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雷電大小姐是來逮捕我的嗎?」
他的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音色也依舊帶著與生俱來的矜貴與清亮,只是那雙墨金色眼眸中流露出了些許的脆弱。
這副無辜的模樣,足以讓許多人母性泛濫。
雷電忘川守芽衣看著他,卻仍像從前那般不解風情。
「是。」
「挺意外的。」北辰衡的嘴角帶著慘澹的淺笑。
這時候,那些圍在北辰衡身邊的孩子才忽然警覺的看向這位突然到訪此地的大姐姐。
原本,他們以為這個給他們糖的大姐姐是好人的。
「那麼,請吧。」
北辰衡微微歪著頭,目光平靜,將那被繃帶纏繞的雙手伸出,呈自縛狀。
雷電忘川守芽衣有些看不懂他了。
「你願意跟我走?」
「不願意。」
「那....為什麼?」
北辰衡微微停頓,一雙看狗都深情的眸子瞧著對方,正當孩子們以為裡頭有什麼反轉,其實北辰大哥哥和這個叫做雷電忘川守芽衣的大姐姐之間有一段感人肺腑的深情過往時。
北辰衡卻聳了聳肩,坦然道:
「我現在這身體狀況,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掉。所以,只能寄希望於你會心軟,自然要表現的無辜弱小一些了。」
好吧,對北辰大哥哥抱有那種幻想是我們自己的問題,孩子們這樣想著。
「你真是一點也沒變。」
還似曾經那般,芽衣的情緒受到調動,那古井無波的口吻也逐漸變得生動了幾分。
她看向北辰衡,道:
「.....可你現在說出來了,就不怕我不會如你所願。」
「我相信我的判斷。」他一副吃定雷電忘川守芽衣的模樣。
說罷,北辰衡抱起了身邊一個半大點的孩子,道:
「織,求姐姐。」
名叫織的孩子大概只有四歲,是這些孩子中年紀最小,也最能讓人萌生保護欲的孩子。
「姐姐......」
織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瞧著雷電忘川守芽衣。
她好像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芽衣嘴角一顫,深深的剜了北辰衡一眼,見他還是一副淡然的模樣。
她只能一手捂額,不再裝作之前那副高冷的樣子,輕嘆道:
「好吧,我承認, 我是準備來帶你們離開這的.......你那一副很意外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在你眼裡我是那種只會恪守家族規矩的人嗎?」
或許是人與人之間能夠互相影響吧。被北辰衡開發了兩年,如今的雷電忘川守芽衣在和他這狗東西待在一起的時候多少會展露自己少女的那一面,而非曾經那般的老成。
簡單來說就是,人設崩了。
「以前大概是,現在說不準了。」北辰衡笑了笑,對著身邊的孩子說道:
「你們先去準備,我和大姐姐還有些悄悄話要說。」
說罷,他忽地拽住了雷電忘川守芽衣的手腕,力道用的很大,芽衣也明顯感覺到有些疼。
不過她沒有吭聲,只是覺得對方的舉動有些突兀。
下一刻,北辰衡便拽著她朝著一個偏僻的地方走去。
「你還和以前一樣受小女孩的歡迎.....」芽衣被他拽著朝前走去,嘴裡正說著,卻在拐過拐角的時候感覺到北辰衡的手脫了力。
同一時刻,北辰衡的身子明顯不穩,他一手撐著牆,五指彎曲,鑿入牆體,原本拽著芽衣手腕的另一隻手卻在收回後抵在嘴角,拭去了剛溢出的鮮血。
芽衣這時才意識到,北辰衡先前一直在強撐著。
她上前扶助北辰衡,道:
「你的身體.....」
「是的,快死了。」北辰衡輕笑道,只是笑的有些勉強:
「這種時候你還要開玩笑嗎?」
芽衣看著北辰衡明顯虛弱了許多的眼眸,以及對方嘴角那似有若無的笑容,知道他又在說胡話了。
不過北辰衡表示自己冤枉啊:
「我知道按照正常情況我該說『不用擔心,我沒事。』,然後等你反駁,但我真的快不行啊。」北辰衡無可奈何的笑了笑:
「不過可能還可以搶救一下,現在就先讓我休息一會兒吧。」
芽衣聽著他的話,卻沒有和他拌嘴的心情,只是微微咬唇,道:
「其實研究所半年前進行封閉化管理的時候父親他們就覺得有些不妥了,但迫於形勢,他們沒有發聲。」
北辰衡倚在牆體上,只是靜靜的聽著,同時也在趁此機會恢復身體。
「後來,那間研究所同外界脫節,只向其中三家負責。我們也是在三天前研究所被破壞後才從一些渠道了解到其中發生的事情的......」
北辰衡對此沒有任何表示。
她清楚雷電忘川守芽衣是想向自己道歉,可他需要的不是道歉。
待自己的精神稍微穩定了些許後,北辰衡輕聲道:
「那之後你們準備如何處理那間研究所?」
芽衣道:
「研究會暫停。」
「你覺得我做錯了嗎?」北辰衡眉目輕垂,聲音乾澀。
「我....不知道。」芽衣不再站著,她微微躬膝,在北辰衡的身邊坐下,環抱雙腿,輕聲道:
「爺爺說,他們是一群人性泯滅的瘋子......可是這個時代,需要瘋子。」
一字一句,北辰衡都默默的記在心裡。
良久,他只是輕聲道:
「嗯,我明白了。」
.........
