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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隙縫已生將兩亂

2024-09-12 22:27:15 作者: 趙子曰
  不能怪李善道這幅好像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李良、高丑奴、高曦等現下的心情,和他差不多。

  望著眼前頭這座座、布滿在這方圓萬餘畝地上的如似小山的糧窖,他們幾個也都是恍如夢中。

  高曦笑道:「郎君,豈止你不敢相信,俺也不敢信。儲了足足兩千多萬石糧的糧倉,半天就打下來了,這事兒說出去,誰也不敢信!……倒是也怪了,這麼大的糧倉,怎麼就這點兵守?」

  李善道已把興洛倉只才兩三千兵守,——而且這還是去年加強後的守卒兵力的原因,夠琢磨明白了,他摸著短髭,笑道:「有句俗話,沐陽、諸兄,不知你們聽過沒有?」

  高曦問道:「敢問郎君,什麼俗話?」

  「有道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興洛倉儲糧雖多,但此倉西距洛陽只百餘里,東邊不遠又便是虎牢、汜水,這幾個地方皆有重兵駐紮,故而,大約是昏主和隋室朝中的庸臣們都認為,不會有誰雄心吃了豹子膽,居然會敢來襲興洛倉,因才在此駐兵兩三千而已。」

  說到這裡,李善道頓了下,轉過身,張眼望向倉城北邊不遠處的一個碼頭。

  興洛倉所在的這片黃土原,又名「黃土嶺」,這麼大的一片平原周圍,儘是流水沖刷成的溝壑、河谷與山嶺,唯此一片原聳矗其間,——這種地貌在關中最多見,即關中之「塬」,四邊陡、頂上平。這一片原,基本上全被興洛倉的倉城占住了。只有倉城北臨著洛水等的地方有些空地,這些空地等同於是碼頭,是專用來從船上往下搬糧食、或將糧食搬到船上的地方。

  翟讓已經進了倉城,李密現尚未有進倉城。

  李密現就正在李善道望向的位置。

  遙遙的,藍天白雲之下,如帶的洛水水畔,背靠著方圓甚廣的黃土倉城的那個碼頭上,可以望見李密的將旗,隨風招展。將旗的附近,涌動著簇簇如似螞蟻的人群,這些人群不是李密的部曲,是聞風跑來的沿邊鄉村的百姓,——打下倉城後未久,李密就派人分往倉城周近的各鄉,還有西南邊的鞏縣城,通知士民,「瓦崗義軍打下了興洛倉,將開倉放糧,賑濟萬民」。

  在李密的將旗上多看了眼,李善道接著說道:「不過話說回來,為啥叫『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此倉處在賊官兵的重兵環繞之中,來襲取此倉,的確是將會冒很大的危險。好有一比,此乃『虎口奪食』,這種事,誠是非膽大者不敢為之。我軍今能這般輕易地攻下此倉,誰是頭功?蒲山公真頭功是也!」話到此處,忍不住的,他由衷地又罵了聲,「他媽的!」

  高丑奴瓮聲瓮氣地說道:「郎君,咋又罵人?」

  「丑奴,老子這不是在罵人,老子這話,是在表示老子的佩服。」

  高丑奴問道:「郎君佩服什麼?」

  李良笑道:「丑奴,這還用問麼?阿父才誇了蒲山公,則阿父此語,自然佩服的即蒲山公了。」

  確實如此。

  打張須陀時,李善道就比較佩服李密的膽略了,今次成功地打下了興洛倉,所得竟然這樣的豐富,他對李密的膽略,確然是越發佩服了。

  正如他所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麼輕易的興洛倉就被瓦崗義軍打下了,那不妨可以一問,既然這般輕易,為何別的義軍沒有來打的?又甚至,為何翟讓一直遲遲難以下決心?簡單點說,「輕易」的背後,正證明了李密過人的膽略、準確的判斷。

  能夠在歷史上留下名號的一時之梟雄、霸主,即便是後來未有能夠成就帝業,可果然也都是人傑之流,絕非尋常人可以相比。儘管有著前世的知聞、眼界,李善道自問之,現在的他能和李密比麼?他嘿然地搖了搖頭,卻是自己清楚,無論名望、膽略,抑或哪怕是在兵法上的造詣、在學問上的研究,乃及個人的武力,他只怕現下都是遠不能與李密相比。

  ——唯一能夠使他在李密這等的當代梟雄面前,不至於自慚失措,還能在心理上使自己不致於仰視李密,尚能夠以平等的姿態來看待李密的,說到底,也還是只有他前世的知聞。

  周邊沒有外人,高丑奴卻是打下興洛倉的興奮催動之下,不由地說了句「政治不正確」的話,他咧嘴說道:「蒲山公……,哎呀,也真是,郎君,在來打興洛倉的路上,小奴還在尋思,翟公對打興洛倉一直遲疑不決,這興洛倉恐不好打,真要打不下來的時候,無論如何,小奴也一定得保得郎君的萬全,卻實不意,這興洛倉,一鼓就打下來了!於今轉頭看看,翟公此前的猶豫,不免多餘。早知道這麼好打,早該來打!咱瓦崗義軍,現下也早已是百萬之眾了!」


