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恆風風火火地沖入兄長書房中,就見兄長並沒有如往日那般挑燈苦讀,而是捏著柄匕首對著燭火雕刻一個巴掌大的木頭人。
「大哥!」杜恆一個箭步衝到兄長身前,將木頭人從他手中抽出,沒好氣道:「文茵她被人欺負了,你怎還有心思在房中雕刻木頭?」
聞言,杜源撩了撩眼皮,一把將木頭人奪回手中,繼續對著燭火雕刻:「二妹妹被分到了最偏僻的香草院,又被爹有意禁足,如何能欺負得了文茵?」
「大哥,這都是昨日的老黃曆了,今兒個娘親不僅往她院中加派了人手,還將文茵院中的月容和彩霞一併安排進去!」提及娘親所為,杜恆不免有些憤憤不平:「你說娘怎麼能這樣,幫著一個才認回來的女兒給陪伴自己多年的女兒下馬威。」
「除了月容和彩霞,娘親還往香草院裡安排了哪些人呢?」杜源頭也不抬地追問道。
「這……」杜恆一梗,旋即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這些都不重要!」
「還有春花,小草,葡萄,花嬙,五月,小絮,大壯,元大江。」杜源淡淡道。
「你知道這件事?那你怎還無動於衷?你可知……」話音就此戛然,杜恆面上不忿逐漸為錯愕所取代:「裡面有五月、小絮,還有大壯和元大江?」
「五月和小絮可是府里最愛偷奸耍滑嚼舌根的婢女,大壯和元大江更是曾經偷窺過女子清浴的臭流氓,若非當初實在沒證據,早就被爹命人亂棍打死了,娘怎會安排這種人去杜思薇身前伺候?」
「所以,你看明白了嗎?」杜源緩緩抬起頭,定定看著只比自己小兩歲的弟弟。
「我懂了,此事必然是張管事安排的,那廝昨日為杜思薇教訓,懷恨在心,便在給香草院安排下人的差事上陽奉陰違,順帶挑撥娘和杜思薇之間的關係!」杜恆言罷,轉身氣勢洶洶朝外行去。
「你去做什麼?」杜源出聲將人喚住。
「我去香草院找杜思薇!」杜恆言罷,頓了頓,有些彆扭地解釋道:「大哥你莫要誤會,我並不是在幫她,只是她如今好歹是我們杜家的人,還輪不到一個狗奴才欺負!」
「此事不是張管事安排的,是娘身邊的李嬤嬤安排的!」杜源淡淡言罷,低頭繼續雕琢手上的木頭人。
「大哥,你說什麼?」杜恆「蹭」一下竄到兄長身前,高大的身軀將燭火遮擋得嚴嚴實實:「娘為何要這麼做?」
光線被遮擋,杜源被迫抬起頭,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你還看不出來嗎,這個家裡不止你不希望她回來,爹娘更不希望她回來。」
「既然如此討厭她,為何要主動去認她?」杜恆皺眉,一雙大眼睛中滿是愚蠢和困惑:「雖然她造謠文茵生父生母敗壞文茵名聲的行為可恨,但也不至於為此壞了她的清白吧?」
「你確定她所言是在造謠?」杜源身子後仰,有些疲憊地靠坐在椅背上:「我認識一在丹霞書院讀書的學子,他告訴我,他在丹霞書院讀書三年,不曾見過二妹妹一面,不僅他一人,書院中絕大多數人都不曾見過二妹妹,甚至於,這三年時間裡,二妹妹沒有下過山,也沒年齡相仿的女孩子上山找過她。」
聞言,杜恆瞬間變了臉色,凝重道:「你的意思是,杜思薇一直被她養父母軟禁在丹霞書院內?」
「不止是軟禁!」杜源搖搖頭,沉聲補充道:「昨日百花節,百官休沐,書院亦放百花假,你我參與的百花詩會上便有丹霞書院的學子,有人向他求證此事,他說,有時他旬假不回家在丹霞書院內待著,會聽到女子整夜整夜的哭嚎慘叫,有一日他憋不住,去敲了門,被杜夫子搪塞回去,從那以後,他便再聽不到女子的慘叫聲,只是旬假期間再想留宿書院需得提前向夫子請示。」
「這……」杜恆面上血色逐漸褪去,神情無比難堪。
他一直不吝於用最大的惡意去揣度新妹妹,一是對方忽然出現,破壞了他們原本和睦的家庭,他擔心爹娘會因為新妹妹那張與娘親六七分相像的臉逐漸對疏遠文茵,到最後對文茵生了怨懟,二是對方當眾說養父母的壞話,在他看來,一個教書育人的夫子,必定品行高尚,豈會做出惡意虐待孩子的行為,便是有打罵,也是正常的管教孩子。
可就兄長方才的言論看來,他不僅錯了,還錯得離譜。
良久,杜恆才從震驚中回過神,吶吶道:「這些事情,你沒告訴爹娘嗎?」
「我都能查得出來的事情,你覺得他們可能查不出來嗎?」杜源哂笑一聲,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你往邊上讓讓,擋著我的光了。」
聞言,杜恆往邊上挪了挪,讓出身後擋住的燭火,卻並沒有離開的意思:「那爹娘為何要如此對待她?」
「你問我,我問誰去?」杜源湊到光源前,繼續雕刻手中木頭,語氣淡漠得幾近冷血:「別想著去找爹娘,他們不會給你答案,也不會聽你的勸,你如今能做的,就是少欺負二妹妹。」
「我哪有欺負她,還不是她柿子撿軟的捏,抓著文茵抱怨香草院有多不好多不好,她以前生活在書院裡,那地方還能比咱們尚書府的香草院好不成?」杜恆小聲嘀咕,表情頗為心虛。
「文茵去年冬日出京避寒,直到十日前方回來,這期間,她種在香草院內的花草有人侍弄,可香草院裡的屋子卻無人清掃,昨日爹將二妹妹安排入香草院,只安排給她一個坡腳的丫鬟打掃,你真覺得,那是什麼好地方?」杜源搖頭,只覺面前的弟弟蠢鈍至極:「再者,從二妹妹昨日入住香草院到今天,去看她的除了娘便只有文茵,她同文茵抱怨環境,難道不是變相地在同文茵求救嗎?」
「尚書府的真千金向占了自己人生十四年的假千金低頭求援,你可知,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氣?」
「我……」杜恆一滯,無語凝噎!
半響,他抓了抓腦袋,有些彆扭道:「我日後對她好些總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