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在尋常生靈無法捕捉和觀測到的領域中,有細微的嗡鳴聲響起,茫茫迴蕩在域外虛空,一閃而逝。
那一瞬間,已經因為余琛的「驅趕」而避至千千萬萬里之外的摩柯佛突然心頭一跳,格登一聲!
隨著他的心緒變化,只看那龐大的水晶山嶽在一瞬間停滯下來,無比突兀的橫亘在虛空里。
一動不動。
無數僧侶皆是茫然,抬頭看向這位不太正經的佛陀——雖然平日裡這位佛陀沒個正形,但從來沒有在關鍵的時刻掉過任何鏈子,相當可靠。
所以他這般一停頓,當即便讓無數僧侶心頭一驚。
有菩薩抬起頭來,茫然的看著他:「佛?您……」
只是這話還沒問完,便望見那一片鐵青的臉色——摩柯佛的神色,陰沉如水,甚至那鐵青之中,還帶著一股……難以掩飾的恐懼。
按理來說,修行到天人境界的大神通者,特別是已經決定了為三界拋頭顱灑熱血的諸多聖地世家的主宰,哪怕是面對死亡都不可能再有任何恐懼。
死有何懼?
歸矣!
但眼下,無論是那些僧侶還是最接近的幾位菩薩從摩柯佛的眼裡,看到了……害怕。
那種恐懼,甚至似乎不是出自他的內心。
而更像是他的軀體,他的靈魂,他的本能在面對著什麼可怕的東西自然而然做出的反應。
「你們……感受到了嗎?」摩柯佛沒有回答什麼,只是盯著余琛和黃金鄉所在的方向,聲音沉重,渾身都在戰慄。
「佛,您說……何物?何人?」眾菩薩相互環顧,卻都疑惑不解。
「也對,你們大抵察覺不到……」摩柯佛深吸一口氣,面帶苦笑之色:「——無知,當真是福啊……」
眾菩薩僧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聽不明白,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但下一瞬間,四到流光一瞬間穿越而來,正是青女和神梧。
還有……饕餮和燭龍。
這倆似乎是硬生生從沉睡和冥想中被驚醒那樣,同樣臉色驚駭莫名,渾身止不住戰慄顫抖!
與此同時,青女和神梧的臉上,同樣也沒有一點兒血色。
按理來說,饕餮和燭龍見了摩柯佛,肯定會有所反應——特別是燭龍,可以說他和摩柯佛還有些恩怨,就是當初摩柯佛將鼓壓在極樂淨土之下的,但也正因如此,斬去惡身的鼓最後才能向余琛求援,拯救了整個鐘山島。所以燭龍對於摩柯佛這位老熟人的情感,應該是相當複雜的。
不說敵對,但至少也要說點什麼。
至於饕餮就更簡單了,他純粹的嘴賤,見了誰都喜歡逼逼賴賴兩句。
但此時此刻,沒人有多餘的話語,所有天人都好似有默契那般看向余琛和黃金鄉的方向。
「幾位閣下,貧僧想請問——余施主到底……在做什麼?」摩柯佛深吸一口氣,開口問道。
饕餮和燭龍都是一臉不明所以,他倆才剛醒,啥都不知道。
所以解答的重任便落在了神梧和青女的身上。
但可惜這倆姑娘這會兒也驚駭莫名,神梧秀眉緊鎖,搖頭道:「上一次……上一次陛下在撕裂太初人皮的時候……雖然似乎也有一股讓人恐懼的氣息,但相比起如今來說簡直天差地別……如今這股氣息,簡直是讓人……心膽俱寒!」
很顯然,天人之上的他們,能夠感受到那千千萬萬里之外,那一縷九彩的光芒。
那是……毀壞和破滅一切的恐怖之力。
讓幾位天人,如孩童一般戰慄不已!
「所以……那究竟是什麼招數啊……」摩柯佛難以平復下任何一點兒心緒。
倒是將一旁的菩薩們,聽得那叫一個抓耳撓腮,憂心忡忡。
「佛,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們躬謙詢問。
摩柯佛看了他們一眼,深吸一口氣:「——就在方才,三界的某一個角落,消失了。」
在眾菩薩驚駭欲絕的神色中,他補充道:——真正的毀滅,從有到無,三界自此以後,徹底缺失了那一塊角落。
那一瞬間,幾位菩薩和無數僧侶,驚駭欲絕!
