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大夢初醒,鏡花水月
不是,兄弟,就這破廟十來個人,一個騙子加十多啥傻子。
騙子騙財,傻子上當。
多和諧啊!
你在這玩兒真的是啥意思啊?!
那「道主」的表情,僵在臉上。
但不愧是一個人能騙十幾個人的江湖老油條,強作鎮定道:「恭……恭喜道友,收穫神通……」
說罷,就要略過余琛走向下一位——他驚嚇之餘,連香火錢都忘記了收呢!
但余琛卻有些「不識好歹」,側身攔住道主,又道:「只不過在領悟神通的過程里,我又產生了一些疑惑,不知道主是否能解惑?」
那「道主」人都快麻了。
又驚又怕。
咋,你還沒完了是吧?
但儘管心裡咒罵污言穢語,臉上還是得笑嘻嘻:「道友,請講。」
余琛點頭,開口就問:「道主說,主無所不能?」
——靈主,便被他們稱為「主」。
「道主」點頭,聲音也逐漸鎮定下來:「主乃無上所在,不同人,不同妖,不同萬物生靈,天地在時,主在;天地朽時,主仍在。
這星辰日月,蒼天厚土,皆為一世虛妄,唯有主,漫漫永恆!
自然,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說話之間,他臉上顯露虔誠之色,又回到了他擅長的忽悠的領域。
只聽余琛又問:「既然如此,主可否創造一塊祂無法舉起的巨石?」
那「道主」一愣,剛要脫口而出,立刻察覺到其中悖論。
倘若他回答可以,那主便有了一塊自己都舉不起來的石頭,談何無所不能?
倘若他回答不可以,那主連一塊石頭都舉不起來,又談何無所不能?
一時間,那「道主」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子滲出來。
一道道等著他回答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仿若針氈!
而余琛依舊不急不緩地看著他,也不催促。
直接把「道主」腦子給干燒了。
「罷了,倘若這般問題太難,我便還有一個小小疑惑。」
在諸多「命子」狐疑的目光中,余琛卻沒有繼續為難這「道主」,轉而道:「既然我們是被主選中之人,那我們遭遇危險時,主可會出手相助?」
聽罷,那「道主」連連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余琛點頭,然後一把卡住「道主」的喉嚨,將他提起了起來。
這一變故,讓諸多大冤種驚呼出聲!
「卯兔!你在做什麼?」
「道主乃主之近侍,伱在發什麼瘋!」
「卯兔,快快住手!」
「……」
升靈會諸多會員之間,彼此並不清楚真實身份與姓名,便以十二屬相代稱。
而余琛現在是朱小寶的身份,帶著便是十二屬相之下的卯兔面具。
總之,他一個舉動,把眾人都驚駭住了。
但余琛沒理會他們,只是看向那「道主」,問他:
「你說主會護佑吾等?」
「那如今你被扼住咽喉時,主在哪裡?你痛苦不堪,喘不上氣兒時,主在哪裡?十個呼吸後,你一命嗚呼時,主又會在哪裡?」
鐵鉗一般的虎口卡著他的脖子,劇烈的痛苦以及窒息的難受,讓「道主」臉色猙獰,驚駭無比!
他知曉,今兒啊,是遇上硬茬子了!
陰溝翻船了!
他有種感覺,倘若自個兒繼續嘴硬,眼前這傢伙真會將他掐死了去!
「錯了……我錯了……」
「沒有主……沒有主……都是假的……」
生死威脅之下,「道主」掙扎著,困難地發出這般聲音。
「假的……騙你們的……都是假的……我認罪……放我下來……」
余琛手一松,那道主的身子便落在地上,劇烈的咳嗽著,眼淚鼻涕一起流!
這些話,余琛倒是早有預料。
但身後那些個大冤種,卻神色茫然,難以置信!
啥意思啊?
主呢?
無所不能的主呢?
不是說天地朽而主不朽麼?
為啥突然這就成假的了?
余琛面無表情,從芥子須彌袋中取出問心鏡,拄在那道主」面前,就問。
「說,你究竟是誰?」
「我……我是白雲觀棄徒揚子洲,因天資不夠,只學了些旁門左道就下山來。」
「你能憑空生火?」
「那只是粗淺的符籙之道,我在白雲觀上學了三年,就學了這麼點兒。」
「為何騙人?」
「世人對修行之道無比嚮往,但又百般難窺其妙,我這人吧,好吃懶做,便生了這般心思……」
「……」
一問一答。
在問心鏡的威能之下,這位自稱靈主近侍的「道主」壓根兒無法撒一點兒謊,將一切真相都一一道來。
據他所言,他被白雲道觀逐出師門以後,靠著學到的一點粗淺符籙之道,一開始在某個縣城賣藝為生。
可畫符要錢,調墨要錢,還要耗費時間精力,可那百姓還都是白嫖怪,有時候一場表演下來,還得倒貼錢去!
