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都市失去秩序,碩鼠橫行,窮人赴死。
葛城淺繃緊意志,強迫自己站立。沒有子彈又何妨,廝殺猶如本能。
在鼠人打黑槍之前,她已經幹掉許多,手中撬棍已被鮮血染得通紅,更沾滿粘稠組織物,都是砸碎鼠人腦殼後留下的。
鼠人們見她中彈而不倒,隱隱有些畏懼,不敢妄動。
在她周圍,二三十個灰毛鼠人倒在地上,被撬棍擊打的地方血肉模糊,冒進者看到同伴的死態,也不敢妄動。
一個毛髮潔白的鼠人從鼠群中站出來。
其他無論黑毛、還是灰毛的鼠人,都對這白老鼠表露恭敬,顯然它的智能比其他鼠人更強,而體態也更為挺直,不像尋常鼠人那樣有些佝僂猥瑣。
「只剩你一個了。」白毛鼠人觀察葛城淺。
「鈴木組……可是很強的啊……」葛城淺活動手腕,把子彈打空的槍丟掉,「記住了……我們是片木區的霸主。」
「上,把她剁了。」白老鼠招呼一個極其強壯的黑毛鼠人動手。
「嘎!」這頭大黑毛鼠人至少有兩米高,身上肌肉虬結,覆蓋茂密毛髮,完全難以被稱為鼠人,在葛城淺眼裡,把它稱作黑鼠怪或許更加恰當。
「來啊!」葛城淺怕遭到黑槍射擊,實際上她已經看到白老鼠指揮好幾個鼠人槍手準備偷偷開火,她只得按住身上之前被射傷的部位,迅速退到庭院內。
「啊耶!」
「流血了!」
「怎麼辦?」
「好多鼠人……」倖存的居民們瑟瑟發抖。
葛城淺剛想安撫他們,大黑鼠就沖了進來。
它厲聲咆哮,手揮戰刀,朝葛城淺削去。
葛城淺拿出撬棍想擋,隨著一聲刺耳聲響,撬棍瞬間被戰刀劈斷,斷裂的棍頭倒飛出去,重重撞在牆上,砸得中庭內各個燈籠一陣搖晃。
「她輸了!」
「救命!」人們看到這一幕,自是驚駭萬分。
我失敗了。葛城淺心如死灰。她步步往後退,看到神社門上掛著的鈴木家武士刀,本能地想衝過去拿,用來抵抗強敵。
——但那是老大家族的武器,自己身為鈴木家的僕從,怎可……
「拿這個!」一個戴眼鏡的學生也看到那把紅色武士刀,立刻將它從神社門上奪下來,飛速拋向葛城淺。
長刀離開神社,在他們難以察覺的瞬間,自門縫中立刻透出陣陣灰濛濛的霧氣,泛出妖異紫光,從底下流出白色泡沫。不過,即便注意到這些情形,他們也無暇分心。
「接刀!」人們看葛城淺待在原地,忍不住大叫。
葛城淺看著那把刀向自己飛來。
多麼狼狽!多麼笑話!在短暫的生命中不斷被愚弄,被忽視,自己信奉的忠義毫無價值,自己的一生毫無意義……
那又怎樣!
她伸手接住利校砘擁墩斷虼蠛謔螅轡璧渡涎錚槳鹽淦髟誑罩忻偷匾蛔病�
砰!
金鐵交擊,震耳欲聾!
在這武器碰撞的瞬間,葛城淺又發現生命的痛快之處!
武士刀色澤鮮紅,無堅不摧,瞬間將大黑鼠的武器劈斷,使其架勢不穩。
來啊!
葛城淺趁勢向前推刃,以刀尖刺穿大黑鼠的胸膛,它慘叫一聲,連退幾步,葛城淺再揮一刀,終結其生命,叫大黑鼠流乾鮮血,撲倒在地。
大黑鼠死亡時發出尖叫,令外面圍攻的鼠人感到戰慄。
殺紅了眼,過往一切都被拋在身後。
葛城淺往外衝去,其他倖存者也士氣為之一振,跟著她跑出去。
看到葛城淺殺神一般衝出來,白老鼠立刻下令幾個鼠人射擊,子彈打在葛城淺的身上卻阻攔不了她,就像打在一台坦克的前裝甲板上一樣。
「死!」葛城淺高舉利刃,鼠人們紛紛落荒而逃,沒有敢和這傢伙硬碰硬的。
葛城淺踉踉蹌蹌往外沖,渾身滾燙,半夢半醒,大腦完全成了一團漿糊,憑著心頭不甘的熱血往外奔行。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做什麼是對的了。
當黑幫是錯的,把大賣場交給徐煬是錯的,留下來固守是錯的,以下屬的身份使用老大的家傳武器是錯的,放棄神社往外逃是錯的——
犯過這麼多錯誤,那麼,是不是自己生在這個世界上就是個錯誤?
葉子和法洛莎往裡屋走,看到葛城淺渾身染血、面容猙獰地衝出來,頓時嚇了一跳。
「這傢伙!」葉子大叫,「這傢伙怎麼了?」
「別管她,裡面的東西重要。」法洛莎隱約察覺到不遠處神之力量的活躍,她看到葛城淺手上染血的武士刀,意識到神社的封禁被解開了,心頭一陣狂喜。
神啊、神。
尊貴而偉大的神……
叫凡人恐懼,叫魔女敬畏的神……
當初給您做牛做馬那麼多年,我可謂盡心盡力喲……
現在讓我嘗嘗您多汁的屍體,您不會怪罪我吧!
