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候後,我佯裝喝咖啡,來到一樓咖啡小店看報。
「微姐,你找我。」一名男顧客戴著鴨舌帽坐我身後,看似與我不相干。
我喝了口咖啡,「靳安給寧乾洲寄了幾張照片,是我的私照,務必將那些照片攔截銷毀。」
「即刻安排人處理。」男顧客低聲。
「寧乾洲最近有什麼動靜。」
「他按部上班,應酬常有,最大限度摸排到接觸的人員名單,我們都已反饋給你。」
男顧客低聲,「只是近期平京城不太平,大量工人罷工遊街,要求寧乾洲無條件釋放被抓的岳陽鋼鐵廠老闆岳韞,寧乾洲通過商會,頻繁接觸當地買辦、實業家,還有愛國華僑,那些華僑在海外都有一定實力,回頭我會整理一份名單給你。」
我微微沉思,紀凌修說他的合作夥伴被抓了,應該就是這個岳韞。這幾年,紀凌修坐鎮幕後出資,以岳韞的名義出面收購或創辦實業,產業涵蓋輕工業、重工業、機械製造以及金融和交通運輸。
毫不誇張地說,紀凌修如果鬧點么蛾子,平京城的經濟能一夕間停擺或崩盤半數以上,等寧乾洲察覺端倪,紀凌修布局基本完成,所以寧乾洲才如此強硬逼紀凌修現身。
「當初紀家人在獄中遭受嚴重酷刑,為什麼沒有相關消息。」我用咖啡杯掩住嘴巴。
「跟寧乾洲有關的內部機密很難查。」男顧客說,「董熵也不是什麼都說,他們有意隱瞞,紀凌修的家人出國以後,保密工作很好,幾乎查不到藏匿地點。」
「還有。」男顧客翻了頁報紙,若無其事說,「寧乾洲在彥銘身邊安插了一名叫孟晚的女人。」
我手中的咖啡杯抖了一下。
「你安排的那幾件事都辦妥了,那名舉報董熵私藏龍袍的部下,被寧乾洲破格提拔。另一名部下董楓帶兵逃離成功,現盤踞龍城一帶,自立門戶。這倆都是我們培養的棋子,他們非常信任你,把你當軍師。」
這些年我私底下給董熵互通情報,董熵的心腹部下知曉其中利害,非常依賴我的「先知」情報,包括我提前通知他們逃離,以及策反其中一名心腹舉報董熵,以此向寧乾洲邀功。
畢竟按照上輩子時間線推進來算,董熵氣數已盡,他死於復辟大罪。
利用董熵,輻射寧乾洲身邊的棋子,才是我的最終目的。
「按照你給的情報,虎門橋、愛國志士段宇非被抓,平昌大爆炸,我們都安排人去提前蹲守,及時阻止事件發生,提前通知相關人士逃離。」
男顧客又翻了一頁報紙,「62學生潮爆發前,我們找到了幕後主使以及帶頭學生,協調相關事件及時得到解決。這次工人罷工運動,我們通知岳韞逃離時,被寧乾洲搶先動手了。」
「寧乾洲、靳安以及彥銘,私下設計對方,我們都會根據你的情報,提前防範事件發生,並持續跟進。」男顧客低聲,「並用N這個代號,秘密給寧乾洲、靳安和彥銘發電報,警告或安撫他們。」
我續了杯咖啡,琢磨著寧乾洲安插孟晚的事情,沒吭聲。
那名男顧客說,「微姐,你在維護世界和平嗎?」
喝進去的咖啡「噗」地噴了出來,我哪有維護世界和平的能力啊,只是按照上輩子獲取的內戰導火線和原因,不斷注入資金和力量阻止相關事件發生。
我不想連年內戰,民不聊生。
更不想紀凌修和我爹爹都走向死亡的結局。
「全力保護紀凌修安全。」我放下咖啡,若無其事起身離開。
這名男顧客是我一起長大的朋友,名叫彭昶。
他家祖上開鏢局傳承至今,小時候,他家沒生意快開不下去的時候,都是我用自己豐厚的零花錢資助他家,長此以往,我莫名其妙成為這家鏢局的老闆之一。
三年前,我爹爹派人暗殺紀凌修家人那一晚,我半夜翻牆便是找這幫鏢局裡的朋友,讓他們蹲守在紀凌修家附近,及時阻止了慘案的發生。沒想到,沒過多久,紀家人就被寧乾洲抓了。
