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傾梧換了衣裳,帶著挽月,拿著藥方,從寢殿出來的時候,便直奔顧厭白的長樂殿。
只是沒想到,會在廊下拐角,撞上燕修瑾。
燕修瑾看到姜傾梧也是有些吃驚,晃過神來,連忙俯身施禮。
「臣弟參見皇嫂,皇嫂,傷勢可好些了,怎的不好好休養。」
姜傾梧緩緩回過神來,一邊賠笑,一邊不動聲色的將手藏在了身後。
「我傷無事,在屋裡悶得慌,出來走走,你是找燕修宸吧。」
「他下朝後,便與我父親他們在承書殿商議要事,不如你到奉華殿喝杯茶等他。」
說著,姜傾梧便逃也似得準備離開。
燕修瑾注意到了姜傾梧藏起的手,和隱隱所見的藥方。
但並沒有打算再爭搶。
一是姜傾梧現在傷勢未愈,動不得武,二是他已經叮囑了李御醫。
李御醫在深宮多年,知道分寸,必不會胡言亂語。
「是,臣弟確實有事想見皇兄,那就不打擾皇嫂了。」
燕修瑾拱手施禮,正要讓開路,卻突然看到姜傾梧身後一顛一顛,瘸著腿追來的徐鶴。
「哎,你這臭丫頭,說好了,我幫你忙,這酒要多少有多少。」
「你這隻拿了一罈子酒,糊弄我是吧。」
徐鶴手裡捧著酒罈子,還一個勁的追著喊。
姜傾梧一臉無奈,朝挽月暗暗使了使眼色。
「走,我給你去拿酒去,你給我走。」挽月攔下徐鶴,連拖帶拽的將人帶走。
儘管如此,可燕修瑾還是明白了什麼。
「臣弟記得,這徐鶴是醫治顧厭白的神醫是吧。」
姜傾梧聞聲一笑道,「什麼怪醫,就是個江湖騙子,怎麼能算神醫呢。」
「能給人換容改面,能被顧厭白不遠千裡帶在身邊,如今又治好了他的病。」
「可見醫術了得。」
燕修瑾說著,看向姜傾梧的目光逐漸變得陰森,「皇嫂,臣弟萬萬沒想到,皇嫂竟然會求助這瘋醫。」
姜傾梧聞聲,也不再遮掩,臉色驟然一沉,「你若是敢殺了他,燕修宸一定饒不了你。」
「他可是唯一能治好顧厭白的人。」
「你知道,顧厭白對燕修宸的重要。」
燕修瑾輕笑著嘆了口氣,「臣弟自然知道,為了那傢伙,皇兄可謂是吃盡苦頭。」
「臣弟不會殺他,也不會跟皇嫂動手。」
「只是,想與皇嫂好好談個交易。」
說著燕修瑾的目光挪向姜傾梧身後。
姜傾梧下意識的朝後退了一步,「你想要藥方?」
「可你要明白,我的話遠比這藥方更讓顧厭白深信。」
「你拿走了藥方,沒有用。」
「所以,臣弟才要跟皇嫂做筆交易。」
這人到底要幹什麼?
姜傾梧疑惑的看著燕修瑾,轉身朝碧蘭湖的方向而去。
湖邊廊下,耳畔假山流水嘩嘩。
姜傾梧又遣走了周遭的宮人,兩人說話的聲音,幾乎沒人能聽到。
「皇嫂,臣弟開門見山,那藥方你可知道是醫治何病,醫治何人?」
姜傾梧站在廊下,看著石桌邊的燕修瑾,猶豫了片刻道,「入宮以來,李御醫無數次給我看病,診治,開方。」
「我也曾去過御醫署,御醫署為區分貴賤,各宮主子所用的藥方,皆是由淺黃色的紙張開方。」
「而只有皇帝,太后,皇后,所用的藥方,是鮮艷的明黃色。」
「這藥方內容,徐鶴已經說了個七七八八,我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姜傾梧輕輕嘆了口氣,有些猶豫道,「如若我猜的沒錯,這藥方是先皇所用。」
「其中多是珍貴稀有的藥材,有價無市。」
「而且若真是先皇,便能解釋,為何你和燕修宸都不願意將這秘密公開,吐露半句。」
「甚至不惜殺了那無辜的大夫。」
「而且,也可以解釋,為何先皇要除掉顧家上下,卻無有緣由,亦不可昭告天下。」
燕修瑾端著杯茶,臉色陰沉沉的,似有所思的喃喃著。
「我情非得已,那大夫家中,我已安置。」
「我知道,我差人慾厚葬那大夫,發現你的人送了重金以補償,可……」
姜傾梧說著,有些氣惱的看過來,「可你就這麼維護他嗎?」
「這事雖是醜聞,奇恥,於你和燕修宸,甚至整個皇室,整個大燕都不好看。」
「可你可知道,這一路走來,有多少人死在肅清王和你的父皇手中。」
「宣和帝是他親生兒子,太后是他的髮妻。」
「甚至於你,在江南護他多年,他也要殺人滅口。」
「你還幫他做什麼?」
「我不是幫他,我是不想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燕修瑾一時情急,脫口而出。
抬眸看著姜傾梧,又漸漸收斂了幾分情緒,起身道,「如今也無需說這些。」
「你所說未必屬實,但確實已有七八分真相。」
「臣弟今日要與皇嫂做交易,是因為臣弟感恩皇嫂捨命相救,也愧疚於重傷皇嫂。」
「皇嫂若是交出藥方,將你所知真相三緘其口,不告訴任何人,臣弟願意答應皇嫂,就此北行,出使北國。」
姜傾梧有些錯愕的看著燕修瑾,一時語塞,不禁冷笑,「你這算是什麼交易,這對我而言,可是虧本的買賣。」
姜傾梧說著,別過身子,冷聲附和道,「我若是不答應呢?」
燕修瑾大概也猜到了姜傾梧可能不答應,臉上瞬間攏起無奈,「你不答應,我又能如何?」
「再將你打傷?或者打死?殺人滅口嗎?」
「莫說皇兄會饒不了我,單單是你救了我,我怎麼會恩將仇報。」
這是……認輸了,妥協了?
姜傾梧有些錯愕的想著,隨即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轉身道,「你怎麼不自稱臣弟了。」
「是不是還是這樣自由順口些。」
燕修瑾愣怔的張了張嘴,隨即一聲嘆息道,「我攔著你,不是為了幫他。」
「只是怕當年的動亂再現,到時候死的不只是如今這些人。」
姜傾梧眸中泛起疑惑,上前追問,「當年的動亂再現?什麼動亂?」
燕修瑾看了看姜傾梧,欲言又止了片刻,還是開了口。
「宮中密閣記檔已經盡數銷毀,你自然不知道,當年牽連了半個朝野。」
「顧家九族,你能想像到有多少人嗎?」
「那西郊刑場跪了多少人,砍下了多少頭顱。」
「血流下山,浸染了多少山林,又累及了多少百姓,你又知道嗎?」
「你若真在乎百姓的生死,就該聽我的,就此罷手。」
姜傾梧聽著燕修瑾的話,臉色漸漸變得慘白,心中惶惶不安的想著什麼,腦海里也驟然浮現昔日夢中的場景。
西郊刑場跪著的人,砍下的頭顱,是否就是她夢中夢見的那地方。
姜傾梧心中驚怵,腳下一個踉蹌,扶住了身前的石桌。
「皇……皇嫂,你怎麼了?」燕修瑾湊上前,轉身正要叫人,姜傾梧卻忽的轉身,奪路而去。
「皇嫂……皇嫂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