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活了!
我一頭扎進被窩裡,用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任誰喊我都沒用,我就是不肯出去。
光是想想那個場景,我就想一死了之。
聽見我屋裡的動靜,一眾家僕衝進來,語重心長也罷,哭天搶地也好,沒人能把我從被子裡拽出去。
我的名聲毀了。
如今我清白也沒了。
我上輩子白活了。
這輩子也沒活頭了。
我不吃不喝,把自己悶在被窩裡,第三日傍晚,我實在餓得受不了了,偷偷披著被子到處覓食,像只鑽進被子裡的老鼠,陰暗爬行。
可我吃不下,一想起我大庭廣眾之下喊著紀凌修的名字,卻強吻寧乾洲的畫面,我就難受地想死,吃進嘴裡的東西,又「哇」的一口全吐了出來,哭崩了。
娘的!
不活了!活夠了!
我用被子裹著頭,縮手縮腳找到一條塑腰帶掛在房樑上,重生算什麼?重活一世又怎樣?還有比當眾社死更可怕的事情嗎?這條命老娘不要了!反正老娘使命完成了!我猛然掀開被子,把脖子掛進繩子裡,還沒踢掉凳子,就看見烏泱泱的人頭圍觀我。
我麼爺、嬸娘、貼身丫鬟、老嬤嬤、還有親近的家僕全都躲在我房裡圍觀……
我抓緊時間自殺,迅速踢掉凳子,被他們一擁而上抬下來。
「放開我!我的使命完成了!我要走了!」
「你們放開我!」
「小姐萬萬不可啊,老爺去嶺南看貨了,十天半個月回不來,走前千交代萬囑咐,讓我們看好你。」嬸娘抱著我雙腿,嚎道:「聽嬸娘的話,咱不惦記紀凌修了,不用在意他的看法,他不配。乖,下來好不好。」
「實在不行,讓你爹去找寧乾洲說媒,讓寧乾洲娶你!」我麼爺平地一聲雷。
「寧乾洲還帶小姐過了夜,就必須娶小姐。」家丁補刀。
「他看過小姐的身子,不娶咱們不行他!」
「對!讓寧乾洲娶小姐!紀凌修那邊,咱不惦記了。」
「……」
我「昂」的一下,哭更大聲。我還跟寧乾洲過了一夜啊?!我的媽呀!都別攔我,我非死不可。
鬧得正凶,門外傳來家僕傳話聲,「寧少帥遣人來問小姐安好,邀小姐看龍燈。」
屋內瞬間靜悄悄,所有人都看向我。
哪有臉面再去見他,我慌張搖頭。
許是擔心我不去,前來邀請我的那名軍官在院子裡揚聲,「少帥說了,施小姐還欠他半張紙。」
軍官的話把我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猛然想起我還未兌現承諾,說好了他放孟晚,我給他另外半張地圖,若我毀約,他怕是要收回孟晚了。
地圖這種機密東西又不能假手旁人,只能我親自給。
我憋住慌張的羞恥,飛快巴拉了幾口飯,隨後硬著頭皮靜悄悄的崩潰,跟隨那名軍官走水路繞城而行,今夜有著名的龍燈賽事,花燈繁簇十里長街,明艷艷的燈光如星子閃爍街頭巷尾,這是平京城十年一度的大盛事,為了「迎農神,送地煞」特意舉辦的龍燈賽,相傳農神十年一凡間,保佑百姓免受饑荒滅種,祈福連年五穀豐登。
同時,也為了鼓舞士氣,給平京城的百姓帶來希望盼頭。
那名軍官帶我穿過護城河由水路登上一艘兩層的中型商務客船,遠遠便看見寧乾洲依欄而立,他背靠金碧磅礴的紅河岸,手持一枝白玉雕琢的笑靨花,氣度從容恣意。
