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188：真空管和基底體質
約翰視野內充斥著紅色數據流，還有閃爍不定的條形馬賽克。
即便如此……
他都能看清維托掏槍動作。
兩台帶有高級戰鬥算法，高敏反射單元，全身義體的精氪戰鬥機器人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它們甚至鬆開了被壓制的約翰。
維托先生從屍體上收回視線，目光變得慈祥，甚至搭手將約翰扶起來。
約翰腦子有點亂，望向座椅上死不瞑目的屍體。
「這傢伙是誰？」
「公司狗，嗯……很高級的公司狗，精氪重工董事會成員，好吧，你估計也很難理解……總之他是伊甸城最有權勢的人之一」
維托將消音手槍翻轉過來，很專業的檢查姿勢，暴露出隱藏許久的軍旅生涯。
他握把朝上還給約翰。
「筏岐集團的槍，嗯，非常好，可以對外宣稱他是死於東洋人的暗殺。」
「傻子才會相信吧。」
「呵呵。」
整理馬甲的維托先生笑道。
「每個大人物的死亡都很複雜，也很簡單，關心他死活的人只想著瓜分權勢和利益。」
維托這番話好像是說給房間裡其他人聽的。
他冷眼看向兩台安保機器：
它們持槍靜默在原地。
防彈面罩下閃爍著淡紅色呼吸燈，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事實攝像頭，在看不見的數據流另一端，似乎盤踞著不動聲色的猛獸。
約翰皺起眉頭，下意識質問道。
「法克，我是僱傭兵，又他媽出現在事故現場，最後不會賴到我頭上吧？」
「別擔心，孩子，公司只追求利益，找個替罪羊幹掉沒有任何價值，中下游的利益者沒得選擇，普通民眾的生活一團糟，誰在乎你和他是誰呢？」
維托上前，抽出屍體的領帶墊在手上。
約翰看著他檢查屍體，忍不住問道。
「混得這麼好的公司狗，就他媽這樣死了？」
維托撇撇嘴，語氣非常不屑。
「他也沒想到自己會死，約翰，大人物們躲在幕後太久了，很容易就會忘記……最原始的反抗手段不見得明智，但始終是凌厲的。」
維托先生心滿意足地後退兩步。
他輕輕揮手，厚重的金戒指在義肢上泛光。
兩名安保機器人收到指令，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時間有限……」
維托抬手擼起襯衫，露出胳膊上醒目的疤痕，的以及一塊黑金配色的昂貴機械臂表。
賽博時代已經不流行傳統時鐘了。
但他很喜歡這種老物件。
「收屍人還有十分鐘就到，你得抓緊問，還有，剛才你說的話被聽見了，小心精氪高層真把你當替罪羊，場面會變得非常尷尬。」
「法克魷，維托！」
約翰咬牙切齒地豎起中指。
「你他媽算計好的，額外結算報酬，就是攢著好感讓我給你女兒解除封鎖程序！」
他對面前的黑金幫教父徹底失去了尊重。
「……不該把槍還你的。」
維托心情倒是挺好，撇撇嘴沒有計較。
他恢復了幫派話事人的威嚴，仿佛還站在辦公室里，下一秒就要端起切好雪茄，再淺嘗昂貴的威士忌。
「如果你還想問，放尊重點，孩子。」
「你什麼時候開始打我主意的！？」
「吉諾。」
維托淡淡地回答道。
約翰確實有本事，算不上特別聰明，但也夠機靈，在街頭新人中足夠耀眼。
維托當初讓他去營救吉諾沒有任何陰謀。
純粹是投資僱傭兵，試試他的本事，給年輕人一點出人頭地和接觸幫派的機會。
這件事情是有後續的，只是約翰不知道罷了。
馬卡歐在里安的診所里接回了吉諾。
他很感謝約翰救回自己的妹妹，在維托先生面前說了許多好話，強調這次任務非常困難，希望能給僱傭兵爭取到前途和物質獎勵。
維托卻敏銳地注意到一件事。
吉諾被賣給食屍鬼，義體設備遭到重度感染，按理說是不可能活著回到西區的。
他懷疑過里安的診所。
事後也安排過一些「病人」去做過測試。
那個酗酒的醫生確實有點本事，但是，面對電子污染晚期的病例也沒有超出維托想像的手段。
問題就只能在約翰身上。
維托沒有暴露自己的需求，也沒有秘密接觸約翰，畢竟當時精氪重工盯得很死。
如果他們覺察到封鎖程序會被破解……
