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異變突生,第一教子
好似一瞬間,又好似千千萬萬年。
斡旋造化的世界裡,並不受光陰長河的影響,也沒有任何時間的概念。
光陰歲月,全憑余琛的一念之間。
所以對他而言,似只過去了眨眼之間。
但對於陳公明來說,卻是漫長的千千萬萬年。
足夠他徹底看清真相,徹底認清現實,徹底明悟曾經的憧憬和嚮往是多麼愚蠢。
也足夠他,恢復清醒的神智。
毫無疑問,對於陳公明來講,這是漫長的折磨。
他會一遍又一遍看到世界的演化,看到他犧牲自己,犧牲摯愛換取來的,不是那完美的黃金盛世,而是一個被圈養的黑暗未來。
如此千千萬萬遍,足以讓人神智崩潰,絕望癲狂。
但陳公明沒有,儘管心頭痛到滴血,儘管渾身上下愧疚到要死,儘管後悔到渾身顫抖戰慄……
但他的神智,依舊完整,依舊沒有崩潰。
於是,余琛看向他,問:「看清楚了嗎?」
「看清楚了。」陳公明答。
「如何?」余琛再問。
「悔不……當初。」他便再答,那雙眼裡,充斥著無窮的痛苦。
儘管那一遍又一遍的折磨已經結束了去,但內心對於愛人的愧疚,依舊好似蟲噬一般撕咬著他的心臟。
「可惜……我要死了。」陳公明長嘆了一口氣,「甚至無法對她說一聲抱歉。」
「可以。」
余琛的聲音,在斡旋造化的虛空之中想起來:「你雖忠於本真教,但除了今日所為,並無惡行,而那看清真相的折磨,便已同等於一場殘酷的刑罰,當是贖罪。
所以,若你死後,我可以帶走你的鬼魂,同你的妻子作最後的告別。
若她肯原諒於你,我會讓你們投胎至同一處人家,再續前緣,也是不錯。」
聽聞此言,陳公明那雙目之中,灰敗與痛苦之中,終於有了一絲光彩。
他看向余琛,看向這個前一刻還是他刺殺的對象,端端正正跪下身去,行大禮。
「我欲殺您,您卻胸襟如海,以德報怨,請受我一拜!」
胸襟如海?
以德報怨?
余琛心頭一愣,倒是從未有一天,會聽到有人如此評價自己。
「靜待死亡吧。」余琛開口。
先前的陳公明,為了殺余琛,發動天壽之殺,壽元已只剩一刻鐘左右。
無論是否能殺死余琛,他都已經活不了了。
而方才又耽誤了那麼久,自然沒剩下多少時間了。
陳公明聽罷,盤坐下來,緩緩點頭。
「若有來生,我絕不再輕信於人。」陳公明發誓道。
「如此便好。」余琛點頭。
但實際上,這事兒歸根塑尋源,也不能怪陳公明。
畢竟他十來歲的時候,就被他的老師,上一個人奸所收養洗腦。十來歲能有什麼分辨是非的能力?自然也就信了。
所以歸根結底,還是本真教那群人渣……該死!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陳公明的壽元,好似那風中殘燭,緩緩熄滅。
最終,戛然而止。
那一刻,就好似一種奇異恐怖的力量從天而降,一瞬間將他所有的生機盡數抽乾!
那活生生的肉身,剎那之間便蒼老了無數,再痛苦和悔恨中,閉上了雙眼。
與此同時,一縷魂魄,從他的肉身當中,緩緩站起。
這便是死亡。
肉身破財以後,魂魄從其中遁出,從此陰陽相隔,人鬼殊途。
而余琛也無法再維持斡旋造化的神通,將其解除。
取出度人經來,便要將陳公明的魂魄,收入其中,帶去陰曹地府,同那茱萸道歉,認錯。
不祈求原諒,但至少要說一聲,有愧於你。
然而就在那一刻,意外發生了。
彼時彼刻,陳公明的肉身已經完全腐朽,化作一攤灰燼。
然而,那漆黑的道袍里,一枚尺許大小的銅鏡,毫無預兆地飛出來。
瞬間爆發出一股無窮可怕的吸力,將茫然無措的陳公明的魂魄完全吞噬。
毀滅。
漆黑的火焰從陳公明的魂魄上燃起來,一眨眼的功夫,便已化作飛灰。
只剩下一縷灰黑色的煙霧,縈繞在那銅鏡前方。
余琛的表情,僵硬了。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他甚至來不及反應。
然後,在那銅鏡當中,一張溫文爾雅的臉,顯露出來。
隔著鏡子,同餘琛四目相對。
那張臉上,幽幽嘆了一口氣。
「你還活著啊,雖然占卜當中,陳公明有一線可能會失敗,但我未曾想到,那一線可能,竟成真了。」
說話之間,他鄙夷地看了一眼,那靈魂都燃燒殆盡,化作香火的一縷灰黑煙霧,嘆了口氣:「——真沒用。」
那種語氣,並非故意擺出來刻意惹怒余琛。
而是好似他心頭,實實在在就是如此所想。
溫潤平和的聲音,迴蕩在余琛耳畔,無比刺耳。
那一刻,他的心頭只感到一陣煩躁。
——想要將眼前的一張臉,撕得粉碎,踩在地上,蹂躪成渣的煩躁。
「道友,伱那是什麼眼神?」鏡中的臉,望著余琛開口道:「倘若說憤怒的話,損失了一位天尊,卻沒有達到任何目的我應當更憤怒吧?」
「你們已經欺騙了他。」余琛搖了搖頭:「他的一輩子都活在你們的欺騙里,已經足夠了吧?為何連死後的他都不願放過?」
鏡中人的臉臉色有些奇怪,好似不能理解余琛的問題那樣,道:「你們人類種下稻穀,收貨穀粒以後,難道會將桔梗隨意丟棄嗎?不,你們不會,所以我們也不會。被啟用的棋子,就沒用了,與其浪費,不如做出最後的貢獻,完成他……應該完成到沒有完成的事兒。」
那麼,會是什麼呢?
