是……見不得這種生離死別。
老太監的話很有深意,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朝陽前幾日隨蕭君澤入宮,太后的身體雖然不好,但卻也不至於這麼突然……
這中間怕是有什麼,讓人細思極恐的事情。
朝陽感覺呼吸有些凝滯,莫名就紅了眼眶。
這樣的主僕情誼,在深宮尤為罕見。
側目看了蕭君澤一眼,他的臉上沾染了血跡,雙手握緊到發顫,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情緒波動。
朝陽莫名有些心疼,這就是生在皇家的人……
蕭君澤那麼聰明,又怎麼可能不明白太后的死,他太子之位的復立,到底意味著什麼。
太后……可是長孫家最後一個人了。
太后死了,長孫家再無翻身的餘地,那隆帝才能高枕無憂的恢復蕭君澤的太子之位。
皇權無父子,隆帝是偏愛蕭君澤,可他同樣忌憚蕭君澤。
生在皇家,本就如此淒涼。
「王爺……」朝陽小聲喚了一句,抬手用衣袖去擦他臉上的血跡,心臟收緊。
蕭君澤的隱忍也越發強烈,顫抖到連面頰上的咬肌都在發抖。
「時辰到了,我們該跪送太后了……」朝陽柔聲開口,幾乎是用了這一生所有的溫柔。
蕭君澤視線凝滯的看著朝陽,抬手捏住朝陽幫他擦血跡的手,聲音沙啞。「柳公公忠心可鑑,准其葬與太后陵後,繼續……服侍太后。」
朝陽安靜的看著蕭君澤,示意他無論如何都要忍住。
無論蕭君澤是太子還是厲王,這個時候都不能表現的太過悲傷,也不能表現的不悲傷。
蕭君澤的冷漠,反而恰到好處。
朝陽突然發現,其實……蕭君澤一直都很聰明,他很清楚要如何在這深宮活下去。
「恭送太后入陵。」
皇子嬪妃跪送至正宮門外,禮畢,齋戒三日,服喪七天。
「王爺,陛下傳信,說您守靈辛苦了,今夜就不必見面了,早些回府中,休息吧。」
陛下身邊的大太監前來,聲音透著濃郁的深意。
朝陽跟在蕭君澤身後,走著的腳步僵了一下。
那一瞬間,朝陽感覺……隆帝能坐在那個位置上,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他也許什麼都猜到了,也知道蕭承恩要叛變,更知道蕭承恩會先除掉蕭君澤,所以……他這算是在給蕭君澤的考驗?
天還昏沉的厲害,朝陽手心有些出汗。
蕭君澤側目看了朝陽一眼,伸手示意。「怕嗎?」
朝陽深吸一口氣,鬼使神差的將手放在蕭君澤手中。「不怕……」
「若是今夜本王能活著回府,答應你的事情必然做到。」蕭君澤像是在發誓。
若是今夜能活著回去,朝陽若想逃離這殺人不見血的深宮,那他便不留……
「謝王爺……」朝陽心跳有些加速,被蕭君澤牽著拉上馬車,警惕的聽著四周的動靜。
木懷臣那邊也不知道什麼情況了,這空氣中隱約透著些血腥氣。
……
宮外,洛河涼亭。
木懷臣等人被蕭承恩的殺手追殺,逃到了洛河邊。
蕭君澤的人手畢竟有限,他主要想護的人是木懷臣,而蕭承恩主要要殺的也是木懷臣。
木懷臣此人,從小便時太子伴讀,太過聰明。
是輔君之材。
可如若不能為己所用,那邊是必須除掉的隱患。
「殺!」
原本以為木懷臣身邊會有高手,可這次……木懷臣似乎大意了,居然沒有帶暗衛。
木懷臣呼吸有些急促,他在賭。
賭一個時辰,看是木家軍來的及時,還是……這些人殺他及時。
「大人快逃!」木懷臣身邊的人拼死守住木懷臣,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出事,這是厲王的命令。
木懷臣呼吸急促的逃走,腳腕崴傷,臉頰也劃破,臉色蒼白。
他身子本就孱弱,這般劇烈的跑動讓臉色越發灰塵。
他死無所謂,但願木家軍能及時趕來,救下蕭君澤。
……
這一步棋,其實所有人都在賭。
蕭承恩在賭,賭贏了他便順勢逼宮,成為奉天的新皇。
蕭君澤在賭,賭蕭承恩兵敗,他撥亂反正,順利成為太子。
隆帝也在賭,賭他哪個兒子,能有機會坐上那皇位。
而每一個兒子,無論是誰……他都足夠有控制的把柄。
「王爺,他們在靠近……」馬車上,朝陽閉上雙眼,手指輕輕彈動。「十人在西南方向,百米……五人在正前攔截……」
蕭君澤視線驚了一下,就算他武功高強都未必能聽聲辨位,朝陽竟能……
「就是現在,動手!」朝陽喊了一聲。
四周守護蕭君澤的親兵瞬間搭上弓箭,衝著四周射了過去。
街中傳出悶響,隨即就是沙沙的風聲。
「王爺……」朝陽驚恐的睜開雙眼,呼吸急促。
「嘭!」一隻金箭帶著響聲從遠處直直的射了過來。
蕭君澤臉色冷凝,伸手將朝陽拉進懷裡,翻身滾在馬車裡。
穿雲箭……
「對方有高手。」朝陽聲音有些發顫。「王爺,對方武功不在你之下,小心。」
蕭君澤看了眼身下的朝陽,心跳有些加速。
這都什麼時候了,這妖女還不忘用媚術勾引他?
為什麼……這種時候他都能對這女人,該死的有動情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