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4 途中
「11A11A，在這。」羅夏確認App上的座位信息後，把雙肩包里的筆記本電腦和電源線取出來，包放上行李架。
05車廂11排其他兩個人是對年老的夫婦，羅夏輕聲示意：「我的位子在靠窗裡面，麻煩二位讓一讓。」
C座的老太太立刻起身，但是B座的老爺子沒動，老太太見狀連續拍打老爺子的胳膊：「喂！讓一讓！人家要進去哦，讓——一——讓！」
「嗯？嗯」
終於能落座了羅夏窩進自己的位子，放下小桌子、打開電腦。還有大概3個小時，可以給老闆改一下匯報PPT，省得在酒店改.
想到這裡羅夏暗自嘆一口氣，訂票時候的場景還記憶猶新：「小羅啊，學校有那個規定，只有院級及以上的領導才能坐商務座哈，所以記得給我單獨訂票。
「你新寫的本子我看過了，格式什麼的都沒問題，但要我說青基競爭很激烈，你這個拿出去有點弱。
「還是開創性不足，我經常在大組會上和你們說，不管做出來的東西怎麼樣，起碼講出來的故事要很有想像力，ideal要讓人眼前一亮懂不懂？
「我帶出去的人.」
回憶在這裡中斷，因為B座的老爺子也打開了他的手機，並且按動音量鍵。
羅夏用餘光瞥見老人家屏幕側邊的音量條已經頂滿，他頓感不妙，坐到鄰座的好心情蕩然無存，接下來點開短視頻App更是在證明他的預感靈驗：
「如果你的孩子上三年級，這個寒假最關鍵」
「凌晨三點五十，我把75歲的老媽趕出家門」
「早晨四點鐘呀，我把我親爸趕出了家門.」
「我是一名孩子的奶奶，花藤，請你關掉網路遊戲」
「全網呼叫XX人！」
「雞雞雞雞你」
老人家刷視頻默認循環三遍起步，有時候會突然躥出一些遊戲或奇怪的梗視頻，爆發出激情的DJ版BGM。很好，這是祖孫輩共用的手機，短視頻應用的大數據跨越了年齡的鴻溝，展現出長幼二象性。
忍耐一會後，羅夏實在是無法安心工作，他決定鼓起勇氣：「老爺子，老爺子，老叔——大哥——」
「叫你呢。」老老哥的胳膊又被老婆子拍了一下：「誒誒，什麼事？」
「你——能不能再讓一下，我取一下包里的東西。」羅夏在忍耐和要求對方調小音量之間選擇了降噪耳機。
再次窩回座位的他打算挑一隻歌來聽，蓋過最後一點雜音，不過在最後要戴上的一刻，B座傳來AI人機音的聲音讓羅夏減緩了動作：
「近日一男子在爬龍滸山登頂的時候拍到如下景象，專家分析稱可能是特殊氣候現象，你覺得呢？動動你發財的小手，點點紅心聽龍滸山道長怎麼說.」
後面一聽就知道所謂道長說的就是營銷號AI爬網文胡編亂造的玄幻開篇情節，後續更是直接絲滑轉入某免費閱讀網站的GG。
羅夏搖頭笑笑，他很佩服這個世界的人，因為這個世界明明一點魔力都不存在，但他們能一本正經地想像出魔力極其類似物，還扯出各種體系、yy出各種酸爽的情節。
初來乍到的時候他可沉迷了，熬夜猛猛看。
是的，羅夏並非這個世界的原住民，按照他們所幻想的，自己來自一個劍與魔法的世界。
巧合的是，穿越繼承的身體原主人也叫羅夏，而且學的還是一門類似鍊金術的學科，這讓他很快就接受身份的轉換，尤其是原主恰好在升學的階段，換了環境、遠走他鄉讓他「扮演」的壓力小很多。
入學後他還驚喜地發現讀書還有錢拿，雖然和開銷比不多，但是還有父母的資助，最近網上衝浪發現原來自己前世算是標準的小鎮做題家，應付這個世界的學業沒什麼問題。
直到最近他才感到壓力，顯然他所處的社會已經過了讀書出來就能一步登天的階段，不像轉正考核羅夏又忍不住回憶起穿越前的事情。
現在記憶也漸漸模糊了，自己要考的第一項是什麼來著？
這些事情對羅夏來說是永遠要保守的秘密，永遠。不過即便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當真吧？
他揉揉眉心，倦意上涌。
或許是耳機屏蔽效果太好，或許是選的歌曲不夠「動次打次」，還有可能是咖啡因終究不能取代睡眠，羅夏頂著鄰座「外放大神」的聲波攻擊成功眯了一會。
等他醒來的時候，身邊的乘客已經變了，換成一對年輕男女。這趟車有中途停靠站嗎？