出國這幾年,我大力注資給彭昶,支持他發展擴張。
參照上輩子那些辦得好的鏢局經驗,引導他發展成為全國最大的鏢局門戶。
同時,這家鏢局也是專業的情報殺手組織。
小時候,那幫鏢局裡的朋友如今都是我的心腹和戰友。
我只有擁有足夠的財力,才能短時間內做到如此地步。這就是我在國外參照紀凌修的路子匿名斂財的原因,我在國內也匿名辦實業,不斷充實自己的家底。
回到房間,我給娘親寫了封信,言辭之間皆是親昵俏皮的思念,透露了我的現狀,想以娘親為突破口,緩和我跟寧乾洲危險的關係。
紀凌修打來電話,說有應酬,讓我不等他吃飯。
我說,「跟誰?」
他沒正面回答,便掛了電話。我心下不安,向身邊人打聽紀凌修去處。
「老闆好像去平京大飯店了。」
「知道跟誰見面嗎?」
「聽說是……寧乾洲。」
我心頭悚然一驚,這個節骨眼兒上寧乾洲約他酒局?外面工人罷工運動正鬧得沸沸揚揚,寧乾洲故意釣紀凌修現身,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我怕紀凌修被套進去,飛快給他回撥了電話,話務員轉接給他。
我說,「你跟寧乾洲吃飯?」
紀凌修沉默一瞬,「嗯。」
「我也去。」不去我不放心,「我去聽著!」
「好好待著,十點前我回家。」
我語氣堅持,「我要去!」
「真要來?不害怕麼?」
我曉得他的意思,畢竟我聯手董熵在寧乾洲眼皮子底下救了紀家人這事,寧乾洲已經知道了。可是,如果我被紀凌修藏匿保護起來,不就又變成上輩子的劇情了麼?最終他和我的結局都是死。
我只有參與其中,才知道從哪裡下手。
我說,「我去保護你。」
他被我逗笑了,寵溺低聲,「行,你來保護我。」
我拎起包飛快出門,先是去了百貨大樓給寧乾洲和娘親挑選了禮物,而後去梳頭店,讓阿姨給我護理長發,僅戴了天藍色發箍,搭純白連衣裙,戴著淡紫色絲巾遮住吻痕。
從包里拿出爹爹買給我的胭脂,請梳頭阿姨給我上了精美淡雅的妝容,店裡的梳頭小妹們艷羨看過來,「小姐皮膚好白,會發光似的。」
我微微笑,將自己收拾妥帖,才匆匆趕去平京大飯店,這裡是全國規格最高的飯店之一,集悠閒、娛樂、餐廳、住宿為一體,一樓有西餐廳,二樓以上中式包廂,四樓以上有聲色犬馬百樂門歌舞廳,名流們時常出入這裡。
跟隨指引,來到三樓貴賓雅間外,走廊里一排便衣警衛,鄭褚站在門口。
越是靠近那扇門,我心頭越戰慄。
以前還能偽裝成寧乾洲的乖巧妹妹,像是無害小白兔那樣跟他一起生活。仿佛不知道我爹爹害死了他最重要的人,裝作不曉得他將我留在身邊,是出於報複目的引我爹爹出來。
如今我跟董熵勾當敗露,那無害乖巧的妹妹,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演下去了。
想起他殘害紀凌修爸媽的場景,我便不寒而慄。
鄭褚看見我來了,眼裡浮起一絲訝異,很快恭敬欠身,替我打開門。
便見沙發上坐了一圈高官和富商,他們似乎在交談,幾名漂亮性感的女伴兒陪同。
一眼看到沙發上的寧乾洲,他穿著萬年不變的白色襯衣,坐在沙發一側,姿態閒適隨意,側臉看著旁邊的一名富商,富商正傾身小心翼翼說著什麼。
踏進房間那一刻,高官們陸續看向我,驚訝一瞬,紛紛又看向寧乾洲。房間裡陷入短暫寂靜中……
寧乾洲緩緩轉臉看過來,他沒什麼表情,渾然天成的自洽沉著。
高,好看,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