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王小虎大喊的聲音,由遠及近,突然覺得有些十分頭疼。自打來到清水鎮之後,我聽到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神女!不好了!」,如今耳朵都已經快起繭子了。
這句話只要入耳,我便不得空閒了。
「神女!神女!不好了!」王小虎跑進祠堂,剛跨過門檻,便跪了下來,一路膝行至我的面前,連磕五六個響頭,再抬頭時,竟然已經是痛哭流涕。
「怎麼不好了?是你的母親嗎?」我首先想到的,是昨夜那個已經氣若遊絲的老太太,渡罹當時已經明確告知,老太太壽元已盡,是熬不過作業的,王小虎也是在場的。
那時倒沒有見他如此悲痛,今早這是轉性了?
「不!不是!」王小虎如同撥浪鼓似的搖著頭,然後又覺得不能這樣表述,居然點起了頭,否定了他之前已經出口的話,道:「是!是是!是我娘!」
「我明白,我明白。」我把王小虎扶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生死乃是常事,你母親已經是凡塵之中不可多得的高壽之人,如今這檔子事,算是喜喪,你不必太過傷心掛懷。再者,你母親於睡夢中離世,沒受什麼痛苦,實在是……」
「不!不是!」王小虎趕忙搖頭,雙手放在身前擺了又擺,趕忙繼續道:「神女,您誤會了!」
誤會?
誤會什麼了?
難不成王小虎現在這副驚魂失措的不是為了他母親的故去離世?
「神女,您聽說過死而復生嗎?」王小虎突然神秘兮兮起來,壓低了聲音,輕聲道:「我娘……我娘她活了呀!」
聽到王小虎這句話,雪千城立刻上前,拉起我的手便踏出祠堂,直奔王小虎家的方向:「走!我們去看看!」
世人說,事出反常必有妖。
前一晚,在渡罹的試探下,那老太太確實已經是將死之人,我又給她把了脈,是斷然不會出錯的。
如今王小虎雖然滿面愁容,但卻頗有些驚懼之色,想來也是被這樣的事情嚇到了。
要離世的人卻沒有離世,怕是……有妖邪附體了!
我與雪千城的動作極快,趕到王小虎家時,院門之外的人已經圍了里三層外三層,庚娘就站在院門口,抱著自己昏睡的孩子,滿臉驚懼之色。
其他人都是一副看熱鬧的神情,吵吵嚷嚷,指指點點。
我們擠進人群當中,站在庚娘的身邊,我伸手試探她懷中的孩子,發現並沒有什麼異常,於是便如實相告,庚娘趕忙摸了摸孩子的笑小臉,投來感激的目光,又把我帶到另一邊,騰出手指了指老太太所在的小屋,道:「神女,您看看。」
我順著庚娘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老太太安安靜靜的坐在小屋正中間的椅子上,懷中抱著那隻小白狗,一下又一下地撫摸著小白狗的腦袋,臉上已經恢復了紅潤之色,完全沒有一絲將死之人的感覺了。
王小虎這才跑了回來,氣喘吁吁地來到我們身邊,道:「神女!您不知道,我昨日聽過您的吩咐之後,便給我娘準備了後事,今日一早把棺材拉進了院子裡,就連壽衣我都給她穿好了呀!」
既然壽衣都穿上了,那想必……
「說句不太好聽的話……」我想好措辭,繼續問道:「你娘……老太太今日一早,可是已經斷了氣的?」
「沒,那倒是沒有……」王小虎搖頭,回憶道:「我今日一早去我娘那屋裡查看時,她還是躺在床上的,倒是還有氣,但那氣喘得太微弱了,就是……就是只出氣不進氣了呀!」
這樣說來,倒也符合即將死亡的模樣。
「我們這兒,老人即將離世的時候,都是要先穿上壽衣的。」王小虎繼續解釋,道:「所以,我就把我娘前幾年給自己準備好的壽衣,給她換上,又給她擦乾淨了臉和手,就等著她……等著她咽氣之後再去知會鄉鄰們,拜託他們幫幫忙,了了我娘的身後之事。」
這倒是在情理之中的。
按照王小虎的解釋,他娘確然已經處在彌留之際了。天亮時,幾個鄰里路過他家院子準備下地幹活兒時,便瞧見他正在給老太太換壽衣,便趕忙放下手中的農具,趕來幫忙。
一眾人手忙腳亂地準備著東西,卻不料其中一人回頭一看,當即便驚呼一聲,咣當一下仰面躺倒在地,暈了過去。眾人趕忙去扶那暈倒的人,卻見已經穿好壽衣,剛剛還氣若遊絲的老太太坐了起來,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他們。
眾人就什麼都顧不上了,尖叫著抱頭鼠竄,一陣鬼哭狼嚎之後,便引來了清水鎮大部分的百姓,如今圍了里三層外三層,愣是再沒有一個人敢進屋查看。
這時候,那小白狗卻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一點不害怕地向老太太走過去,搖著尾巴一下跳進了老太太的懷中,打起了盹。
眾人見狀,仍舊不敢進屋,那先前被嚇暈了的人慢慢緩過勁兒來,見老太太沒什麼反應,就那麼坐著,雖然自己心裡直打鼓,腿腳上也不聽使喚,但若是再繼續在這個屋子裡躺下去,想來嚇都要嚇死了。
於是,那人悄悄地翻了個身,一點一點地爬出了那間屋子,在曬到屋外的陽光後,一身輕鬆,卻忽然覺得自己襠下一涼,心中恐懼萬分,也不顧手軟腳軟,站起來便跑,跌跌撞撞間,才察覺到是自己被嚇尿了褲子。
這時,便有人提醒王小虎,趕快去祠堂尋一尋我,興許能有些辦法。
我跟雪千城在了解了事情原委之後,心裡也有些疑惑,死而復生這樣的事太過詭異,更何況,據王小虎所說,老太太並沒有真正的咽氣,倒也不能算是死而復生。
但渡罹所說,冥界的生死簿子上,這老太太壽元已盡,真的還有可能像如今這般,完全好起來嗎?
雪千城比我的膽子大些,本事也足夠應付此事,所以他決定先進屋看看,老太太究竟是自己突然好了起來,還是被什麼妖邪之物占據了瀕死的身體。
等他走進院子,老太太懷中的小白狗突然沖他狂吠起來,老太太伸手拍打了幾下狗頭,訓斥道:「小乖!不要亂咬!」
然後,老太太便起身,走出了屋門,站在了太陽地里。
我心下鬆一口氣,不怕陽光照射,那便不是鬼怪了。
眾人卻是極其害怕,一瞬間都往後退了幾步,庚娘不住地拍打著王小虎的胸膛,責怪道:「都怪你娘!她活這麼大的歲數做什麼?要來與我的孩子掙壽,我這苦命的孩子啊……」
掙壽一事,我倒是略有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