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時澤的喉頭乾澀無比,眼眶也有些發熱。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當初他們把董大哥的骨灰送過來的時候,眼前的小姑娘還是一個剛滿月的娃娃。
那時候的董愛軍剛剛一歲多,現在十年過去了。
本應該十二歲的孩子,卻瘦弱的像是七八歲的一樣。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真的不敢相信。
而面前的小姑娘,應該十歲左右的年紀,面黃肌瘦,衣服好似穿的是哥哥淘汰下來的。
寬寬大大的蓋在身上,根本就不保暖。
手上滿是凍瘡,連耳朵尖上都結著疙疤。
在旁人看來,她頂多有六七歲,面帶害怕的望著眼前人。
溫時澤閉了閉眼,儘量溫柔的說道:「愛華是吧,你可以叫我溫叔叔。
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他曾經是我的師傅。」
小姑娘眼前一亮:「你見過我的爸爸?」
溫時澤笑著點頭:「我當初剛進部隊的時候,就是他帶著我的.......」
說著說著,溫時澤的聲音就變得哽咽了起來。
「我哥哥說,我爸爸是頂天立地,保家衛國的大英雄。
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哥哥說他去了很遠的地方,和媽媽團聚了。」
溫時澤心下一緊,手指攥的咯吱作響。
「你.......你媽媽.......」
提起自己的母親,董愛華的神情更加低落:「我五歲的時候,媽媽就去世了。
我和二哥都是跟著大哥一起生活........」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去年招兵的時候,他去問了一嘴,下面的人說,董愛國並沒有來報名。
當初部隊裡面給出承諾,如果董家兩個小子想要當兵,直接過來報名就行了。
現在看來,董愛國沒有去部隊報名的原因,就是因為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妹妹。
想到今天見到的那個小伙子,在那樣惡劣的地方,做著最危險的工作。
旁人看的風光無比,可是他們都清楚,一旦出事,這些人就是把腦袋提在褲腰帶上。
溫時澤猛地從板凳上站了起來,快步走到了屋裡。
房子裡面,寧夏已經幫忙包紮好了。
溫時澤連忙問道:「愛軍,你哥呢?」
董愛軍一臉警惕的望著眼前的男人:「你要做什麼?」
溫時澤從懷裡摸出了一個懷表,裡面放著一張照片。
當董愛軍看到那張照片上的人時,他掙扎著想要從床上下來。
「你怎麼會有我爸爸的照片?」
「我都說了,我是你爸爸的戰友,當初來你家的時候,你才這麼大一點。」
直到此時,董愛軍才真切的相信了眼前的男人。
他低垂著頭,聲音低落的說道:「我哥護著我先走,他和別的人一起跑的。
應該沒什麼事情吧?」
這話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別人,還是安慰自己。
溫時澤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去,董愛軍連忙把人喊住:「他們那地方的頭兒,不希望有陌生人過去。」
聽他這麼說,溫時澤只能無奈作罷。
想到了什麼,溫時澤連忙問道:「你母親去世以後,沒有旁人幫襯你們嘛?」
董愛軍的臉上浮現了一絲氣憤,不過很快又掩蓋了過去。
他輕輕的搖頭:「都是大哥一個人掙工分養活我們。」
「那我每年給你們寄的東西呢?」
溫時澤周身的氣壓很低,冷不丁問出的話,也讓董愛軍有些不解:「什麼東西?」
直到此時,溫時澤哪裡還不明白,他寄過來的那些東西,恐怕都被誰私吞了。
當初做了很久的心理疏導,可他始終不敢踏進這片地方。
再加上當時他在京市,山高路遠,又秘密訓練了很長時間。
無奈溫時澤只能每個月拿出十塊錢,拜託食堂大姐採購的時候,幫著採購一些東西。
給董大哥的家人寄過來,食堂大姐肯定是不敢私吞的。
那問題就出在了接收人身上。
他當初在京市那邊,還沒有調到大西北。
大姐把東西寄過來,中間肯定輾轉了很多人。
現如今只能打電話過去問一問,到底是什麼情況?
「那你父親的撫恤金呢?還有每個月給你們的補貼。
這些錢,足夠你們三個長大成人。
也不至於過成這個樣子呀?」
溫時澤的目光落在了屋子裡面,窗戶上爛了一個大洞,只能用木板子釘起來。
饒是如此呼呼的北風,還在往屋裡鑽。
偌大的屋子裡面,連一個像樣的家具都沒有。
甚至連床上的被子,都薄的嚇人。
更別說兩個孩子身上穿的衣服了。
董愛華怯生生的站在門口,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著眼前的漂亮姐姐。
這副場景深深地刺痛了屋內兩個人的心。
寧夏多聰明呀,很快就反應過來,無父無母的孤兒,哪怕手中有父親的撫恤金,他們又哪裡能保得住?
寧夏非常的氣憤,不知道這群人哪來的膽子?
竟然連烈士遺孤都敢欺負。
一旁的溫時澤深呼吸了許久,才把心中的憤怒壓下去了一點兒。
他輕輕摸了摸董愛軍的頭,溫聲說道:「和我講一講,你們身上發生的事情吧。」
董愛軍咽了口唾沫,似是有些不敢開口。
溫時澤輕聲寬慰了幾分,又把身上的軍大衣脫掉,給他裹上:「你不想說也沒關係,我想帶你去醫院。
你這腳只是簡單包紮一下,不行的,讓醫生好好給你看一下。」
董愛軍看了自家妹妹一眼:「我可以去醫院,但是能不能把妹妹也帶上?」
寧夏順勢把小姑娘抱了起來:「當然可以啦。」
她打開自己的棉襖,把小姑娘攬在了懷裡。
董愛華掙扎著想要下來,小聲的說道:「姐姐,我身上髒.......」
一句話說的寧夏險些憋不住,眼淚就要落下來。
她輕輕揉了揉董愛華的頭:「沒事,姐姐又不嫌棄你。
等回頭到了縣城,姐姐給你買一身漂亮的新衣服。」
小姑娘眼前一亮,不過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哥哥說不能隨便要別人的東西。」
兩個人一前一後把孩子抱到了車上,溫時澤趁人不注意的時候,輕輕擦拭了一下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