久而久之,便萌生了行騙這一念頭。
一路從各個縣城騙到金陵,積累了大量髒財,每次都想幹完這一票就收手,畢竟錢也夠用了。
但不知何時,他開始沉迷在被一個個大冤種敬仰崇拜的目光中,停不下來。
這會兒,終於是碰了釘子了。
「我……我只是謀財,只是騙人,從未害過誰!」
「仙師,仙師請當我一條生路!」
將一切都交代清楚了以後,這「道主」連連磕頭跪拜求饒!
——到了這會兒,他還能看不出來?
眼前的「卯兔」,就是一位真正的煉炁修道之人!
一位真正的「仙師」!
如何不怕?
如何不懼?
那涕淚橫流痛苦求饒的模樣,和先前偉岸無雙風輕雲淡的道主,形成鮮明對比。
——這揚子洲長得不錯,演技也不錯,兩幅面孔,倒是反差。
若是沒出來行騙,而是去伺候金陵那些夫人,應當也能賺得盆滿缽滿。
聽楊清風說,她們就好這口。
晃了晃腦袋,甩出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余琛轉過身,看向一個個大冤種,「交給你們了。」
這會兒,望著痛哭流涕的道主,諸多大冤種如何能反應不過來?
他們啊,這是被騙了哩!
不僅被騙了錢!
還被騙了感情!
回想起以前自個兒信奉主時的傻乎乎的蠢樣子,幾個大冤種要不是帶著面具,怕直接要找個地縫兒鑽進去了!
而在恍然和丟人的情緒後,隨之升騰而起的,是熊熊怒火!
是修仙求道的夢破碎後的怒不可遏!
而源頭,就是眼前的道主!
於是,一擁而上,拳打腳踢,怒罵不止!
「我當真是鬼迷心竅!才信了你這江湖騙子!」
「我的錢呢?還我的錢來!」
「他娘的,你個死騙子!老子當初就是信了你的鬼話,要清心寡欲,新婚之夜忍著沒碰媳婦一根汗毛,搞得現在整個家裡都在傳老子不行!」
「……」
風雪之夜,燈火破廟,咒罵聲與慘嚎聲奏成一曲。
而不知何時,那揭露「道主」騙局的「卯兔」,已不見了蹤影。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直到天色漸明,發泄夠了的大冤種們,方才把鼻青臉腫得「道主」揚子洲押送到官府,報官去了!
滿身是傷的揚子洲,一五一十將那些行騙之事全都交代了一遍,被大刑司的人扔進牢里去了。
而那龐大的行騙數目,至少夠他在牢里待上幾十載光陰了。
這一來,被騙的十來個大冤種消了氣兒,方才猛然反應過來!
哎呀!
一拍大腿!
「道主」揚子洲固然是騙人的!
但那手中金光碎石的「卯兔」,卻好像當真是一位仙師啊!
只可惜,他們四處尋找時,已不見了對方蹤影,無奈作罷。
同時,迷迷糊糊睡了一整晚的朱小寶,天亮時才從被窩裡爬起來。
對於昨晚的事兒,沒了印象。
只記得原本是要出門的,但突然就不知道咋回事兒,睡著了。
錯過了升靈集會。
心頭焦急得如熱鍋螞蟻!
吃早飯都心不在焉。
直到晌午時候,街巷裡流傳的一個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說是官府今兒破了一起大案子!
一個自稱「道主」的江湖騙子,騙了十多個大冤種,積累了常人難以想像的財富!
最終不曉得為啥敗露了,被人押到官府自首,現在正被關在牢里呢!
生靈會?
騙子?
朱小寶如遭雷擊!
難以置信!
甚至帶了些銀子親自跑到大刑司,一頓疏通後,加上他自稱就是被騙者之一,被放進去與那「道主」揚子洲見面了。
曾經偉岸從容的「道主」,今兒卻變成了狼狽不堪的階下囚。
或許是被那幾個大冤種打怕了,揚子洲聽朱小寶一問,就擱那兒倒豆子一般全說了。
還一個勁兒磕頭,說不應該騙人。
走出大刑司的時候,朱小寶已經忘了自個兒是怎麼回到朱府的。
這會兒,再傻,他也曉得,自個兒的確是被騙了。
那遙不可及的修行夢,破碎了。
大夢初醒,一切皆是鏡花水月,盡成空。
黃昏。
朱小寶上了明山萬家陵,跪在老朱墳頭,一個勁兒哭,說自個兒錯了,信了騙子,耗了家財。
正巧,那個年輕的守陵人過來了。
他問朱小寶,以後還想不想修仙練道?
朱小寶意興闌珊說算了,往後好好打理家業,娶妻生子,就夠了。
守陵人點頭,走了。
而朱小寶不曾看見的是,那守陵人的身旁,老朱的鬼魂見這一切,終於不再愁眉苦臉,露出欣慰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