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心頭一跳,猝然抬頭看他,正好撞見男人沉沉瞥來的目光,眸中漆黑似墨,如深淵一般。
雲初下意識的移開目光。
許是昨夜屋裡並未點燈,也或許是蕭琛意識模糊,所以並沒有認出自己,可她心裡明白,在此處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險。
蕭琛行事一向狠絕,人命在他眼中如草芥,若是認出了自己,想必動手的時候也不會多眨一下眼睛。
雲初當即從地上站起身,想要不動聲色的離開,腳還未踏出一步,就聽得男人又道:「本公已經命人將王府圍了起來,不許任何人出入。還請王妃將府中丫鬟女眷召集在一處,本公要一一查驗。」
雲初身形一僵,心中翻起巨浪,臉色已經先白了兩分。
仁安王妃更是驚駭,怎麼說她趙家也是皇親,青天白日卻被圍了府邸,叫人看見還以為他們一家都被抄了呢。
可她卻拒絕不得,只得忍氣吞聲的應下,雲初沖王妃打起手語,想要以自己並非王府中人的理由脫身,還沒打完,就見蕭琛含笑望來:
「這位姑娘瞧著眼生,看衣著打扮也不似府中下人,莫非是哪位和世子有婚約的千金?」
雲初不防他突然問起自己,腦海一時有些混亂,躊躇著不知該如何應對。
「督公說笑了。不過是一個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還是個啞巴,怎麼配得上我們王府的門第?」
仁安王妃嫌惡至極的瞥她一眼,「還不快滾!等著我讓人把你趕出去嗎?」
雲初先是一愣,繼而如蒙大赦般,迫不及待的就要離開此地,可男人一句話卻又硬生生的止住了她的腳步:
「既然姑娘並非王府中人,不知可否幫本公一個忙?——男女有別,本公終究有所不便,不知姑娘可願助本公驗看?」
雲初驚恐不安,藏在袖中的手揪在一處。
這男人什麼意思?
這仁安王府又不是沒有上了年紀的僕婦老嬤,何至於叫她幫忙?莫非是懷疑她……
「督公,她一個啞女……」
仁安王妃心有不滿,欲要阻止,話剛出口,就被蕭琛冷眼掃來的目光堵在了喉嚨里,不甘不願的咽了下去。
雲初想拒絕,卻又生怕引起喜怒無常的男人更大的懷疑,何況當朝九千歲發了話,哪裡容她一介女子推拒,不得已只能點頭應下,見機行事。
府中年輕的丫鬟女眷們全都被召集到了花廳,隔著簾幕,外面是高坐上首的九千歲,和惡名在外的詔獄使,而內間花紅柳綠,皆垂首屏息。
雲初自然知道其中根本沒有蕭琛要找的人,而結果也不出所料。
蕭琛閉目凝息,久久未言,室內微暗的光罩在他深刻的五官上,襯著兩旁按刀肅立的詔獄使,變得越發喜怒莫測。
仁安王妃小心道:「府中女眷皆在此處,並無督公要找的人,或許是那賊子膽大包天,已經逃了出去也說不定……」
雲初也悄悄的鬆了口氣,以為事情就要這麼結束了,卻不妨蕭琛突然睜開了雙眼,眸中映出點點寒星。
「都查完了?我看未必。」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雲初的身上。
雲初呼吸一滯,這男人果真是在懷疑她!
她強逼著自己鎮定下來,她肩上的蓮花胎記只在情緒激動時才會出現,想必此刻已經消失,只消叫人看上一下,便能洗脫嫌疑。
可蕭琛下一句話卻叫她方寸大亂:「都下去。本公要親自查驗。」
他壓根沒有給她反應的機會,一句話就叫所有人退了個乾淨,而後緩緩起身,一步一步的逼近了她。
男人身量高大,足足高出她一個頭,周身氣勢逼人,垂眸望下來時,令人凜凜不敢直視。
雲初只覺得自己被一頭露著獠牙的惡狼盯上,一時戰戰兢兢,額上禁不住冒出冷汗。
「你在緊張?」
蕭琛的聲音是陰冷的,總帶著那麼些許的玩味笑意,但云初卻深刻的明白眼前的男人有多麼危險。
她極力保持著鎮定,儘量讓自己表現的自然些,可顫抖的雙手卻依舊暴露了她局促不安的心情:男女有別,還請督公另尋老嫗驗看。
雖說她肩上的蓮花胎記已經消失不見,可是……
蕭琛自幼父母雙亡,幼時艱苦,天橋下要過飯,泥潭中藏過身,三教九流皆見過,也略懂些手語。他看懂了雲初的意思,薄涼一笑,突然伸手一把扯下了她右肩的衣服!
她圓滑的肩頭頓時裸露在了空氣當中,微風吹過,帶著些涼意。
雲初一驚,又慌又亂的想要攏好衣襟,卻被男人強硬的按住。
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羞恥,她臉色發白,眼角卻泛了紅,眸中升起一層薄薄的水霧,身體微顫,看著極為惹人憐愛。
蕭琛鐵石心腸,不為所動,目光掠向她肩頭,那處肌膚瑩潤,雪白細膩,未見胎記,卻有幾處斑駁的紅痕。
沒有看到自己想要找的東西,男人眉心微蹙,莫非真的是他認錯了人?
他垂眸看向雲初,少女面容秀美,長長的睫毛微卷著,雙眼朦朧,泫然欲泣,與昨夜那模糊的面容略有重合。他伸手撫上少女圓潤的肩頭,粗糲的指腹在那紅痕上摩挲著,感受到少女正極力克制著發抖的身體,略有深意的問道:
「姑娘身嬌肉貴,怎麼,是誰唐突了姑娘?」
被男人審視的目光緊盯著,雲初只覺得從頭到腳一陣寒意,她知道,若是應對出了差錯,叫他看出了不對,此刻放在她肩上的手掌,能在一瞬間掐斷她的脖子!
想到那個情景,雲初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寒戰,她絞盡腦汁的想著怎麼含糊過去,緊要關頭,她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顫著雙手打起手語:
先前我和人動手,被人在此處連錘了幾下,才留下了瘀痕。
「是嗎?」
蕭琛語氣莫測,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是落在她肩頭的手,緩緩的游移著,撫上了她修長而脆弱的脖頸,做出了一個掐握的動作。
雲初渾身寒毛一炸,以為這殘忍狠辣的男人要本著寧可錯殺也絕不放過的準則殺了她,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可蕭琛卻只是在她脖頸上輕微一拍,意味深長的瞥了她一眼,略過她就離開了此處。
雲初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什麼意思?
她下意識的摸上自己的脖子,感受到指尖傳來的涼意,才猛然驚醒自己保住了小命。緊繃的身體猛然放鬆,雲初喘出一口長氣,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後背衣衫緊貼在背上,已然是被汗水浸濕。
蕭琛……就這麼輕易的打消了對她的懷疑?
雲初驚疑不定,猶自不敢置信,她直覺這件事絕對沒有這麼簡單。可剛剛死裡逃生一場,她腦中繁亂,根本沒有心力思考更多,只迫切的想要離開這裡。
偏偏她雙腿發軟,好半天都沒有站起來,突然感覺到一道陰影當頭籠下,雲初抬起頭,就見仁安王妃正站在她面前,滿臉是不屑於隱藏的對自己的厭惡。
「綁起來。」
只見她話音一落,不知道從哪兒就冒出來兩個婦人,一把扭住了雲初的雙臂,扯出一根麻繩,面目猙獰的就往她身上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