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出重圍的事情,艾吉歐這幾年沒少干。在深淵混久了,很多時候藏得再好,也防不住那些惡魔有獨特的本事,』聞』到自己的人味。
在動手之初,他最怕的事情是身邊那貨仗著身法速度之快,一騎絕塵,自己連追都追不上。
再不然阿札德的』坐騎』,大惡魔絲塔琳娜的惡魔閃爍天賦,那真的是出行旅遊逃跑都相當便利的技能。一旦用出來,惡魔方面能追上的可就沒剩幾個。
某魔法師開發的閃現術門坎太高,就沒多少人學得會。那怕是那位的學徒,看到那堪比天機的數學算式,也都是直接舉手投降。
至於惡魔追不上阿札德,還追不上自己嗎?在把戒指還回那個魔法師的當下,自己就是求救也得不到即時性的幫助。更不用說現在那個魔法師還把自己給坑了,更不可能幫忙。
所以要是自己被阿札德拋下,得要獨自殺出惡魔包圍圈,那可就頭痛了呀。因為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想過一種情形,那就是連阿札德自己都想要拋棄深淵。
在艾吉歐原本赴約的設想中,只要阿札德還想要爭取深淵王子這樣的地位,那麼他這個人類就只會有兩個下場。一個是被當成祭品,被眾魔分食;一是懾於魔王子的虎威,自己平安離開。
艾吉歐賭的,就是後面那個情形。只要阿札德不給自己來個措手不及的轉折,就能借他的勢,靠自己的嘴皮子走出這處半廢棄的大營。
賭錯,就認了。反正自己進深淵,哪一回不是在賭命。這回能見到阿札德,說上幾句,只要有開口的機會,不論阿札德同不同意,他與惡魔之間的挑撥離間就成功了。
但是跟在阿札德後面殺出惡魔包圍圈,這在一開始可是連想都沒想過的事情。而且還不用出什麼力,唯一要做的就是不掉隊。
前頭兩個,就像是奔跑起來的公牛一樣,遇到啥都一頭撞開,不帶減速的。而且殺穿了之後,竟沒有惡魔追殺過來,或是從其他方向包圍。
阿札德沒有放緩速度。他就是又坐上了絲塔琳娜的肩,讓這頭以本體出現的大惡魔狂奔。而絲塔琳娜很意外地沒有閃爍移動,就只是跑著,並且速度愈來愈慢。
原本猩猩型態的絲塔琳娜還手腳並用,速度雖不比大惡魔那有距離限制的閃爍天賦,但也差不到哪裡去。到後來手也不用,就邁著兩條腿,頗有一種想讓人追上的感覺。
既然速度放緩了,艾吉歐追得不那麼辛苦,自然就能說話了。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來路,沒有查覺到有惡魔藏在暗處,隨時來一記陰的。這在他逃亡生涯中可是相當罕見的。
有點心慌的艾吉歐不由得問:」不跑嗎?假如牠們又追上來怎麼辦?再衝殺一次?你們不擔心,我會擔心呀。」
艾吉歐的示弱,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跟阿札德打交道的一種方式,而且還是生存率最高的那種。
這位瘋歸瘋,但對於欺負弱小也是沒興趣的。或者說,對於無法出人意表的事情,他一概沒興趣。
阿札德最愛的,就是看著別人一臉不可置信,彷佛天崩地裂的表情。除此之外的,都是順手為之的無心作為。
而』解釋』這種行為,倒是偶爾也會出現在阿札德身上。就跟罪犯做了什麼自以為是的漂亮事後,總喜歡四處宣傳炫耀,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豐功偉業一樣。
所以今天阿札德也解釋了,而他就橫臥在行進中的大惡魔絲塔琳娜肩上。
本體原形跟猩猩很類似的絲塔琳娜,在用雙足走路的時候顯得有些佝僂。且為了配合讓阿札德臥得舒服一些,那駝背的姿勢更加突出。好處就是雙肩的位置更平穩了。
橫臥在上頭的阿札德則是翻過身,看向身後的艾吉歐,說:」牠們不會追上來的。惡魔那麼精明,怎麼可能明知是死的結果,還要死追硬追。那可不符合牠們的性情呀。」
」假如真是這樣的話,從一開始就不要圍攻過來呀。白死了那麼多惡魔,可真不符合牠們精明的特質呀。」艾吉歐不屑地說著。
」這也不可能。」阿札德直接駁斥道。
艾吉歐不解,問:」為什麼?」
」死掉的是一個惡魔領主。同階的會想要併吞對方的勢力,原本手底下的會想要上位。牠們勢必要在這個死亡中做出一些表態,才能夠爭取更多。
」那麼懲罰兇手,就是一個很直接的方向;做不到這點,牠們才會選擇內鬥。當然,更大的可能性是兩者都來。內鬥外斗兩不誤,這才是屬於惡魔的混亂屬性嘛。」
」真那麼多算計?」艾吉歐撇嘴說道。