他們能被選中,登上水晶山嶽,乘上極樂淨土,自然不可能是愚笨之輩。
所以他們一瞬間便聽明白了摩柯佛話中的含義。
——倘若將三界比作一個雞蛋,那麼無論是天地人三界便是蛋黃,還是包裹這三界的無邊域外就是蛋清,它們實際上都是屬於三界的一部分。
而雖然大伙兒經常描述什麼毀天滅地,虛空坍塌,世界末日……也都是誇張的說法。
——世界從來不會改變,一切終究守恆,無論生死,無論興衰,甚至哪怕太初重啟了世界,它的本質都不會有任何增減。
就像雞蛋的內部,無論是如何翻湧攪動,哪怕把蛋黃蛋清都搖散了,攪和勻了,雞蛋的本質仍然是雞蛋,其中的蛋黃和蛋清不會有半分的增加,更不會有半分的減少。
說句難聽一點的,哪怕是整個三界打的天崩地裂,日月無光,所有生靈都灰飛煙滅,所有文明都付之一炬,對於整個三界而言,都不過是內部的一場小小震盪那樣。
但這一次好像不一樣。
從摩柯佛的話語中,眾人明白。
就像是雞蛋中的蛋黃和蛋清被毫無徵兆地抽離了一小部分一樣。
儘管對於整個雞蛋來說,無關痛癢。
但這股可以憑空讓其永恆不變的「本質」真正消失的力量,卻讓人頭皮發麻。
因為舉一反三,既然真的存在這種徹底抹去世界某一部分的力量。
那是否只要它更加龐大,更加恢宏,便足以在一瞬間……將整個三界抹消得乾乾淨淨?
另一邊,暫時沉浸在欣喜當中,並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的余琛,雙目當中,仍充斥著欣喜的光芒。
——雖然並沒有像一瞬間將那頭猙獰的古仙湮滅一般。
那拇指粗細的九彩神光照射過去以後,僅是將那無垠的黃金沙灘洞穿出了一個微小的孔洞。
但這邊也證明了他的想法是正確的。
這補天神石之內的確蘊藏著那反世之力。
所以他這時候便有些疑惑,為啥明明掌控了這麼可怕的力量,那群餘孽附身太上老君以後,還要畢竟巴拉的煉製什麼禁忌神物呢?
直接拿這玩意兒懟太初不就好了嗎?
但現在顯然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既然補天神石之中的力量能夠損害黃金鄉,那就……一鼓作氣!
於是有了第一次嘗試經驗的余琛,驅動他的靈魂之力,捲起那無窮恐怖的滾滾九彩神光,好似天河倒灌一般傾斜而下!
便去看那一瞬間,補天神石,驟然釋放出無窮恐怖的九彩光芒,就好似一枚妖艷而美麗的太陽那樣!
那熾烈的光輝所過之處,一切都悄無聲息的湮滅和消散。
無論是時間空間還是任何東西,都是如此。
而在他的操控之下,那溢散出去的九彩光芒瞬間化作一股,像那龐大的黃金鄉奔涌而去!
——當然,余琛也是經過一些計算的,畢竟催動這九彩神光也要耗費他的靈魂之力,所以這九彩的光芒籠罩的範圍便正正好好是那黃金鄉的大小。
嗡——
伴隨著一聲輕響。
偌大無垠的黃金鄉被籠罩在美麗的九彩光芒之內!
無比神奇的事情便發生了,那原本不受任何損害的黃金沙礫,此時此刻就好似殘雪遇到赤烈的驕陽那般,毫無抵抗之力一般消散了。
而與之一同消散的,還有那沉浸在黃金沙礫當中,恢復傷勢的龐大古仙們。
他們甚至壓根兒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感到一陣無窮的恐懼,然後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識,煙消雲散!