  「丑奴,你這痴漢!你這叫什麼話!」李善道板起臉,訓斥說道。

  高丑奴趕忙收起樂孜孜,拿出恭敬知錯的嘴臉,說道:「是,是,小奴錯了。……敢問郎君,小奴錯在何處?」

  「翟公那不叫猶豫不決,知道麼?你說一定得保我的萬全,豈不聞兵法雲之,『謀而後定』?又雲之『廟算多者勝』,翟公一直來的猶豫不決,才是真正的為保『萬全』。」

  高丑奴恍然大悟,說道:「是,是,妙算多者勝,郎君教誨的是。翟公向來神機妙算,這是不消說的!小奴愚鈍,未能理解翟公猶豫的深意,是小奴的大大的不對。」

  「罷了,你不必胡扯八道了。」李善道環顧李良、高曦、陳敬兒、張懷吉等人,叮囑他們說道,「切記,我等是翟公的部曲。就算打張須陀、攻興洛倉,此皆多蒲山公之功,可若無翟公,蒲山公再有膽略、再有謀略,他能打得贏張須陀、打得下興洛倉麼?蒲山公的確有功,可他的功是獻謀策之功,我等身為翟公部屬,外人面前,切需分得清主臣,萬不可說錯了話!」

  這通叮囑,不是李善道心血來潮。

  卻自打贏了張須陀以來,瓦崗義軍上下,包括李善道營的部分將士,每當提及李密,都已是敬佩萬分,以至李善道聽說,有的將士私下裡議論,若瓦崗義軍的主將是李密的話,瓦崗義軍的發展定然會更加的好。

  不管是從「義氣」的角度說,還是從歷史的走向說,李善道深知,他都決不能與李密扯上關係,因而他其實是早就想提醒、叮囑一下高丑奴等人的,不要忘了他們這部人馬的身份歸屬。

  他此時的這通話,正是因此而來。

  借高丑奴此句「政治不正確」的話的機會,將他的提醒、叮囑,說與了高丑奴、高曦等人。

  高丑奴等都不是傻子,俱知曉輕重,聽完李善道的叮囑,皆是凜然應諾。

  李善道在收回視線之前,又在倉城北邊碼頭上的那面李密的將旗上看了一看。

  李密的黃色將旗鑲著象牙,垂著流蘇,高大威武,離得遠,看不到旗面上的字,然可想像出來,旗面上的「蒲山公」這三個大字,在輕鬆地攻下了興洛倉之當下,必然是愈顯眼奪目矣!

  只打贏一個張須陀,李密在瓦崗義軍中的威望就已鵲起。

  現又打下了興洛倉,任是個蠢人,也能知道這件事對瓦崗義軍的意義會有多麼重大,則李密在瓦崗義軍中的威望,定將會越加的高振。

  而同時,接連成功干下了這兩件大事的李密,不僅已是再非昔日之喪家犬,且可想見,靠著興洛倉的糧,用不了多久,他的「蒲山公營」亦能兵強馬壯,那又在這種情況下?

  攻下興洛倉的興奮,漸漸的從李善道的心頭消散。

  知道歷史走向的他,開始對瓦崗義軍接下來的發展產生憂心。

  這種情況下,李密的心思會不會出現改變?

  退一步說,即便不說李密,李密手下的房彥藻等的心思會不會出現變化?

  這雖然是個問題,答案,李善道心中已知。

  肯定是會出現變化!

  並且恐怕,現在,就在這個時刻,李密也好、房彥藻等也好,他們的心思已在出現變化!

  房彥藻等本就不把翟讓看在眼裡,視他為低賤草莽,而下糧已足,很快兵也會足,至其時也,他們又怎可能還甘心奉翟讓為主?李密刺殺翟讓此事,估計不久後,可能就會出現!

  那到那個時候,自己該怎麼辦?

  此一問,李善道在初投瓦崗時,就已問過自己。

  當時,他的想法是跟緊徐世績,抱緊徐世績的大腿。

  於下,他已有了數千的部曲,固然抱緊徐世績大腿的想法還沒有改變,可到底已不是剛上山入伙時的伴當十三人了,他現覺得,他是不是可以有一點別的計劃了?

  但具體「別的計劃」是甚麼,他卻暫時還沒有思路。

  「郎君,在想什麼?怎麼看你,好像有些不快?」

  李善道回過神來,重將目光投向倉城,望了稍頃,忽然想起一事,問高丑奴,說道:「丑奴,你的原名叫甚麼?我給忘了,是叫基霸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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