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想到,這場突如其來,卻事關大陸局勢的戰鬥,會如此一波三折。
先是草原王設伏,而後齊平召喚隊友,一代現身,本已為穩操勝券,巫王卻又到來,而就在齊平絕望中,準備「逆轉時光」,放棄的時候,首座來了。
「道門首座!」
血肉模糊,身體殘缺的「巫王」驚怒地叫出這個名字,如臨大敵。
顯然,首座的到來,亦出乎他的預料。
本體?不……是分身……
齊平蹲在建築屋頂,將「來」字生生咽下。
認出,眼前這個,正是昔日大雪山之行中,曾與巫王對弈的首座分身。
所以,這老頭子一直藏著?
是料定了巫王可能下場?
齊平不解,心頭湧起驚喜。
「首座!」魚璇機與符籙長老大喜,好似一下有了底氣。
如今的局勢,一代氣息雖在飛快跌落,但配合首座分身,打一個「巫王分王」,問題不大。
他們想到這點,大祭司等人同樣做出判斷,悉數色變。
「五境不得插手人間事,巫王,你違約了。」首座嘆息一聲。
巫王面色忽地猙獰,感受著二人的鎖定,他有心拼殺,但草原王這具軀體本就瀕死,對付一代還成,卻無論如何,敵不過二人聯手。
念及此,這位大雪山的主人突然張口一吸。
附近的大祭司等三人同時身子一晃,好似被抽去了精血,面色煞白,難以置信地望向「巫王」,氣息飛快跌落。
而「巫王」卻藉此,氣息攀升,繼而,只見一抹神魂,竟自「草原王」軀體飛出,而後掃了首座一眼,說道:
「想動手,我奉陪。」
說著,巫王神魂一步踏出,踏天而去,轉眼消失無蹤。
啊這……齊平第一個念頭是放狠話跑了,但轉瞬,便意識到並非如此。
若在城中開戰,其以一敵二,必敗無疑,故而,遠遁拉開距離,便是最好的選項。
一代的狀態維持不了多久,若打游擊戰,拖延不起,大概率不敢離開,這樣的話,巫王就只需要面對首座。
作為代價,則是將「草原王」與大祭司等人,犧牲掉。
藉此拖延住一代。
「呵,他且交給本座。」道門首座輕笑一聲,同樣踏空,追擊巫王而去。
齊平一陣遺憾,但也知曉,難以強留,念及此,他忙看向一代院長:
「快……」
「知道。」一代惱火傳音,當巫王意識離去,他手中那隻青玉戒尺,終於再無阻礙。
第四次朝下打去。
草原王軀體修復了小半,骨架蒙著血絲,這時渾渾噩噩,一點清明尚在,殘魂發出尖叫:
「不……」
「啪!」
吼聲戛然而止,那猙獰可怖的軀體,終於徹底崩碎,化為齏粉。
一代蠻王,於此刻,被一代院長活活打的形神俱滅。
「大王……」
下方,那些匍匐於地,戰慄不已的蠻族人心頭,突然猛地抽搐,生出強烈的悲傷與絕望。
好似失去了什麼至關重要的東西。
這是蠻族血脈共振的結果,蠻王身隕,所有蠻族無論相隔多遠,皆有感應。
一時間,有人痛哭失聲,更有的,痛的撕心裂肺。
「動手!」
突然,魚璇機、符籙長老、大先生三人對視一眼,同時出手,朝白髮蒼蒼,腰間掛著皮鼓的大祭司攻伐。
大祭司三人此前死戰,本就消耗極大,又被巫王「吸」了一波,正處於虛弱階段。
面對三名神隱集火,大祭司猝不及防,連防禦都未及展開,就被打的活生生爆開。
連魂魄也被狂風撕碎。
餘下的飛蠻與彎刀王猝然驚醒,心神大恐。
前者眼神一動,手中鎖鏈倏然一甩,碧綠色飛刀宛若螢火,在彎刀王愕然的眼神中,將他拉起,朝一代丟去。
飛蠻則從皮甲中捏出一張皮卷抖開,撕開一道法陣,一躍而入。
「你……」
彎刀王瞪圓雙眼,沒想到竟被自己人賣了,一股怒火熊熊燃起,他眼神一厲,竟任憑一代院長戒尺打下,反手一刀投擲出去。