——並沒有什麼毀天滅地的可怕聲勢,就那樣悄無聲息的,靜悄悄的,整個黃金鄉煙消雲散。
一切的一切,只發生在轉瞬之間,便已落下帷幕。
黃金鄉,沒了。
快得就像是幻覺那樣。
甚至讓余琛都有一種莫名的不真實感。
但眼前一片無盡的「黑洞」,正是那先前黃金鄉所在的位置。
好似一道無比龐大的傷痕橫亘在虛空當中,訴說著一切。
收起補天神石,重新送回陰曹地府。
余琛心頭那叫一個暢快。
就打算回到東荒人界以後,將補天神石的作用告知鎮元子和張百忍。
然後聯合起來把這玩意兒摁在太初的臉上,徹徹底底乾死他!
——一直以來,雖然未曾表現出來,但太初的存在對於余琛而言,都好似那一柄懸頂之劍,鋒芒寒冽。
如今終於找到了可以徹底毀滅祂的法子,如何能不喜出望外呢?
但就在余琛轉身準備離去的時候,他突然眉頭一皺,發現不對勁兒了。
而那「異樣」的源頭,正是來自於黃金鄉消失以後,留下的一片「黑洞」。
或者準確來說,那根本不是什麼黑洞,而是……不存在。
就好似那一片龐大無比的區域,不存在了異樣。
如果是整個域外是一面鏡子,那麼這龐大的「黑洞」就好似硬生生被從中掏出了一個孔洞那樣。
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混沌,沒有任何一切。
甚至連「有」和「無」的概念都不存在。
余琛眼睛一眯,又細細觀望了片刻,然後再也笑不出來了。
他成長至如今這個程度,很多事已經不需要誰講解或解釋了,一雙神眼便能看出一切。
所以此時此刻當冷靜下來以後,他發現了,那一片區域……消失了。
不是虛空坍塌,不是世界崩壞,而是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不對啊……我明明只是針對那黃金鄉……」
余琛可以很確定,方才他操控九彩神光,只是為了毀去黃金鄉。
但這會兒不僅是那黃金鄉所在的「黑洞」,連同所有那九彩神光的反世之力所過之處的區域,都徹底消失了。
從三界的「疆域」里,生生抹去!
那一瞬間,一個不好的猜測,浮現在余琛心頭!
——副作用。
不,亦或者說,這就是那反世之力本來的作用。
——抹除三界的所有的一切!
不僅是黃金鄉,不僅是古仙一脈,不僅是太初,連同它所「接觸」的一切,都徹底抹除。
就像是一坨橡皮擦那樣,輕輕在鉛筆畫上一掃,便留下一道無法恢復的白痕。
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
那一瞬間,余琛整個人冷汗淋漓!
「我大概……曉得為什麼要煉製那禁忌神物了……」
他咽了咽口水,神色蒼白。
——一直以來,雖然察覺到補天神石的不凡,但他認為煉製那反世之力的載體,補天神石只是其中一味材料而已。
但他的猜測,恐怕錯了。
那場複雜而漫長的煉製,根本就不是想要煉出什麼東西。
而是要借這個煉製的過程,「馴化」和「改良」補天神石之內的反世之力。
要往這「反世之力」只針對太初和古仙,而不傷害到三界本身!
——畢竟太初哪怕是終焉滅世,那也只不過是相當於將整個世界重啟,而補天神石里的反世之力可不管你那麼多,所過之處,一切毀滅。
不分敵我。
不論生死。
只要是三界的一切,都徹底抹除!
——雖然這只是余琛的猜測,但真相大抵也大差不差了。
這也是為什麼那些餘孽沒有用補天神石去直接進攻太初的根本原因。
這補天神石里最原始最純粹的反世之力,的確可以將太初毀得乾乾淨淨。
——但整個三界,也一樣。
從此以後,這個世界連重啟的機會都沒有,比太初的終焉時刻來得還要徹底!
真正的雞飛蛋打,魚死網破。
想到這兒,余琛忍不住心有餘悸。
也幸虧他方才刻意控制了那九彩神光的方向,要不然……禍害就大了!
同時心頭也下了決定,在真正將那所謂的反世之力的載體,也就是「溫和」的反世之力煉化出來之前,補天神石這玩意兒是真用不了一點兒了。
而就在他後怕之時。
無比遙遠的冥冥之中,那黃金沙灘之上。
單目緊閉的太初,猛然睜開眼眸!
那好似蒼天一般冰冷無窮的眸子裡,透出一股……濃濃的驚駭與恐懼!
「瘋子……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