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岳睡眠中,突然緊了緊身上的被子,他眉頭皺緊,似察覺到什麼。
屏風後,兩名和衣而眠的婢女,臉色驀地發白,呼吸幾近停止。
此刻,窗外夜色瀰漫,越發深沉漆黑,似濃墨渲染,令人恐懼、窒息。
就在此刻,房門悄無聲息打開,一襲紅衣邁入,她無視了昏死過去的兩名婢女,繞過屏風,看向床上的少年。
紅衣眼眸熾熱,張口深深一吸,下一刻她驀地愣住,為何竟沒能吸食到,這少年的精血、魂魄?
下一刻,一抹黑光流光出現在眼前,「啪」的一聲打在紅衣身上,將其轟出門外。
呼吸之間,黑光又「嗖」的一下飛回,房門隨之關閉,它落在江岳手中,赫然是一枚黑色棋子。此刻,它表面幽光流轉,似有一抹大紅之色夾雜,下一刻被徹底吞沒。
呼——
江岳下意識的將棋子抓緊,眉頭隨之舒展開,只覺得做了一個,暖洋洋的夢境。
屏風外的兩名婢女,面色也恢復紅潤,她們怕冷似的擠在一起,只露出滿頭烏髮沉沉睡去。
與此同時,李家府外,城隍麾下判官帶領陰差,駕馭陰風到來。
一眼便看到,被劈成兩半的大槐樹,判官臉色一變,「不好,是那紅衣惡鬼,她果真陰魂不散!」
「你速去通稟城隍大人,其餘人等,隨本官救人!」
李府是城隍大人,格外交代的地方,萬不可有失。
判官帶著一眾的陰差,循著惡鬼氣息追去,很快就來到東路院,江岳的房間外。
「嗯?!」那惡鬼的氣息,明明往此處來了,如今卻消失不見,這是何道理?
判官猶豫一下,穿過房門進去,先掃過兩名婢女,在她們身上察覺到,一絲鬼氣留痕,卻非常輕微,睡一覺基本便可恢復。
但這卻能說明,那紅衣惡鬼真的來了,判官神情凝重,來到屏風後,「嗯?!」只一眼,他便滿頭大汗,急忙退了出來。
「判官大人,惡鬼何在?」
「大人,老爺交代的那位小公子,如今沒事吧?」
被眾陰差圍住,判官擦了擦冷汗,搖頭道:「沒事,惡鬼……呃,大概已經伏誅了,我們走吧。」
他轉身就走,一臉後怕。
那位小公子身上,竟有某件鎮陰誅邪的至寶,他只遠遠望去一眼,就被震的陰魂激盪,若非神職加身恐怕已被擊殺。這位,非尋常人啊,背後定有高人,難怪城隍爺如此看重。
幾人剛退出李府,便見遠處神光涌動,董青吉帶領眾陰差到來,「判官,李府中如何?」
判官急忙行禮,「屬下拜見老爺,請老爺放心,李府似有高人坐鎮,紅衣惡鬼已經伏誅。」
他湊上前,小聲說了幾句。
董青吉神色一松,面露笑容,「此事我知道了,便就此打住,諸位且隨我回去吧。」
是他關心則亂了。
先生暫住李家,便是不在此處,只些許手段留下,區區紅衣又算什麼?
……
胡應逃啊逃,一路跋山涉水,終於回到了哀牢山。
抬頭,便見黑雲如幕,層層涌動、翻滾,鬼氣森森沖天。
他眼淚,一下就落了下來。
我胡應,歷經艱難,九死一生,終於活著回來了!
該死的劍修,竟敢殺我胡氏老祖,哀牢山鬼王之一,此血仇不共戴天。
你等著!
不日,我哀牢山鬼潮,必血洗封山洞天,雞犬不留。
「何方野鬼?竟敢擅闖哀牢山,不要命了!」一聲爆喝,兩尊青面獠牙惡鬼,攔住去路。
胡應一怔,旋即悲憤萬分,吾堂堂哀牢山小郎君,惡鬼中第一的風流倜儻,竟被當做野鬼之流?吾這一生,何曾這般狼狽!
他撩起打結、粘草的頭髮,搓掉臉上泥污,「放肆!瞪大眼看清楚,我是胡應!」
「快,去通稟各位鬼王,胡氏嫡脈回來了,我帶來了仇敵的信息,我胡氏惡鬼老祖,絕不能白死!」
對面,兩頭惡鬼面露驚疑,對視一眼,「嗷」的一聲跳起來,轉身就跑。
胡應滿臉欣慰。
果然,當我回來後,哀牢山的怒火便已熊熊燃燒。
劍修,你就等死吧!
半個時辰後,哀牢山深處,萬鬼殿。
山中所有鬼王傾巢而出,齊聚於此。
鬼氣洶湧,煞氣騰騰!