一泓彎月升起。
銀色彎刀挾裹著璀璨光芒,瞬間將飛蠻後背斬出一條血淋淋的口子。
後者痛呼一聲,竭力逃入法陣,在被魚璇機三人術法吞沒前一刻,成功遁逃。
「啪……」
一代院長輕而易舉,將彎刀王打的爆開,也是愣了下,眼神怪異,旁邊橘貓張口,將彎刀王神魂吞下。
一代本已跌落的境界短暫回升,伸手一抓,將魚璇機三人,以及因為耗盡了真元,虛弱無比的齊平攝來:
「先走!」
魚璇機急了,腳丫子狂踹:「這就走?還有呢……」
她指的是下方十數萬蠻族大軍。
齊平嘆息一聲,說:
「你還有力氣打架?不要小覷了這些蠻人,等院長修為跌落,這幫人合力起來,把咱們屠了都不難,另外,萬一巫王等下回來……」
他沒說下去,雖說,丟下臨城有些可惜,但以眾人如今狀態,留下很可能團滅。
「嘩啦啦。」
一代院長抬手,握住神符筆,挑開黑色封皮符典,一枚「門」字神符撐開天地。
一扇古老,宏大的虛幻門戶浮現,對面連通豫州府城。
「走!」
一代將幾人往門裡一丟,同時,身上修為跌落四境,他與橘貓遁入九州鑒,被齊平反手將古樸圓鏡往懷裡一揣。
旋即,最後看了西方,那翻滾的濃雲,跌入門內。
下一秒,天門關閉,緩緩消失。
直到眾強者離開,城內匍匐的蠻族人踉蹌起身,望著化為廢墟的城區,以及洞開的雲層,寥落的星辰,茫然不知所以。
其格格也拄著狼牙棒爬起來,目光失焦。
大王死了,大祭司與彎刀王亦身死,唯有飛蠻重傷逃遁,巫王與首座尚不知結果。
而齊平幾人,卻是完好撤離。
這是史無前例的一戰,也是蠻族慘敗的一戰。
……
……
與此同時,距離臨城極遠的,大河府城上空,同樣在進行著一場鬥法。
一方,是以水月菩薩,懸壺僧人為首的禪宗強者。
另一方,則是餘下兩名蠻族神隱,一個始終駐守此處,一個,是在前些天,被齊平「調虎離山」,強行調出臨城的。
四名神隱交戰,聲勢駭人,只是相比於臨城內的拼死與慘烈,大河府這處戰場,卻要「和諧」許多。
禪宗未出全力,蠻族神隱也以防禦為主。
「嗤!」水月菩薩一劍斬出,湛藍色劍光劃破夜空,吐氣道:
「給我療傷。」
旁邊,懸壺僧人口誦佛號,身周暗綠佛光,如潮水翻湧,水月菩薩身處其間,傷勢飛快修復。
「今日差不多了吧。」懸壺僧說。
齊平的要求,是讓禪宗的人每日騷擾。
水月菩薩微微蹙眉,咬牙道:
「那個齊平到底要搞什麼鬼,讓我們牽制對方?有什麼意義?」
懸壺老僧搖頭:「老衲怎知曉。許是為配合反攻吧。」
水月菩薩問道:「你說,那個齊平,會不會去臨城搞事?」
懸壺僧人奇怪地看她,微嘲道:
「看來,當日講經,你被他唬的不輕,未免太高看此子,便是離了這二人,臨城中尚有多位神隱,草原王更乃絕頂,他如何敢造次?」
水月菩薩蘊怒,又無力反駁,理智的確告訴她,沒可能的。
但許是女子的第六感,她總覺不安。
就在這時,突然,對面的兩名蠻族神隱同時面露痛苦。
下方城中,擂鼓助威的蠻族大軍亦如此,好似感應到什麼,難以置信地望向西方。
哭聲,難以遏制地響起……兩名巫師神情大變,旋即,對視一眼,竟拋下滿城軍卒,以最快的速度,朝西方奔去。
禪宗弟子愣住,水月菩薩見多識廣,先是一愣,旋即,迅速明白髮生了什麼。
「血脈共鳴……舉天同悲……」她玄色僧衣下,面龐愕然:
「蠻王……死了?!」
一旁,懸壺僧人呆立半空,與水月對視,沉默了下,二人同時念出一個名字:
「齊平!」
這是他們,所能想到的,唯一的答案。
可……怎麼可能?!
