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沒人發現異常。」娘親凝聲,「你不曉得,寧軍內部多少雙眼睛盯著他的位置,外面多少敵人想要取他性命!這事兒半點不能傳出去,就連副統帥姜常卿都不曉得。」
我沒吭聲。
「這一個月,多少人算計他。」娘親說,「內閣逼他參會,寧軍內部一些老傢伙各種造勢逼他露面,又被敵軍捕捉到一些風言風語,跑來平京城製造混亂。若被那些人知道他看不見了,你知道是什麼後果嗎?」
「聽說,前些日子,靳軍和彥軍的軍陣都守在交界處了。」娘親殷切,「微兒……他如果出事,一定會大亂,這仗一定會打起來的。」
我面色寡淡,就算他不出事,早晚也會打仗的。
「軍醫準備組織專家會診。」娘親低聲,「一旦這樣做了,乾洲眼睛出問題的事情,就瞞不住了。」
娘親似乎難以啟齒,又不得不求我,「眼下,我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我下意識攥緊拳頭,「經驗豐富的軍醫都救不了,我能做什麼。」
娘親握住我的手,「你先給看看,看看還能不能治好,行嗎?」
我氣笑了,兀然站起身,「是寧乾洲讓你來的嗎?」
娘親搖頭,「是我自己擅作主張來的,他不曉得。」
「我斗膽問一問您。」我胸口憋著一口悶氣,「您是以怎樣的立場來求我做這些事,您到底是他的生母!還是我的生母!」
娘親說,「我是你們共同的母親!」
「不。」我悶聲質問,「你只愛他!你根本不愛我!如果你愛我,你如何開得了口!」
娘親拿出一包軟煙,坐在沙發上沉默抽了起來,半晌說,「我能活到現在,多虧了他,你懂嗎?」
「這與我有什麼關係!」我攥緊拳頭,壓低聲音,「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寧乾洲這人,恩怨分明,你賣他一個人情,他終究都會還你。」娘親低聲,「書房那晚的事情,他也很自責。」
娘親深吸一口煙,「軍醫把你傷情都告訴他了,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他心裡定是自責的!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內憂外患!你以為他不痛苦嗎!你以為他好過嗎!你以為一軍統帥有那麼好當嗎!」
「這與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寸步不讓,「他既然坐上了那個位置,就要承擔權力帶來的風險!有什麼好叫苦的!我不要他的自責!我不需要他任何表示!我只求他放了我和紀凌修,老死不相往來!那晚的事情就當沒發生過!!!」
娘親怒了,「你若是知道你爹爹都幹了什麼混帳事!你就知道寧乾洲對你有多麼仁慈!」
我氣的胸脯起伏,娘親亦氣的不輕。
「就算為了紀凌修,你也應該多籠絡寧乾洲。」娘親掐滅煙,「我說過,寧乾洲知恩圖報,你賣他一個人情,他日後會還你這份恩情。紀凌修這次玩過火了,寧乾洲沒打算留他。」
我臉色蒼白下去,輕聲,「紀凌修退出了,他沒參與。」
「寧乾洲信嗎?」娘親冷笑一聲,「這麼環環相扣的精心設計,還能聯手靳派搞事,是那些平京本地的財閥頭子能做出來的事兒?就連寧派內部都有人蠢蠢欲動,你說這不是提前設計好的?」
「平京連續半個月關閉城門,你以為是堵誰。」娘親低聲,「既然來了平京鬧事,誰都別想走。」
我後背發涼,想必靳安還滯留在平京城內。
紀凌修被軟禁。
寧乾洲受重傷……
這種三方互相牽制的局面……
「你去給看看。」娘親軟硬兼施,「替紀凌修求個好兒,與其跟寧乾洲撕破臉惡鬥,不如跟他好好談條件,趁他對你有愧,你再施予他恩情,便是明智之舉。」
瞧我不吭聲,娘親繼續勸,「你若是把他眼睛給看好了,那你以後在他面前就是大恩人了!這份恩情將會成為你的護身符,我了解他,恩情大過天。」
我想起寧乾洲對他恩師的那份情意,退讓百里割城池。
「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娘親幽幽,「為了紀凌修,你好生想想。」
腦海中忽而閃現上輩子臨死前的畫面,確實看清了射殺紀凌修的那人樣貌,可是,那個人如此陌生,我從未見過他。
沉默一瞬,我終是鬆了口,「我去瞧瞧,但我經驗欠缺,未必有用。」
娘親喜上眉梢,「這就夠了。」
我換了身衣裳跟著娘親下樓,紀凌修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娘親笑盈盈揚聲,「煮的什麼吃食,我擱這兒都聞著香味兒了!」
「湯。」紀凌修將報紙摺疊,言簡意賅,「還在煮,要等會兒。」
那油味兒從後院飄過來,聞得我胃裡一陣陣翻湧,忽然捂著嘴乾嘔起來,娘親笑容滯了一下,驚詫看向我。
紀凌修輕輕蹙眉,起身向我走來。
我胸口堵得發慌,扶著門框乾嘔,那油味兒半點聞不得。紀凌修拍著我後背,「怎麼了?」
「噁心……」我喘了口氣。
娘親圍著我打量,視線掃過我小腹。
「八成是涼著胃了。」我看向紀凌修,「娘親身體不舒服,我陪她去趟醫院……」話沒說完,胃裡又是一陣翻江倒海,半點聞不了娘親香菸和油湯混合的味道。
「她去醫院可以享受特權服務。」紀凌修輕撫我後背,「你陪她去什麼。」
我說,「她有些難言之隱不好跟醫生溝通,我懂這個。」
「正好兒,微微身體不舒服。」娘親幫腔,「讓她也去瞧瞧身體,凌修,微微跟我在一起,你放心。」
紀凌修輕輕笑,「正是跟您在一起,才讓人不太放心。」
「瞧你這話說的,把我當敵人似的。」娘親婉轉低笑,揣著明白裝糊塗,「我是她親媽,還能害了她不成?」
「因為您是她親媽,她才毫無保留信任您。」紀凌修聲音輕薄,「就算在你面前吃點虧,她也忍了。」
「她在我心尖尖上,我怎會讓微寶兒吃虧。」娘親打趣。
「微寶兒。」紀凌修被這稱呼惹笑了,「微寶兒腦子不好使,轉不過您。希望您念及她是您親生女兒的份兒上,少動她歪腦筋,她這人實誠。」
我暗中扯了扯紀凌修衣袖,示意他少說兩句,娘親受不住話。
「吆,給我上課來著。」娘親笑容如蜜,眼神轉幽毒。她如蜜目光盯著紀凌修,像是毒蛇滑膩奸毒,「小紀,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救她。而你,每一步棋,都在要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