此刻,一尊鬼王緩緩開口,「胡應,你是說,那劍修在封山洞天某處,是他出劍,殺了胡守拙?」
胡應抬頭,掃過一眾鬼王,總覺得他們眼神,似乎有些不對勁,卻來不及多想,悲聲道:「不錯,正是那該死的劍修!趁守拙老祖剛剛降臨,不察之際突然偷襲,老祖死的慘啊!」
他撲在地上,重重叩首,「請諸位鬼王,為我胡氏報仇,否則我哀牢山威名,必然掃地!」
又一尊鬼王開口,聲音熱切,「所以,你能帶著我們,找到那名劍修,對否?」
胡應連連點頭,「晚輩可以帶路,必能尋到此人!」
「好!」
「哈哈哈,終於找到癥結所在了。」
「上蒼啊,天不絕我惡鬼道,終是給了一線生機。」
胡守拙被殺,化凡一關降臨,餓鬼道被逼入絕境,哀牢山眾鬼王也試圖找到生路,可那一劍太可怕,殺死胡守拙瞬間,也將一切因果湮滅,他們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
胡應回來,帶來了那劍修的消息……這一切,或許便源自此人,縱不是他做的,也必與之有關。
呼——
一尊鬼王突然起身,「諸位,放下一切臉面、架子,率領哀牢山麾下所有惡鬼,去找到這位大人,負荊請罪,求他給吾等一條活路!」
滿臉激動,亢奮且猙獰的胡應……嘎?什麼東西?是我聽錯了嗎?!他張了張嘴,「各……各位鬼王……是不是說錯了……那劍修是我哀牢山的死敵啊……」
「沒說錯,小胡應你回來的太好了,如果不是你,我們怎能找到那位大人?諸位,還在等什麼?你我是生是死,便看眼下了!」
「走,召集部眾,趕往封山洞天!便是跪死在那,也要求劍仙大人給我哀牢山一條活路。」
「沒錯,速速動身!」
轟——
鬼氣爆發,凝聚成囚籠,將胡應關入其中,一群鬼王虎視眈眈,猩紅眼眸熾熱,「小胡應,你會乖乖帶路的,對吧?乖乖聽話,給你們胡氏上下個痛快,別逼叔叔伯伯們動粗。」
胡應「噗通」一聲倒下,身體瑟瑟,眼神惶恐。
不!
這是夢,一定是個噩夢!
我要醒過來,我一定要醒過來。
啪——
啪——
雙手左右開弓,照著自己臉上,就是一陣瘋狂輸出。
眾鬼王大驚,「住手!快攔住他,這混帳要自殘!」
……
葬滅深淵。
這一日,有怒吼聲響起,鬼氣滔滔直衝九天,撕裂了大海、汪洋,在天地間凝聚出,一尊恐怖惡鬼虛影。
「誰?是誰?!竟敢殺死吾選中的新娘,你該死!」
這惡鬼深藏於此,默默修行數萬年,藉此番元初氣運修為暴漲,只差一步便可成就彼岸。
紅衣便是他選中的新娘,待其修行有成,於婚期之日將其吞噬,就可一舉破境。
可如今,這一切盡數落空!
轟——
鬼氣破淵而出,直衝九天之上。
「吾會找到你,一定會找到你!」
……
小流河下游,有一座大宅,便是張氏所在。
從小小的一介四方游商,歷經三代人,積攢下豐厚家底,已是遠近聞名的富戶。
如今,又攀附上了金鱗娘娘,一旦成功立廟,便是首功之臣。
張家老爺子今年,已八十有四,依舊面色紅潤,中氣十足,「你等且聽好了,明日便是娘娘立廟登神之期,絕不可出現半點差池,該準備、檢查的,再去做一遍。」
「是!」張家眾人轟然領命,神色興奮,匆匆離去。
區區凡人家族,若可幫助水神登位,日後說不定,也能一窺神仙風采。
甚至,族中後代或可誕生出傳說中的仙人,豈能不激動?
張家老爺子轉身,面露恭敬,「法師,明日敕封誥命,就勞煩您了,此事一旦達成,張家必有厚報!」
老法師神采奕奕,一身龍虎道袍儀態從容,聞言放下茶杯,淡淡道:「張老爺子放心,不過只是一方神水敕封,貧道出手,自然萬無一失。」
「那就好,那就好。」張老爺子聞言,越發恭敬,「來人,送三位法師回去休息。」
老法師點點頭,大袖一揮,帶著兩名弟子離開。
回到住處,待張家下人離去,二弟子摸了摸腦袋,「師傅,我怎麼覺得不太對勁?張家立水神這事,看著像是真的?」
老法師手抖了起來,怎麼都按不住,狠狠瞪他一眼,「閉嘴!老夫怎麼沒發現,你烏鴉嘴這般厲害?老大,快收拾細軟,等天黑之後,咱們就離開這!」
「是,師傅!」大弟子手腳利索,很快收拾妥當,一副駕輕就熟模樣。
二弟子張大嘴,驚呼,「師傅……您……這……咱們若叫張家人發現,會被打死吧?」
老法師一哆嗦,咬牙低吼,「老大,塞住他的嘴,再敢說半個字,給老夫往死里打!」
天黑了,房門緩緩打開,老法師帶著兩名弟子,悄無聲息出門。可沒等他們,摸到府外去,便被一群護衛攔住。
張家二爺人高馬大,一身黑色勁衫,匪氣極重,「三位法師,這黑燈瞎火的,是要往哪去?」
老法師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老夫心血來潮,欲夜觀天象,預測明日敕封事宜。」
張二爺挑眉,「那這天象如何?」
「大吉。」
「那就好,天象也觀了,來人啊,送三位法師回去早點休息,莫誤了明日時辰。」
老法師轉身,大袖飄搖氣度從容,「有勞。」
回到房間,聽著門外腳步聲,確定那凶神惡煞的張二爺,竟命護衛守在了此處。
師徒三人對視一眼,頓時臉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