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最後還是忍不住紅票子的誘惑。
「那個，我再喊兩個朋友可以嗎？」
一個人總是感覺有些惶恐不安。
週遊點點頭：「沒問題，都有一千的諮詢費。」
一個羊是放，兩個羊也是放，還省的自己去找人了。
小黑有些興奮了，這一千到手，怎麼著也能一個星期不上班啊。
以前是上一天歇三天，不過癮。
這次一次歇五天。
以前在工廠當社畜的時候，一年最多才歇五天，那裡有現在快活。
天天都是放假。
這邊手機也是掏出來打電話：「大壯，雙峰麵館我請吃飯」
「對，發財了，也帶你發財。」
說完就掛了。
另外一個也是同樣的套路。
他們之間的交情也就是請吃飯頓飯了，至於借錢？
不好意思，大家不熟。
小黑慢慢的往裡面走去，在前面帶路也有些忐忑。
這些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特別是那個穿西服的男人，對這裡都充滿了好奇。
城中村估計都是第一次來。
「游哥，要不是你帶我來，我還真不知道裡面還別有一番天地啊。」葉盛德充滿了感慨。
外面高樓林立，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一小塊地方被外面的繁華包圍住。
這裡面破舊、擁擠，仿佛時光在這裡停止住了。
崎嶇的小路，凌亂的電線，隱隱散發出來的惡臭味，垃圾隨著風起舞，一不小心還能吹到人的身上，
還有那隨處可見的小GG，
住在這裡的也大都是年輕人，偶爾能看到一些老人。
週遊見多了，以前四處跑的時候，這些地方也來過，就是為了省一點住宿費，
「年輕人圖便宜，老年人是房東，說不定一棟樓呢。」
很多東西就是如此，在破敗的地方也有價值，價值還很大。
週遊忍不住想起來國外一本書《掃地出門》，米國的一本書，寫的是底層一些住房、租房的情況。
有的人靠富人掙錢，
有的人靠窮人掙錢。
哪些有色人種聚集的區域，別看房子便宜，照樣有油水的。
只要是人，就能產生價值。
別看眼前的這些人都躺平了，可是照樣要吃喝睡覺的，還是要出賣一些東西的。
週遊對這樣的場所剛開始也不適應。
多少年沒來過這樣的蒼蠅館子了。
狹小、逼仄、髒亂，還沒有空調。
葉盛德的眉頭都皺了起來，隨即又舒展開。
因為他看到週遊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反而很隨意的坐在那裡，點了幾碗面，還有幾個小菜，外加幾瓶啤酒。
小黑看大壯和宋總到了，鬆了一口氣。
「來，來，這邊坐，有個老闆請吃飯。」
宋總臉色立馬變了：「我身份證都沒了，已經背了好幾筆債務，違法犯罪的事情我不干啊。」
週遊想笑卻笑不出來。
說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吧，有時候也怨不得他們。
「哦，說來聽聽。」週遊打開一瓶啤酒遞了過去。
然後又給小四遞了個眼色。
小四把另外的兩千塊錢分了出去。
「我呢，就是找你們聊幾句，其他沒有什麼，再說你們應該也沒什麼值得我圖的了。」
和他們交往，就要話糙理不糙，直接說明白。
「老闆，我們這地方有什麼好聊的？」
他人的苦難，別人的談資。
一個人的價值是無窮的。
未來，他們中間也許會有人上電視，後來報導出來，接受記錄聊天，也就請吃了一頓飯和100元錢。
這就是底層的價值，總會在不經意間給人提供情緒價值。
週遊率先喝了一口：「隨便聊，喝點酒，好吹牛逼。」
小黑是真餓了，等面的功夫，已經吃兩個鴨腿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最懂李白，也是最踐行他們理念的，就是這群人了。
兩個鴨腿有些噎，直接喝了半瓶啤酒，打了一個長長的飽嗝。
爽，又活過來了。
「老闆，我們來這裡都是走投無路的人，在鵬城，這裡不算是物價最低的，但也是差不多到底了，交通還方便。」
小黑吃了也拿了，率先開口。
一開口，這個話就打不住。
以前，誰聽他們說話啊。
底層連話語權都沒得，發不出聲音來的。