阿札德笑笑,說:」也不見得。或許在第一時間,牠們只是憑著衝動做出那樣的行為而已。但在遇到阻力後,也很果斷地放棄做不到的事情。
」這樣能說牠們不精明嗎?好像也不行。比起很多人類明明知道是錯事,但因為開了個頭,所以不得不將錯就錯下去。從這方面來說,惡魔可比人類理智的多。
」不過也有可能是衝動的第一口氣泄掉了,不再迷糊了,算清楚自己的暴虐換不來任何實質利益。那麼退卻,就是一項很合理的選擇。」
艾吉歐嘴咂巴幾下,皺眉品道:」感覺有點……矛盾?」
阿札德依然是笑。」惡魔嘛,這點行為上的矛盾算什麼。就算是人,遇到事情當下的第一個反應,跟深思熟慮之後的行為,也不見得一致。
」有些人批評兩者不一樣的人是心口不一,當下的立即反應才是真正的想法。但其實哪有那麼多人那麼厲害,用魔法塔里那傢伙的說法,這世間後知後覺的人占了多數。
」就說他自己,遇到一件事情,就算是他有能力處理的。但在第一時間,他也肯定是先退一步,觀望狀況。等到前前後後都了解了,才考慮出手或不出手。是這樣吧。」
說起魔法塔那位,他的性情不像是一個高深莫測的魔法師;相反的,可是十分好懂。阿札德的評價再正確不過了,艾吉歐也無法反駁。
但是最讓艾吉歐意外的,還是這位』老』哥今天特別多話。既然話多,有談興,艾吉歐難免想問一些原本不敢問的問題。
想了想,斟酌一下用詞。後來發覺不管怎麼說,都屬於未知領域,不知道哪裡有可能成為阿札德的引爆點。艾吉歐很乾脆地放棄了無用的掙扎,直問道:」阿札德,你怎麼想回迷地?不是想成為深淵王子嗎?」
」不是你勸我回去的嗎?」阿札德笑著反問。
您老人家會聽我的話,這打死我都不信!不過艾吉歐不敢把這想法說出口,因為這貨會真的試著打死,看看自己信不信。反正跟阿札德對話的重點之一,就是別口嗨,口嗨要人命。
阿札德沒等艾吉歐做反應。事實上當他看到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大胖小子,做出一個訝異的表情後,他的目的幾乎就達到了。他滿意地說著:」你知道如何在深淵成為一方之霸嗎?」
面對這麼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艾吉歐沒細想,直說道:」靠拳頭大,把所有人……嗯,所有惡魔給打服了?」
」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
」一開始也……那現在呢?」
從橫臥的姿勢坐起身,阿札德說道:」深淵自己已經給出答案了呀。」
」不就是靠拳頭……」話說到一半,艾吉歐像是意識到什麼,自己停下話語。
」你也想到啦。」阿札德笑得燦爛。」在深淵想成為統治者,不外乎兩條道路。一條是成為深淵邪神,將所有信徒剝奪了個性,圈在自己的神國里。自己的意志,就是集體的意志。
」要不然就是像深淵大君一樣,死盯著手下的惡魔,一個都不能跳。誰跳就揍誰,揍到沒人吭聲為止。光是暴力,沒有用;這點倒是跟迷地一樣。這可是我在這裡混了十年的心得。」
光是暴力,沒有用,所以要死盯著。艾吉歐很快就摘出重點,聽懂了阿札德所說的話。
不過艾吉歐也感到疑惑,問道:」既然你已經知道怎麼征服深淵,那怎麼不做了呢?」
阿札德笑笑不語,又給臥了下來。艾吉歐頓時明白。是啊,已經知道怎麼征服了,那隻要按著步驟走就能成功。所以沒意思了呀。
既然沒意思,就不搞了呀。沒毛病。論任性,這位可是祖宗級別的啊。他老爸出面都不好使。
話說到這份上,艾吉歐都不知道該怎麼接了。這位老哥性情太兇險,啥時候觸動了哪條神經,可能就是自己的命沒了。所以沒話找話是要不得的事情,乾脆不說。
不過艾吉歐沒話講,不代表阿札德就不吭聲了。自言自語,然後強迫其他人當聽眾也是他的得意技能之一。
要是沒能有一個好的反饋就會發脾氣,這時就是會死幾個人的問題,不是會不會死人的問題了。所以正常人才會想遠離這個瘋子,而不是放任他在自己身邊閒晃。
但阿札德沒回頭,而是仰望深淵那雲深如墨的天空,說:」而且真成為了深淵王子又如何,那可不是終點。而是要把成就深淵王子的事情,不斷地做下去。
」只要懈怠片刻,就會被其他惡魔拉下來。一樣的事情要一直做,這實在是太無趣了。我還不如回去繼承家業呢,還能當個暴君,每天玩不同花樣的。」
艾吉歐無言。回去繼承家業?敢情說回頭去當格瓦那帝國的皇帝,對這位是件很委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