很可能會把安潔莉卡轉移到維托碰不著的地方。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看向安潔莉卡。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不用覺得尷尬，阿里亞尼不知道這些事情，你倆之間挺純粹的。」
「聽起來你們的父女關係不怎麼融洽。」
「她已經很久沒跟我說過話了，不是沒機會，而是都被精氪死死盯著，已經喪失溝通欲望了。」
維托表情平淡地說著。
「……」
約翰忍不住審視對安潔莉卡的印象。
她會去自己的酒吧當服務員，聽客人講故事，好奇僱傭兵任務的細節，嘗試著烹飪食物，地庫里收藏著各種改裝好車，會為了觀看景色晶片投資巨款……
約翰皺眉搖頭。
他試著轉移話題，詢問維托後續的打算。
「你看起來還不打算退休。」
「算是吧，我也有想抗爭的東西……」
黑金幫崛起是在伊甸城獨立戰爭時期。
精氪重工需要一個人平息街頭的紛爭，結束幫派互相爭鬥、不斷湧起的勢態，還要讓西區平穩地發展下去。
維托·拉塞爾便是這樣成為話事人的。
現在時代已經改變。
伊甸城的局勢讓公司的方案發生了變化。
精氪重工迫於東洋人的壓力，開始扶持骨碴，想讓他接任話事人，開啟和結束第二次幫派戰爭。
「精氪重工想把黑金幫變成第二個梟町，讓幫派成為公司的附屬部門，所有成員都是編制以外的工具，是一群能自我繁衍、隨意更替的廉價勞動力。」
維托瞥了眼堆砌在牆角的「川」。
「我可不想把幫派送給那群混球。」
「你到底買了什麼武器？」
「怎麼，約翰，你要當熱心市民阻止我麼？」
維托側頭看向約翰，鬢角微白，嘴角帶笑。
「呵。」
約翰冷笑著回應道。
「我他媽一點都不在乎，你把城市炸上天也無所謂，我要找的是把東西賣給你的那幫人！」
維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你想問這個……但很遺憾，賣家可不好惹。」
有權勢的人物都知道有武器走私進了伊甸城。
但誰都找不到貨物藏在哪兒。
「胡扯，裂隙黨老杜，還有你，總有個渠道能夠進行交流和交易吧！」
約翰的情緒變得暴躁起來了。
維托搖了搖頭。
「每個買家都是他們提前挑好的。」維托被精氪架空以後遭遇過好幾次秘密暗殺，只能消失在街頭尋找反抗機會。
這就是吉萊阿德聯繫不上他的時期。
「誰都沒有我的消息，但是某一天，我從安全屋的床上醒過來，那些人就坐在我身旁，抽著我的雪茄，給我遞了一杯酒。」
約翰能從維托先生臉上感受到心有餘悸。
「你知道嗎？約翰，那是個很安全的屋子，報警器在正常工作，甚至隔著牆壁都還能聽到保鏢踩響地板的聲音，可他們就跟幽靈一樣出現在我臉上了。」
「他們是誰？」
「沒有人能查出來，跟我接觸的只有固定的幾個人，他們背後還有一個更大的團伙。」
「怎麼找到他們？」
「如果你急著送死，不妨對著腦袋放一槍，他們全都是狠角色，我能看出來，幕後資源和義體配置不是你這種獨狼僱傭兵能招惹的……」
維托沒有把話說完，因為從約翰眼裡讀出了決絕。
「哎。」
他太懂不計後果的年輕人了。
「好吧，我知道的不多。」
他暗金色義眼閃爍兩次，戴戒指的手輕輕揮動，就有一封調查文件送到了約翰郵箱裡。
裡面有些失蹤人員的信息。
約翰迅速翻閱中，一眼就認出了在鐵邦物流事件里砸暈自己的僱傭兵。
【姓名：克里斯·E·蘭道爾】
照片裡的中年面相的男人短髮粗眉，眼神冷漠，五官似乎帶有一點中東血統。
維托跟賣家交易期間，都是他負責現場安全。
克里斯的前半生都是服役經歷，輾轉於舊美國和新政府的軍隊當中。
他特種作戰任務完成率極高，軍銜晉升至中校，甚至有短暫派往華盛頓的秘密記錄。
資料截止於2069年1月。
新美國在當時發起了「統一戰爭」，而特情局內部資料顯示克里斯中校已經「死亡」！
但很顯然，他還活著，而且義體程度更高了。
「不光是克里斯，'他們'當中的人，至少我目前見到以及能查出來的部分，應該都是失蹤和死亡人員。」
「問題是他現在效忠於誰？」
「真空管。」
維托說了個簡短的詞組。
他也竭盡所能地動用了資源，收穫不多，大部分都是模糊的事件和沒有證據的猜測。
這份調查報告也可能是被故意放出來的。