並且，他還有些小奢望，萬一這是來微服私訪的呢，說不定就能解決困難。
「我是農村來的，我父母就是進廠打工，我算是第一代的留守兒童，現在長大了，也出來打工。」
「小時候，我偶爾會怨父母沒出息，掙不到錢，也顧不了家，我學習又差。」
「等我出來打工，就想著致富，想著掙錢，工作可努力了，在廠里幹了三年啊，整整三年啊，我都成老員工了。」
「當時，就幻想著回家蓋房，娶媳婦，存了小十萬呢。」
小黑說道這裡，一臉的自豪。
哪知道，緊接著臉色就變了，雙眼開始通紅：「父母生病了，常年在工廠打工，一天至少10幾個小時，早就透支了身體，臨老爆發了。」
「除了把打工這些年的錢貼進去，還欠了不少的債。」
「可是，我沒放棄，繼續努力，繼續打拼，又在廠里繼續工作，我們這個學歷，也只有進廠了。」
「好不容易干兩年，把債還了，想娶個媳婦，成個家。」
「才發現，房子買不起，彩禮給不起，更別說以後有孩子了，更養不起。」
「再說了，我也不想讓我的孩子以後和我一樣，生出來之後受苦。」語氣低沉，氣氛中透漏著一股子絕望。
小黑一番話，全是肺腑之言，大家都被干沉默了。
小四他們還能夠理解一些，
葉盛德就完全不能理解，忍不住說道：「為什麼不努力學習，或者搞個成人學歷？」
對一個讀書出來的人來說，讀書是真的可以改變命運的。
可是，不是每個人都會讀書，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讀書的天賦。
小黑在哪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老闆，就是學習沒天賦啊，再說了，我們都是留守兒童，幾乎都沒有讀出來的。」
「是啊，要是讀書好，誰進廠啊。」大壯在哪瓮聲瓮氣的說道。
他算是剛來沒多久，以前在建築工地干，後來出了點事，跟人一起在這緩幾天。
葉盛德還想說什麼。
週遊擺了擺手，不讓他繼續說了。
這些人要是在城市裡正常的家庭，大概率是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的。
最起碼，還是能當個社畜的！
老宋一看小黑吹牛逼這個樣子，也忍不住了。
錢往兜里一揣。
仰頭灌了一口啤酒。
「老闆，我你看他們喊我宋總，我是真的宋總，都能查到的。」
小黑也樂了。
對面的老哥比自己慘。
「他是宋總，三家公司的法人，欠債1500萬。」小黑忍不住了，看到別人比自己還慘，這個內心啊，就有點幸災樂禍，笑著說道。
人在困境，總能找到一些樂子。
老宋打扮的稍微靚麗一些，衣著還帶著一絲顯眼。
不像其他人，不是黑的，就是灰的。
只有這兩種顏色耐髒，最省事。
「我那時候不懂，剛來就有人騙我，說是幫忙註冊公司，就給500塊錢。」
老宋笑著說道，不知道是看開了，還是什麼都不懂，
也許還有一些無所謂的意義在裡面。
再差能差到哪裡去？
「現在想想，真後悔，但那個時候開心啊，500百塊夠玩一個星期了。」
老宋滿不在乎的說道，人生彷佛看開了，仿佛又沒看開。
「那你準備怎麼辦？欠那麼多錢？」週遊帶著一絲好奇問道。
「不知道，我也不懂，說什麼限制高消費，」老宋滿不在乎的說道：「像我這種人，也沒什麼高消費啊。」
葉盛德越坐越難受，渾身痒痒。
不僅僅是這裡的環境，更是這些人的態度，讓他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彆扭。
「也不結婚，也不生孩子？」週遊繼續問道。
老宋端起一杯啤酒，一飲而盡，嘴角翹了起來：「老闆，我們這樣的人誰會嫁給我們？」
「那你們老了呢？」
「嘿，老了，老了，就死了唄，也許都等不到老。」宋總霸氣的說道。
一副光棍的氣息鋪面而來。
「打零工都是什麼工？」週遊繼續問道，在他的印象里，也想不起來多少工種。
大壯這時候插嘴了，總覺得拿了那麼多錢，不說點什麼，對不起啥的。
「一般都是苦力工作，技術工作肯定不行，剛去能幹什麼，建築小工，保安，裝卸工等等。」
「也有進廠的，就看你的工作經驗，以前幹過，上手還是很快的。」
幾個人話越來越多，週遊有心理準備，沒有太多的驚訝。
等聊過之後，又帶著週遊參觀了網吧，住宿的地方。
葉盛德看到網吧的時候都驚呆了。