不言而喻。
——殺死余琛。
話音落下,那鏡中人,雙手抬起,隔空施法。
那一刻,鏡面之前,那一縷香火,驟然爆發,凝結成形!
一枚好似漆黑的烈火凝聚而成的灰黑長槍,熊熊燃燒著,撕裂虛空,向余琛殺來!
余琛抬起一隻手,一把將其握住!
嗡——
恐怖的嗡鳴聲瞬間爆發,無形的力量從手上爆發,碾碎了茫茫無盡的虛空!
他的手中,茫茫的古老灰霧,環繞翻湧。
正是輪迴之演!
以輪迴之力,抵擋那香火爆發的可怕神威。
但儘管如此,余琛的目光卻從未有一刻,落在那恐怖的香火之矛上。
他只是望著鏡中人,好似要將他的樣貌,死死刻在腦海里。
沒有猙獰,沒有咆哮,沒有歇斯底里。
但倘若目光能夠殺人,那鏡中人已被碎屍萬段了千千萬萬遍。
「真是……讓人垂涎的眼神。」
那鏡中人見最後的刺殺失敗,也並不惱怒,反而津津有味地盯著余琛,俊郎的臉上露出病態的陶醉:
「瑤池仙境,你會去吧?嗯……你一定會去,天大機緣,閻魔聖地和摩柯聖寺都不可能讓你錯過。
那時,我也會去,到了那時,我會完成這個廢物沒有做成的事兒,我會親手……殺了你。所以在這段時日,請一定謹記,沐浴焚香,靜候佳期。」
說罷,鏡面一黯,跌落下去,落在那陳公明屍首的灰燼和衣袍之上。
余琛望著這一幕,沉默無言。
固然,陳公明有錯。
但在那親眼看到真相的折磨和痛苦裡,那比地獄還要絕望的痛苦裡,已然贖罪。
他可以死,壽元耗盡,化作灰燼。
但絕非是被那本真教的人欺騙和利用以後,燃燒魂魄,灰飛煙滅。
余琛撿起來那面同鏡。
從陳公明的講述中,他知曉這面銅鏡,乃是本真教用來聯絡他們的法器。
——從陳公明的老師手裡傳下來,後來被陳公明所掌控。幾百年來,這銅鏡從未有過任何動靜。
一旦有動靜,便是說明本真教要啟用他們這些暗子了。
而這一面銅鏡的主人,便是本真教第一教子。陳公明不知曉他的名字,只只要在整個本身教中,也是舉足輕重的存在。
他握著銅鏡,面色平靜,指節卻用力到發白。
余琛摩挲鏡面,感受到那一縷還殘留著的,屬於那位第一教子的氣息。
盤坐下來。
手腕兒一翻,一本漆黑的厚重書典,懸浮在他的掌心。
好似鐵鑄的封面上,雕刻著一個被刑柱所綁縛的人形,痛苦掙扎。
余琛看著前方那陳公明所化作的一地灰燼,翻開了書頁。
剎那之間,無窮無盡的恐怖黑光,投射而出。
一尊白骨森森鑄就的恐怖祭台,瞬間懸浮在天穹之上。
余琛拿起那枚銅鏡,一把捏碎。
黃銅化作齏粉以後,一縷淡薄的,好似青煙一般的氣息,懸浮在余琛手中。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消逝。
——正是那位第一教子所留下的殘留在銅鏡之上的氣息。
倘若放任不管,恐怕半刻鐘之間,便會煙消雲散,一絲不存。
余琛取出數種珍貴無比的咒殺靈材,紮成稻草人形,送上那九層九階的白骨祭台。
然後將手中那黃銅鏡留下的氣息,屈指一彈。
那一縷氣息便融入那白骨祭台刑柱的稻草人之上,被一瞬間固化。
余琛眉頭一皺。
只是一縷氣息作為「媒介」,太過於單薄了。
思來想去,他好似下了什麼決定一般,取出一枚人頭大小的暗紅血團。
——饕餮之血。
當初饕餮沉睡之前,贈予余琛的最後的精血。
余琛先前咒殺了本真教首以後,還剩下那麼多。
如今,派上用場了。
他握住血團,一揮!
嘩啦啦!
暗紅色的古神精血,便灑落在那刑柱稻草人之上,無窮凶威,浩浩蕩蕩綻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