法洛莎剛要靠近神社,就遇到更多人跑來。
「嗚哇啊——」
「救命——」
在葛城淺身後,正有十數名倖存者狂奔,膽子大的鼠人們銜尾追趕,不斷投擲石塊、小刀或者開槍射擊,把跑得慢的人打倒,然後再拖走吃掉,態勢危急萬分。
更多鼠人蜂擁而至,他們看著葛城淺一路上所流的血,意識到這女人終有倒下的一刻,膽子漸漸膨脹。
「殺光這些噁心的東西——」法洛莎抬起手,準備釋放力量。
「不!」葉子抓住法洛莎,「後面也有!」
法洛莎回頭看,果然,數名鼠人已經繞到她們背後,貪婪地看著葉子、法洛莎和葛城淺他們,打算把他們堵在鈴木之泉內部殺掉。
法洛莎感到苦惱,該死、真該死,鼠人太多了,我的力量又是這麼有限。
「必須……」法洛莎仍然堅持使用她的力量。
葉子心臟狂跳,意識到自己這幾人沒辦法突入內部、直抵神社。
「我命令你走!」葉子神情嚴肅,「阿奎利亞女士!相信我的判斷!現在莽撞我們都得死,現在忍住,我們遲早有一天能活著回來!」
前面有鼠人,後面也有,如果強沖,必死無疑。
現狀嚴峻,叫法洛莎難以繼續一意孤行下去。
可又如此不甘!
就差一步就能取回自己的魔力!
「殺光他們!」白老鼠遙遙大叫,「殺!」
更多鼠人從它身後跑來。
鼠人們仿佛無窮無盡,齜牙咧嘴、癲狂嚎叫。
光憑一兩次力量釋放,絕不可能讓自己活著抵達神社。
「該死!」法洛莎背身朝外走。
離神力之源泉那麼近,簡直觸手可及!
都是因為這些鼠人,從每個角落鑽出來,吞人嗜血,無窮無盡。
現在只能把一切苦果咽下去。
「呼、呼、呼……」葛城淺再走不動,力盡神竭,重重倒在地上。
這傢伙憑什麼倒下!
法洛莎滿心怒火。
「給我起來戰鬥!」法洛莎朝向葛城淺,快速念咒,釋放治癒之奇蹟,強有力的生命力自葛城淺體內湧現出來,恢復她的力量。
「戰鬥……」葛城淺握著武士刀,艱難地爬起來,「戰鬥為了什麼?」
「我不知道,等徐煬醒了問他。」法洛莎沒好氣地說,「他點子多。」
徐煬?對。葛城淺握緊刀朝外沖。也許徐煬會給我一個答案。
見葛城淺復甦,外面擋路的鼠人們面色大變,吱吱怪叫。
它們見過太多軟弱無力的人類,認為人類並無差異,直到目睹如此兇猛的娘們。
於是它們膽怯起來,最後離開道路,逃走了。
殺出重圍,包括從鈴木之泉內逃出來的一些市民,倖存者們像十幾條快死的狗一樣爬上穿梭機,艱難地逃離鼠潮。
莉拉發動引擎,迅速將穿梭機開走。
機艙內氣氛壓抑。
葉子神情凝重,法洛莎滿臉惱怒,葛城淺目光空洞,尼德萊特覺得自己處理不了目前的情況,於是又拿起手機。
極致的痛苦感在人與人之間分享,就算有誰勉強想說幾句提起鬥志的話,一看到其他人的臉色就又不說話了。
法洛莎尤其厭惡這一切。
混亂、死亡、暴力。
她透過窗戶,看到鼠人們一個個爬出來,它們啃食屍體,爭搶肉塊,回收同類的殘骸。較弱的個體在領袖的尖聲命令下匆匆重整陣型,在黑暗的地下城市中穿梭,繼續獵食人類。
我的力量還是沒有恢復,那怎麼辦呢?法洛莎抿起嘴,蜷縮在穿梭機一角。
她不喜歡其他人,尤其是那些新上船的聒噪倖存者,他們衣衫襤褸,緊張不安,沮喪消沉,又野蠻急躁。
「有吃的嗎?我快餓死了。」
「這裡面真大。」
「哎,鼠人太多了……」
「看到那個女人頭嗎?好可怕。」逃出鈴木之泉的倖存者們不斷交談,藉以排解心中的惶恐。
他們先是從家裡受到威脅,逃出鼠人的第一波攻勢,到利家大賣場躲藏,再被鈴木組帶走,又被拋棄,最終死裡逃生,爬上這架穿梭機,短短几小時內的變故讓他們極度敏感,懷疑一切。
倖存者們尤其絕望,京都無限聲名顯赫,卻也根本無力控制如此偏遠的地下街區,將人們拋給鼠群碾碎,一切承諾、合同和GG詞都是虛妄,在這種時候連黑幫都比不上。
法洛莎看向葉子,她本該控制局面,可現在她精神高度負荷,再難繼續下去,目光空洞。
如果讓葉子強行打起精神,恐怕她會比其他人更先崩潰。
法洛莎再打量葛城淺,她年輕、強壯但無比脆弱,抱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我的奇蹟只能拯救她的身體,救不了她的心,要是她已經從裡頭喪失了希望,那我有什麼辦法?
她緊盯著自動醫生的艙門,希望奇蹟發生。
然後……奇蹟便隨之而來。
艙門打開。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在門上。
崔俊友在裡面洗手,徐煬一臉輕鬆地走出來。
「我來啦。」徐煬打量周圍,「嗯?怎麼多了這麼多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