烏煙瘴氣、臭氣熏天，這四個字都是輕的。
昏暗的燈光，鍵盤上什麼污垢，菸灰，礦泉水瓶子應有盡有。
那個沙發破破爛爛，散發著一層包漿的光亮。
「游哥，真的是沒想到，這個地方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啊。」葉盛德從狹小的窄巷子裡出來。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上午還在投資大會上，指點風雲，見證幾十億元的投資項目。
晚上，就到了這個人間這個破落地房，一碗麵幾塊錢，網吧10元包夜。
那個住宿的就別說了，裡面的味道還不如網吧呢。
週遊笑了笑：「在上面習慣了，沒見過這樣的場景吧？」
「沒有，你說這些人不努力吧，能吃工廠的苦，也不是一般人，你說這些人努力吧，但是看他們又都喪失了希望。」葉盛德矛盾的說道。
今晚對他的衝擊很大。
「游哥，你是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葉盛德實在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不僅僅是他，小四他們其實也非常的好奇。
這個地方，和週遊完全就是兩個是兩個世界的人。
小四他們一般是不會問的，早就養成了良好的習慣。
不問，不代表不好奇。
「我也是經常上網的人，在網上看到了這麼一些消息，就比較好奇，一直想來看看，這次不就過來驗證了嗎？」
這個理由是週遊早就想好的。
很正常，也很合理。
又不是億萬富翁就不上網了。
「那你準備怎麼辦？」葉盛德問道，把西裝也解了下來。
因為在某個時刻，他發現，他還沒有這裡面的人過的灑脫一些。
至少，在不缺錢的時候，他們應該是快了的。
週遊搖了搖頭，這些事情又不是他個人能改變的。
「我能做什麼？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我也在做一些事情，但是未來能到那一步，誰也不知道。」
「這裡面很多人，有時候是沒法救的。」
「一小部分是過客，一小部分人是常客。」
「其實，這裡面的人，更多的是要自救，但是我還是希望，葉總有機會能拉一把，畢竟這裡算是你們公司的輻射地。」
這也是週遊拉人來的目的，
倒不是說週遊聖母，只是單純的想給以前的自己一個交代，當初看紀錄片的時候，內心既有嚮往，還有彷徨。
人生在世，誰能逃避得了？
葉盛德其實也猜到了，不然不會無緣無故的來自己過來。
在他們的世界裡，做大部分事情都是有目的的。
葉盛德點了點頭：「我回去思考下，看怎麼做，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還是很難的。」
確實沒有多少頭緒。
他們這邊再犯難。
那邊就開心了。
「小黑，你從哪裡遇到的傻叉？」老宋一臉的壞笑。
小黑搖了搖頭：「傻叉，你才是傻叉，欠債的傻叉，人家出手多大方，我剛開始都差點以為自己要被打了。」
「要不是我，你們能掙到這錢，還這麼輕鬆，要不要給我抽成？」
大壯猶豫了一下，這錢確實掙得太輕鬆，掏出一百出來。
「給你，算是中介費。」
小黑愣了一下，自己就是嘴嗨，真不覺得會有人給他錢，老宋就是一動不動，完全不在意。
錢到了他們的口袋，那還有往外出的道理。
把錢退回去，嚴肅的說：「大壯，你不適合這裡，拿著錢，趕快走吧，身份證重新補辦一個，問題不大，再去備個案。」
大壯體型略微高大，但那是和三和這裡骨瘦如柴的人對比。
略微壯的體型，在這裡，就成了壯。
大壯點了點頭：「嗯，我也準備這樣做，有這錢，夠我重新找份建築工，掙到過年，我就回家。」
來這裡只是圖便宜而已。
就算不出去打工了，還可以回家種地，大壯和他們不一樣。
老宋一臉的漠然，來這裡的人都幾乎不會交朋友。
來來走走太正常了。
向他們這種待了幾年的老鳥，才是不正常的。
懶習慣了，真的很舒服。
可是，這種代價太過沉重，那是一片灰暗的未來，
一個不敢想像的未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