說是年輕，看上去和自己年齡相仿，他猜測兩人也是二三十歲之間的。值得注意的是，C座的女士棕發碧眼，而且很像一位故人。
很像很像
羅夏側頭觀察的時間有點長了，女士好像發現了他的目光，也轉頭與之對視，並且報以和善的笑容。就算隔著B座男士，那笑顏還是和他的記憶重合
就是她！不不不，這不可能
內心劇烈波動的羅夏整個人都僵住了，但對方沒再關注自己，而是熟練地從包裹里打開Pad一通點點點，不用看屏幕就知道是開始看連續劇。
除了眼睛嘴巴也不能閒著，她還從塑膠袋裡掏出滷製鴨貨，還是羅夏家鄉的知名連鎖滷味品牌。
一盒，兩盒，三盒.掏到第五盒的時候羅夏忍不住看自己的手錶：離到站還有不足一小時，她吃得完嗎？
只見這位年輕女士左右開弓，一手拿翅膀，一手拿爪子，鴨爪的掌部一口塞進去，毫不顧忌形象地咬牙切齒幾秒，再從嘴裡出來的就是森森白骨。
她驚人的啃食速度打消了羅夏的疑慮，並且非常非常肯定C座女士不是自己記憶中的、文靜氣質的老師。
絕對不可能！
他放棄地收回視線，順帶看了眼之前一直當遮擋物的B座男士。
奇怪，對方長相莫名也有種親切的感覺，不過沒有記憶中的面孔能與之匹配，乍一看就是有點陽光的普通人，仔細瞧有些細節又帶點異域風情。
羅夏感覺自己側目太久了，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打開電腦屏幕用工作緩解尷尬。
不過這次輪到鄰座的男子看羅夏了，他瞥到PPT，感興趣地主動開口：「您要作匯報？現在高鐵還能給筆記本充電？」
「不是我上台，是給大老闆改的ppt。呃，插座在座位底部，您要給手機充電就彎腰摸索一下。」羅夏邊敲字邊回答道。
「那您是小老闆？」
「我只是個『小包工頭』，還是臨時的。」這工作是做不成了，算了，到會場酒店入住再說羅夏放棄地合上筆記本、摘下降噪耳機。
由此兩人莫名其妙地打開話匣子，羅夏也不知道怎麼了，他一直是比較沉悶的人，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談興高漲，而且主要還是自己在說。
B座乘客是很好的聽眾，羅夏談到學術時對方雖然不是完全懂，但也能理解術語、提出恰當的問題，應該是同專業不同方向的研究員或工程師。
聊著聊著羅夏開始混雜著最近積累的小情緒、吐不好向同門亂說的槽，他說出來後好受了不少，反正主要的吐槽對象現在正享受商務座呢！
年輕男士陪著羅夏抱怨完，第一次主動開口：「嗯，您老家是哪的？父母身體還好嗎？」
「.挺好的。」不知道為什麼，羅夏突然有強烈的衝動，他也要問對方這個問題，而且他發覺自己非常非常在意答案。
B座男士停頓一會：「我尊重了他們的選擇，順其自然。我也是不久前發現，兩邊的時間不一樣。所以.」
也許對方和女士一樣都是漢語很好的外國人？「時間不一樣」應該說的是時差？
但還有另一種可能的解釋，這個解釋太過離奇，只有羅夏才會相信。他喉嚨突然乾澀無比，眼眶也開始刺痛，壓抑著巨大的衝動才艱難拼出隻言片語：「那還有弟弟妹妹」
對方點頭：「弗朗茨和安琪兒現在都有很好的發展，特別是安琪兒成了嗯.同盟在位時間最長的總理。」
對方好像還在解釋什麼是同盟，但羅夏已經止不住淚水，他掩面嗚咽了一會，喃喃自語：「那就好」
突然羅夏抓住鄰座的手，儘可能壓低聲音顫抖地說道：「你怎麼回來的？帶我回去看看好嗎？不，你先跟我走一趟！當年不止我們，你知不知道另外三個室友畢業後都失.」
羅夏爆發的激動情緒讓看劇啃鴨爪的卡洛琳都為之側目，查票的乘務員也被動靜吸引過來：「兩位先生請出示一下身份證。」
羅夏馬上克制自己，掏出證件。鄰座青年很自然地幫忙傳遞，送到乘務員手中時已經變成兩張。
「抱歉稍等一下，可能是信號不好。」驗票的工作手機內界面白了一下，乘務員刷新才看到結果。
她驗到第二張身份證的時候愣住了，脫口而出：「這麼巧？」
兩張都是有效證件，而兩位乘客的姓名都是羅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