【是夜,在雷電家系的策應下,京都兩座跨江大橋被炸毀,大部分的追兵被引至事故發生點。雷電忘川守芽衣趁機親自將你們一行人送出城外。】
【一路上,你看著如今破敗的京都,回憶起兩年前初至此地的情景,不由心中觸動。】
【一輛雷電家系負責向感染者聚居地輸送物資的貨車承載著你們一行,通過關隘,來到了京都外的荒野。】
【夜深後,京都外下起了雨。】
北辰衡從顛簸的貨車中伸出手來,任由雨點打落,清洗著指尖的血漬。
一旁的雷電忘川守芽衣也在某次驚雷中睜開了眼來,只是一直蜷縮在車廂內,沒有出聲。
車廂的最裡頭,同批從研究所中逃出的人難得有了喘息的機會,都趁著這個時候抓緊休息。
不時的,便能聽到那安穩的鼾聲。
而那名喚作織的女孩此刻正枕在芽衣的雙腿上,這或許就是她沒有出聲的原因。
待從雨中收回手後,北辰衡看向不遠處的芽衣,微笑道:
「其實你不用跟來的.....這是龍馬大家長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芽衣沒有回答,但眼眸里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北辰衡嘆了口氣,托著腮,輕聲笑道:
「我還以為這是龍馬大家長的意思呢....那樣的話,我就有望完成太爺爺的遺願,入贅雷電家了。」
呼呲-
芽衣不知道從哪個地方找了個易拉罐,砸了過來。
北辰衡伸手接住,沒有讓它發出太大的聲響,他看向芽衣,道:
「不至於這麼大反應吧,大家還在睡覺呢。」
「你亂說話。」
「好,那說點正經的。」北辰衡微笑道:
芽衣不再和他計較,道:
「你說。」
北辰衡看向了掀開帘子的一角,將視線移至了貨車外夜雨下的山路,停頓了片刻,道:
「如果我真的成為了「鬼」,你會殺了我嗎?」
芽衣的抬起眼眸,道:
「會。」
「其實你若是撒個謊的話我會很感動的。」北辰衡輕聲道:
芽衣沒有理會他。
兩人都不再開口,不是因為沒有話題,只是他們心照不宣的覺得,此刻,應該沉默,應該聽著車外的雨,聽著路邊石子的滾動,聽著車內的鼾聲,聽著彼此均勻的呼吸。
不知道過去多久,芽衣主動開口道:
「你覺得,這一切有可能結束嗎?」
沒有問她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北辰衡只是平靜的回答道:
「有。」
「可幾百年來,那輪黑日一直懸掛在我們的上空,我看不到那所謂的可能性。」芽衣的聲音很輕,不像是擔心吵醒其他人,反而更像是毫無底氣的表現。
北辰衡能夠聽出她的迷茫。
他也同樣迷茫。
可他卻只是輕聲道:
「在出雲的歷史上,從未有人讓這輪黑日落下,也從未有人找到終結這一切的可能。可是,面對這場幾乎沒有勝算可言的對抗,我們不需要任何普世的理論和經驗。」
「一次例外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