沿著失蹤信息不斷追溯，能查到一些行動記錄，沒有明確的傷亡，也沒有清晰的既得利益者。
但將事情擺在一起似乎有某種規律。
那些極少數倖存的親歷者，接觸到的核心不多，只能用半猜測的語氣給疑似存在的組織起了個綽號。
真空管[Vacuum Tube]。
常見的電子物理學產品，其內部抽真空，利於游離電子的流動從而效降低燈絲的氧化損耗。
「這他媽是什麼蠢名字！？」
「郵件里是我知道的全部，孩子，你不能指望我給你一個準確地址，或者電話號碼，能讓你直接跟VT接觸。
維托苦笑著搖頭。
「伊甸城權貴們都在做這件事，很顯然，我這份資料已經領先他們很多了，但我懷疑，這是VT故意讓我看見並且透露出去的。」
「法克！」
砰——
約翰握緊拳頭把合金桌面砸得凹陷。
「我他媽費盡力氣，不是想知道一個假想敵的，我需要更具體的東西，操蛋，這他媽的完全不夠，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他劇烈喘息著，釋放內心的不滿。
拳頭前端的人造革破損，傳來輕微的刺痛，眼前跳出一連串的代碼和義體受損信息。
死亡的過程如果變得漫長，會漸漸把人逼瘋。
約翰在深呼吸中強迫自己冷靜。
他恢復思考後想起一件事：
當初被網監搜捕的時候，有人清理了丹妮街公寓裡黑光覆蓋過的痕跡，導致州警沒有確鑿證據，沒辦法在埃登面前帶走自己。
約翰事後返回現場，在廢墟里找到過一枚真空管，裡面包裹著閱後即焚的信息晶片。
裡面寫著：
【帕稀菲卡，是你嗎？】
帕稀菲卡·康納是超級黑客【血清】的真實名字。
如果【二極體】就是在丹妮街公寓給約翰留言的人，說明他們知道黑光的秘密。
血清肯定掌握著一些情報。
【任務目標更新】
【跟血清取得聯繫。（未達成）】
主線任務的進度已經跳轉。
維托注意到約翰的表情變得凝重。
這個年輕人總是在情況糟糕到一定程度後格外冷靜，就像是情緒達到閾值，就被強制清空，切換到某種更加理性的狀態。
約翰開始盤算著目前的情況。
他已經讓吉諾幫忙聯繫血清，等博拉戈俱樂部的混亂結束再去追問一下。
當下要緊的是離開現場。
房間裡死掉的是精氪重工董事會成員。
他的生物殘骸需要妥善地處理，綁定的保險套餐和授權代碼需要走很複雜的流程。
大人物的隕落會引起連鎖反應。
公司可以在事發後十分鐘內選出遞補成員，權利移交和資源繼承才是真正的戰場。
但都跟約翰沒有關係。
維托先生嘆口氣。
「相信我，約翰，離他們遠一點。」
「如果不找到真空管，我隨時都會死。」
約翰坦蕩地直視維托。
「你們交易的視頻在上流圈子裡傳開了。」
他言下之意就是真空管沒有想像中恐怖。
伊甸城裡沒有密不透風的牆，也沒有真正徹底隱藏自己的傢伙，無非就是時間問題。
維托輕笑著搖頭。
「那是真空管[VT]故意的，我的秘密調查被發現了，公開視頻是一次警告，讓我暴露在敵人眼裡，被迫改變了使用武器的計劃……真是遺憾啊，原本沒人知道我買了個大傢伙的，製造驚喜肯定更有趣。」
約翰沒興趣去深究公司和幫派的陰謀詭計。
「關於克里斯中校，你還知道些什麼？」
「他是基底體質。」
「What？」
維托皺起眉頭。
「這是個科學名詞，很遺憾，我是混幫派的，沒法從學術的角度跟你解釋清楚，在接觸真空管之前，我甚至以為這就是大公司在吹牛逼……」
他試著用通俗的話語進行翻譯。
基底特性非常罕見。
賽博時代難以估量的義體手術中，經常會聽見有人裝載了過量的植入物，壓力過大，最終變成賽博精神病。
但還有另一種更稀少的案例。
某些人對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承受和適應能力，即便移植了高級義體，也沒有出現排異反應。
某些大公司在收集類似的樣本。
試圖通過人工干預的手段創造出【基底體質】。
成功的改造者可以接受超過阿爾法級別的義體植入，在肉體保留度低於百分之八的情況下，還能具備完整的生物性格和思維能力。
完美基底體質的一個標準就是：
賽博精神病低於標準單位。
維托注意到約翰的反應有些奇怪。
「孩子，你的手在發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