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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學得將為一軍膽

2024-09-20 19:26:26 作者: 趙子曰
  「小奴必是不曾聞過。」

  李善道說道:「我尚不曾說是哪句話,你就知道你未曾聞過?」

  「小奴哪裡能和郎君相比?郎君說的話,小奴大都不曾聞過,但細品下來,又都極有道理。」

  高曦、侯友懷等聞得高延霸此言,不禁皆是目轉於他。

  侯友懷肅然起敬,心道:「郎君的這位家僕,相貌忠厚,不意卻有伶俐心腸。」

  李善道哈哈大笑,說道:「你這丑奴,愈加花言巧語了。我要說的這句話,叫做『兵不在多,在精』。就是部曲再多,十萬、數十萬之眾,如若不精,烏合之眾,則雖有了場面,用於實戰又有何用?便如盧明月,號稱部曲四十萬餘眾,自稱無上王,而於日前南陽一戰,卻被王世充以萬人精銳大敗破之,自亦身死授首。是以,你不要嫌咱這次募兵召到的兵少,只要咱們下功夫操練他們,把他們練精,便即可矣。豈不聞,有道是,『貪得一時嘴,瘦了一身肉』!」

  就在不久前,南陽傳來的消息,盧明月被王世充大敗,其自身亦被王世充斬之。

  要說這盧明月,後世雖名聲不顯,遠不能與李密、翟讓、竇建德、杜伏威、劉黑闥等比,然在當下,端得亦是一個威名遠震的大豪,並他的威風,在他兵敗前,還遠強過李密、翟讓等。

  一則,他起事得早,大業九年、十年間,他就跟在王薄起事後頭起事了,從那時至今,三四年中,他轉戰齊郡、襄城、南陽等地,從北打過南,所過處,郡縣無不淪陷;二則,他雖被張須陀大敗過,但很快的,他就蹶而復振,在南陽這些時,其再次聚得的部曲,且是更勝往昔之多,堪謂雄霸荊北,乃以「無上王」為其自號,——只從此稱號就可見出他此際的自傲。

  說實話,在得知王世充去討伐他的時候,包括李密等人在內,儘管判斷出了盧明月當非王世充的對手,可卻也是誰都沒有想到,他會敗得這麼快,不到一個月,他居然就兵敗身死了!

  這個消息傳到瓦崗營中時,著實引起了翟讓等的一陣慌亂。

  洛陽的駐兵、汜水等地的裴仁基等部,手拿把掐的,已可確定,必會來打瓦崗義軍,以圖收復興洛倉,只這些官兵,翟讓等就覺得不好對付了,於今盧明月兵敗身死,則王世充部會不會也轉來北上?與洛陽駐兵、裴仁基等部共來擊討瓦崗義軍?

  若是出現這種情況,瓦崗義軍可就是三面受敵了。

  西邊是洛陽、東邊是汜水等地的裴仁基等部、南邊是南陽的王世充部。

  洛陽駐兵數萬,裴仁基是名將,而王世充征戰的經歷比裴仁基儘管要晚得多,直到大業九年,討楊玄感時他才開始帶兵,但此人頗具軍事上的天賦,人又狡詐,大業九年討響應楊玄感作亂的劉元進等也好、大業十年抵禦南下到江淮的齊郡義軍首領之一孟讓所率的十餘萬眾義軍也好、還有去年的接替楊義臣北討格謙部也好,及才發生的大敗盧明月部也好,他卻是戰無不勝,一場敗仗沒有打過,實打實的說,不論資歷,只論近年的軍功,他已是超過裴仁基!

  卻洛陽駐兵、裴仁基等部,已不好對付,要再加上以王世充大業九年討劉元進等時所募得的那萬餘江都兵為本,已跟從他征戰多年,深受其恩惠,悉願為他效死,敢打善戰的王世充部?

  三面來敵,儘是強敵!

  再是瓦崗的主力已絡繹俱皆調來,再是這些時日翟讓、李密兩營已各都募到了許多新兵,另有好些的中小股義軍紛紛來投,可這興洛倉只怕亦是難以能夠守得住了吧?

  是李密,在知了翟讓等此憂後,化解了翟讓的擔心。

  便在派翟摩侯去接郝孝德部的前兩日,針對此事,翟讓、李密兩營專門召開了一次軍議。

  李善道也參加了。

  他猶清晰地記得李密當時是怎麼寬慰翟讓、化解翟讓此憂的。

  李密當時說道:「盧明月雖敗,但對我軍其實有利。」

  翟讓不解,問他說道:「盧明月一敗,王世充可能會北上,與洛陽等地兵合攻我興洛倉,這明明是對咱不利,蒲山公緣何反言對咱有利?」

  「盧明月部四十餘萬眾,其雖敗也,其身雖死,其部部曲,王世充焉能盡得、盡殺?以俺料之,其部定然大多逃散。而下盧明月已死,則他的部曲還能逃到哪裡去?請明公試想之。」

  翟讓說道:「蒲山公,你是說?」

  「南陽郡離興洛倉很近,中間只隔了淯陽、襄城兩郡,明公先敗張須陀、繼下興洛倉,如今早已威名遠揚,便王、周、李等諸位頭領,哪個不是一地的豪傑?哪個不是馳騁州郡的英雄?也都趕來相投,襄舉明公共成大事,況乎盧明月之敗眾乎?此其一。


