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乾洲撲朔迷離的細密視線落在我臉上,掠過一抹思量的冰涼。
我因恐懼而停止運轉的大腦抓住他剎那的猶疑,腦子裡忽然閃過一道光,像是抓住了可以交易的籌碼。
顫抖低聲,「寧乾洲,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麼能預知未來嗎。」
他輕輕眯起眼睛。
我觀察著他微妙的表情,果然,他很在意這件事。
我混沌驚恐的大腦漸漸清醒冷靜,就算平日裡他不問,不代表他不在意。哪怕我偶爾提及,他顯得不屑一顧。
可他留我在身邊,最重要的一個原因,不是「預知未來」的能力嗎?
這是我唯一與眾不同的地方,也是唯一能與其他女人區別開來的地方。
我清楚記得寧乾洲想要燒死我的那個深夜,當他推理且確認我有預知能力以後,他眼裡迸發的明亮炙熱,那種鎖定獵物的濃烈興趣。
一切都是從那一夜開始的。
於是囚禁、馴化、誘導……
一切也是從我爹爹死後,重新變化的。
於是試探、曖昧、欲望、交易、掠奪……
一步步演變到現在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
我竟然在這一刻,從腦海里梳理出了這個男人清晰的情感變化趨勢,不是螢火蟲之夜開始的,這只是階段性催化劑罷了。真正的原因是確認「預知能力」那一夜,他眼裡迸現的濃烈興趣。
我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輕輕喘氣,趁機說,「你……將來是不是想出一本詳細記錄你的「平生事跡」的書……也就是自傳記,你會找一個叫馮鸘的筆桿子寫……」
話剛說到這裡,寧乾洲眉目微抬,些許震驚從眉眼間一閃而過,危險的氣息違和游離於他全身。
我仔細觀察他,不放過他任何一個表情變化。精準捕捉到他眼眸深處燃起的明亮炙熱,他來了濃烈興趣。
仿佛他心中計劃著此事,還從未跟人提及過。若是跟旁人說過,他不會有震驚的神情閃現。這表情出現在他臉上委實罕見。
這件事與曾經對事件的預測不同,那些都是旁人的事件。
而這次的預測,是寧乾洲極為隱私的私事,是他個人的事情。
這個想法徘徊在心間,隱私到他還沒跟任何人講,包括他中意那個叫馮鸘的民間筆桿子,欣賞那個人行雲流水的文風。
上輩子,寧乾洲的人物傳記由那個叫馮鸘的人執筆寫的,若是沒有寧乾洲授權,那個叫馮鸘的人如何敢動筆,寧乾洲對輿論管控那麼嚴格,哪家出版社敢未經他同意,出版他的自傳。
書籍全國暢銷,就連報刊都每日連載,那時候,我每日讀報都會關注到。
寧乾洲是彥海闊太們茶餘飯後閒聊的熱門人物,因為他長得好看,又位高權重,有種遙不可及的神秘感。
我曉得他跟紀凌修水火不容,紀凌修不惜注資軍隊也要跟他斗。
所以我格外關注寧乾洲的動向,他的人物傳記我看了好多遍。
想了解那個能跟紀凌修做對手的神秘大人物是怎樣的人,那時候他遠在天邊,與我永不相交。
寧乾洲眼底洶湧的慾火靜靜熄滅,似是對我肉體的興趣全無。他的注意力被我的言論吸引,他提了一下軍褲起身,拿過黑色大氅扔在我身上,遮住我春光乍泄的身體。
他似乎完全恢復了理智,微微側目睨向寧瑜,「出去。」
寧瑜頷首,轉身離開。
我裹著大氅往角落縮,努力回憶那本人物傳記的開篇。
默背著開頭幾句話,又將那本傳記里會呈現的內容、時間線、串聯的故事線都講了一遍。
寧乾洲一直沒言語,冷冷看著我。
他襯衣凌亂,軍褲的褲口紐扣處微開,高大的身型擋住了昏黃的燈明。他慢條斯理拿過皮帶將褲口繫緊,又看著我,一顆一顆將襯衣扣整齊,撣了撣襯衣上的褶皺。
恢復了一絲不苟的威嚴整潔模樣。
「如何得知。」
這是他第一次正面問我這件事,肅然的鄭重。
我裹緊大氅縮成一團,以前我不願意跟他講,也不願意為他所用,我寧願用這個能力幫助靳安,也不願意在寧乾洲面前展露分毫。
所以他不問。
大概曉得問了也白問,所以他不浪費那個精力。可這,才是他留我在身邊的深層次動機,卻不讓人窺見。
我顫聲,「寧乾洲,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無法解釋的超自然現象嗎。」
「存在即合理。」
我顫顫抬眸看他,探查他的心。
寧乾洲冷靜異常,皮膚泛著冷白的病態。他眉間的威嚴散去,沉澱出深度思考的揣摩。
他在分析我說的話。
我說,「你相信人死後,會復活嗎?不……我是說……」
我組織著語言,我不算是復活……因為上一世已經結束了。一切又重新開始的……時光倒流了……
我只能說,「我從未來……來的……」
他輕輕蹙了一下眉,有種我在扯淡的既視感。
我說,「未來,我死了。就……時光倒流……我又回到了過去…也就是現在……」
腦海中靈光一閃,我又說,「也有可能我從遙遠的恆星上來……每顆星星上同樣的人上演著不同版本的故事,我在一顆恆星上死掉了,就來到了另一顆恆星上重新開始新的人生……因為想活得跟上一世不一樣,導致把命運線演繹成了完全陌生的版本……」
寧乾洲朗然笑了聲,似是被我荒唐的言論逗笑,唇角的梨渦都顯得柔軟深邃幾分。
他氣息灑脫坦然下去,拿過茶杯,來到紅木沙發上坐下,喝了口茶,「繼續說。」
我說,「你們經歷的一切,我上一世都經歷過。所以,我曉得你們的所有事情。我想改變命運,改呀改,就改成了這個鬼樣子,宿命的故事線全亂套了。可是,宿命不可更改啊,就算改了一時,改不了一世。我改的因果,會因我而起,再次發生,反噬我遭報應。」
「上輩子你怎麼死的。」他唇角帶笑,侃聲。
「自殺。」
「為什麼。」
我沒吭聲。
「多少歲。」
「25。」
寧乾洲唇角笑容一僵。
我輕輕,「這輩子,我又活到25歲啦,可能很快就要死了。」
寧乾洲唇角僵硬的笑容像是綻放的曇花驚艷定格,久不消散,也未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