……
……
西南大雪山,深處,那座終年籠罩於風雪中的山峰上。
源自上古的仙殿大門緊閉,內部一片黝黑深邃。
唯有一盞青銅燈,照亮周圍小片區域。
王座上,軀體宛若古希臘神靈雕像,俊美如天神的巫王似在沉睡,突然,他猛地綻開雙眼,眉心「咔嚓」一聲皸裂。
一道蜿蜒猙獰的裂痕,竟從眉心,一直延伸到下巴。
極為可怖。
身旁,那一盞油燈瘋狂抖動,照亮的範圍擴大。
漸漸的,王座下方,兩側,那些宛若朝廷百官般站立的雕像不斷碎裂。
草原王、大祭司、彎刀王……
三尊栩栩如生的雕像密布裂紋,旋即爆開,飛蠻的雕像,亦浮現裂縫。
「啊……」
巫王身體前傾,額頭青筋條條綻開,倏然變得無比蒼老,又轉瞬復原。
他那裂開的顱骨內,有一團團血肉蠕動,他試圖用雙手抱頭,可卻傳來「嘩啦」的聲響。
原來,他的雙手,竟各自戴著一副鐐銬,不只是雙手,還有雙腳,腰背,都連接著一條條極為粗大的鎖鏈。
鎖鏈另一頭,朝王座後延伸,拴在一座布滿花紋的青銅牆壁上,此刻,鎖鏈崩的筆直,發出「吱呀」響聲。
好似隨時可能繃斷。
若仔細看去,便會發現,這些由與「彎刀王那柄武器」同樣材質的金屬鑄造的鎖鏈,早已變形。
在大雪山中,所有人都知道,巫王大人二百多年前,就鮮少以本體出現,到近來百年,更幾乎足不出戶。
只以分身現世。
本體則百年如一日,於這殿中閉關,卻無人知曉,所謂的閉關,更多的,是一種囚禁。
自我囚禁。
「首座……一代……還有……齊平……」
巫王喉嚨中滾出沙啞的聲音,身軀上,散發出恐怖無比的氣息,卻被仙殿阻隔。
他宛若神靈的雙眼中,時而清醒,時而混沌,冷酷與嗜血不斷交替。
口中又念出些含混不清的字句,好似夢囈。
只是,那些鎖鏈,卻一次次,被狠狠拉扯,發出巨響。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咔嚓」一聲,一條鎖鏈從青銅牆壁上斷裂開。
然後是第二條。
第三條……
唯一的油燈突然被踢倒,熄滅了。
沒人知道黑暗裡發生了什麼。
過了許久,燈光才重新亮起。
於地上,照出一道龐大的影子。
……
西北走廊上空,濃雲密布,電閃雷鳴,不知過了多久,雷雲散去。
道門首座衣袍殘破,大氅被莫名力量吞噬了大半,斗笠也殘缺不全,滿頭髮絲純白,氣息卻還穩定。
其屹立高空,頭頂星月,將一枚金色蓮子塞入口中,片刻後,半數髮絲重新染上黑色。
他疑惑地望向大雪山方向,片刻後,邁步朝雪山遁去。
……
豫州府城偏北,府衙中。
燈火通明。
整個充作「指揮部」的大堂外,寬敞的院落中,禾笙披著一身儒生袍子,焦急地踱步。
在她身後,還有其餘熟悉的面孔。
鬢角斑白,目前為西北軍統帥的威武大公爵。
一身短打,踩著草鞋,嘴巴里酷酷地叼著草梗的花然,花將軍。
與齊平曾有過一段共同經歷,後來拜入禾笙門下的「暗青子」蓮蓉。
部分道門與書院弟子。
以及大群官員,將領。
不久前,大先生召集他們前來,說要配合齊平突襲臨城。
而後,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就看到一扇虛幻大門浮現,然後錢仲等人就過去了,同時,禾笙也被丟了過來……
驚鴻一瞥,眾人壓根沒看清對面情況,好在有禾笙轉述,眾人這才大驚,得知臨城中何等兇險。
不由焦急萬分。
「國公,這都過去一刻鐘了,監國大人他們怎麼還沒動靜?會不會……」
兵部督軍如同熱鍋上螞蟻,急得不行,終於忍不住問道。
老國公臉色一沉,呵斥:
「齊監國何等樣人,敢如此,定有萬全把握。」
「是是,下官也沒懷疑,只是那臨城中強敵如雲,監國大人縱使手段了得,但終究……」
老國公沒吭聲,他何嘗不急?
在他看來,齊平這一次動作太冒險了,就像是大軍對壘,主帥直接帶一夥精兵,去刺殺敵軍元帥……
成功率幾乎為零。
「唉,冒失了,太冒失了,不求重創敵軍,只要拖延蠻族大軍出發,就算成了。」
老國公想著。
就在這時,突然,虛幻大門再次浮現,庭院中眾人精神一震,有人欣喜呼喊:
「他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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