  「人都是要吃飯的,數十萬潰眾,得多少糧食才夠他們吃用?非興洛倉之糧,不足以養彼等,此其二。兩者相合,故密敢言,盧明月部之此數十萬潰散之眾,他們一定、也只能來投附明公。——也許,這個時候,他們已在奔來興洛倉的途中了。

  「明公,此數十萬眾固雖多烏合,然亦有從盧明月廝殺多年的悍卒,得了彼等投附,明公之威豈不越振?我瓦崗之眾,豈不越多?以此為資,莫說王世充部可能會北來,就是來了,何懼之有?」

  翟讓聽出了李密最後這句話中,似含了別的一層意思,問道:「蒲山公,何為『可能會北來』?」

  「江都目前的形勢,並不樂觀。杜伏威、李子通、林士弘、左才相等部,在江都周邊攻城略地,所向披靡,並在上個月,杜伏威大破陳稜,乘勝破高郵,引兵據歷陽,自稱總管,以輔公祏為長史,分遣諸將徇屬縣,密聞之,其部所至,諸縣輒下,江淮間的群雄爭相附之。明公,這種『江都危哉』的情形下,昏主難道會竟令王世充來攻我軍?而不調王世充急率部返江都?因密以為,王世充部實際上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不會來攻我軍,而是會被昏君調回的。」

  這就是戰略眼光了。

  不限於一地,而是能把視野放到全局來看,從而再做出相應的「料敵」判斷。

  李善道不僅清楚地記著李密的這番話,也還清楚地記著他說這番話時的神情。

  坐在席上,對比翟讓的憂心忡忡,他鎮靜自若,言語溫聲,一抹微笑始終在他嘴邊。

  即便知道李密最終的結局,對他此人,因他殺翟讓此事,與他後來降了唐又反唐的反覆此舉,李善道亦稱不上有多少的好感,但他那時冷靜理智的這通分析,配上他的這幅從容自如的神情,——特別是在翟讓慌亂的對比下,實事求是地說,卻是把李善道折服了。

  一句兵法,於那時浮上李善道的心頭。

  「將為一軍之膽。」

  主將,是整支部隊的膽。

  當面對緊急情況的時候,主將必須要冷靜、沉著,甚至即使是暫時還沒有想到合適的對策,但最不濟表面上也不能表現出來。唯如此,才能安定一軍之心,才有可能化危為安。

  這句話,是字面上得來的;李密的表現,卻是現實中給李善道上了一課。

  「往後遇到類似情況,我得向李密學習,先不能慌,其次客觀分析。」李善道當時這樣想道。

  當時的這個想法,在再次說到盧明月的這時,不禁地也再一次地回到了李善道的腦海。

  他將這個想法,默念了一遍,權當做個複習。

  又突然另一個,在李密勸定了翟讓、說服了翟讓繼續安心留在興洛倉備戰的那天軍議上時沒有想到的念頭,隨著他自己引用的這句諺語冒了出來。

  「『貪得一時嘴,瘦了一身肉』。這盧明月可以說即是如此啊。帳下的部曲一多,就驕傲自滿,以『無上王』為號,又遣兵往掠淮北,威脅到了江都,於是終遂落個兵敗身死的下場。這可不就是『貪得一時嘴,瘦了一身肉』?時機未到時,『高築城、廣積糧』才是上策!」

  正說話間,李善道忽撫須沉吟,高曦、高延霸、侯友懷等等了一等,見他仍不出聲,便高延霸接住他的話,說道:「是,郎君說得極是。若無精卒,只有場面,那就是空場面!確是沒有用處。是小奴想得差了。還是郎君思慮周全!郎君前頭騎著馬,小奴當真卻連土都吃不上!」

  被李善道脫了奴籍以後,高延霸因為高興,的確是話多了不少。

  李善道對他的馬屁,一笑而已,就著「兵在精、不在多」這話,他叮囑了高曦一句,說道:「沐陽,洛陽等地兵快則本月也許就會來攻,募得的新兵,在此次守倉城的戰中,不指望他們能起多大的作用,但操練方面,亦需抓緊,至少不要拖後腿。已編成了四個團了,這四個團,你這兩天就著手開操吧。先把隊裡、旗鼓等教會了他們。」

  高曦恭謹應諾。

  侯友懷說道:「郎君,你適才說剛才宴罷,徐大郎與郎君說了句話,不知甚麼話?」

  「哦,你要不提,我險些就忘了。大郎與我說,我阿兄等明天就到。」李善道吩咐王宣德、王湛德兄弟,說道,「把給我阿兄等住的帳篷,今晚收拾好,有啥缺的,都給補上。」

  王宣德、王湛德應諾。

  卻也不必再做多說。

  次日一早,天才剛亮,李善道就到了新兵營,見了見昨日新募的那百餘新兵。

  依照這十來天募兵的慣例,李善道一一問了他們的姓名、籍貫,很是親熱地和他們一起吃了頓早飯,然後給了他們些許賞賜。等李善道離開後,新兵們竊竊私語,都說這次投軍,看來是投對營頭了,營將李郎君平易近人、出手慷慨,必會是個好主將。

  下午時,李善仁等到至。

  李善道出營數里迎接。

  見得李善仁、王嬌嬌一家、裹兒等之外,還有一個老人、一個婦人、一個少年與他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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