幾名軍官在他身側說著什麼。
他今日穿規整白襯衣,領口解開兩顆紐扣,露出隱約胸膛,修長雙腿筆直逆天。威猛強健的體魄有種性感的力量,寬肩細腰,肌肉勁健,線條流暢,不多不少剛剛好。
硬派慎獨中又幾分風流。
我驟然呼吸發緊,上輩子怎麼沒發現身邊還有這樣的尤物呢?那時候好像從未跟他有過交集。而如今,見慣了寧乾洲威嚴肅穆的軍人形象,像是銅牆鐵壁不容侵犯。然而今天,寧乾洲好像下凡了,他脫下了神祇鎧甲,以人之姿站在我面前。
年輕,鮮活,卻又持重性感。
這一年,他28歲。
「少帥,施小姐來了。」那名軍官鏗鏘有力。
寧乾洲轉臉看向我。
碎發獵獵紛飛,無與倫比的俊臉神情溫淡,雙眸撩人心魂。
我的心仿佛被一下擊中,愣怔在原地。
他唇角微揚,抬手示意我過去。
我正要上前,忽而腦海里浮現醉酒強吻他的畫面,我還是去死吧,我下意識轉步逃離,貼身小丫鬟暗中抓住我,悄聲提醒我,「小姐別怕,不就是睡了一夜嗎!大不了讓老爺去說媒!咱訛死他!」
她不說還好,這麼一說,我心態又崩了,根本沒辦法像以前那樣面對寧乾洲。
「快去,別慫!」小丫鬟暗中推了我一把,「別讓他白睡!多少要個名分!」
我面紅耳赤走上前,一時間失了語。
「小微微。」他忽而這般稱呼我,俯身將那枝白玉雕琢的笑靨花插在我耳畔鬢髮間,「好些了麼。」
我一陣陣窒息滾燙,說不出話來,憋了半晌,憋出一句,「對不起。」
明明是我吃虧了,可我卻有負罪感,我為自己對他的冒犯而道歉。我也堅信,他沒碰過我。
他雙眸幽深沉淪,唇角笑意漸深,「看過龍燈嗎?」
我搖頭。
龍燈十年一次,十年前我才五歲……跟著我爹爹到處跑營生,沒趕上。
他帶我上街看龍燈,街上人潮擁擠,車輛寸步難行,他步行帶我遊街,那些軍官便裝跟隨左右。
我之前走水路而來,遠方花團錦簇的朦朧花燈漸漸清晰,大片大片笑靨花的花燈綻放我眼前,它們簇擁在房檐屋角,絢爛於人們指間,孩提手執一枝笑靨花穿街而過,盤踞的臥龍燈由無數枝笑靨花編織而成走街串巷。
就連冉冉升起的風燈都是笑靨花的樣子。
我看痴了。
我曾聽我爹爹說龍燈用無數朵蓮花編織而成,龍燈節那天,數不清的蓮花冉冉升天,可眼前我最喜歡的笑靨花正在無限放大。
寧乾洲在一處捏糖人攤鋪前站定,微微側首問我,「吃嗎。」
他個子很高,我需要微微仰視他,於是流蘇笑靨花燈光溢入我眼眸,讓他有種璀璨奪目的絢爛感。我的心仿佛被他驟然拉近,心跳聲清晰有力……
不等我回答,他已然買了一串笑靨花的糖人遞給我。
我遲遲未接,這場面讓我輪輪震撼。
他屈指彈了一下我額頭,提醒我接糖。
我吃痛捂著額頭,這個人,時而威嚴凌冽,時而玩世不恭,時而嚴肅冰冷,時而又如此多情撩人……幾分風流。
我反應仿佛慢了半拍,接過糖人,長街忽然喧囂涌動起來,龍燈賽開始了。洶湧的人流驟然將我擠向遠方,寧乾洲忽然一把握住我手腕,將我扯回身邊。
有軍官湊近他說著什麼,他只是一個轉眸,我像顆小土豆再次被人流給擠沒了影子,我喊他,「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