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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4章 牽一髮動全身

2025-01-02 08:04:25 作者: 孤獨麥客
  第1014章 牽一髮動全身

  涼州降官在蕭關待了三天。

  第一天晚上:喝酒。

  第二天:打獵、烤肉。

  第三天:講武、安排工作。

  一連串下來,數十涼州降官大部任用。

  長史匯禕出任黃門侍郎(正四品),左司馬陰元出任中書侍郎(從四品):

  右司馬韓璞出任寧遠將軍(從四品),領張掖太守。

  三位幕府主官中,一位擔任天子近臣,一位出任台閣佐官,一位以從四品將軍的身份出任張掖太守,整體不錯了。

  之前來面聖並獻上樓蘭美人的陰澹,轉任西海太守(正五品)。

  涼州別駕陰監出任兗州別駕。

  賊曹瑾回到家鄉,擔任高昌太守。

  以閻鼎為涼州別駕,以賈莊為姑臧令,以西河太守田茂為武威太守。

  已經掛印而去的楊宣被邵勛看上了,征其為穎川太守,至於來不來就看他自己了。

  隱居酒泉南山的宋纖被徵辟,入國子學講學,同樣一一來不來看他自己。

  其餘諸人,各有任用。

  簡單來說,受損的主要是張氏一族和他們的鐵桿,以及在戰爭中稀里糊塗站錯隊的人。

  一番安排下來,涼州諸人大悅。

  之前流傳的消息果然是真的,不枉他們在整場戰爭中消極對待,沒有拼死抵抗,而今都獲得了回報。

  大梁天子已經足夠英明神武了,但這個天下並非他一個人短時間內就能改變,終究還是要任用他們這些人。

  安排完這些人後,五月二十三日,涼州胡人首領又次第抵達,

  邵勛照例與其飲宴,席間收到了來自張掖、酒泉的消息:代國鎮東大將軍劉路孤部軍紀奇差,兵士四處劫掠,張掖、酒泉二郡頗受茶毒。

  王雀兒令代國輔相王豐率眾捕殺亂兵,反為劉路孤所敗。

  消息到這裡就戛然而止了。

  當然,也有王雀兒不敢做主的因素,

  他就是這樣的性格,如果換作金正,可能就先斬後奏了。

  但王雀幾相當清楚其中的利害,他沒有權限或者說自認為沒有權限做出一些驚天大事:比如集兵圍剿劉路孤。

  「雀兒啊雀兒,都這個時候了,想那麼多作甚!」邵勛嘆息一聲,說道:「有些人,狼子野心,不敲打不行的。時至今日,朕奄有北地,復有何懼?」

  說罷,將乙弗部頭人乙弗莫賀、折掘部頭人折掘木間頭喚至近前,問道:「劉路孤大肆劫掠,你二部可受其害?」

  「陛下。」二人齊齊拜倒於地,大聲道:「自兩漢城往南至張掖郡,拓跋氏擄掠甚勤,雞犬不留,諸部損失極大,有人甚至鬧著要去青海。」

  「青海?」邵勛一。

  乙弗莫賀以為他不明白青海在哪裡,便道:「就是漢時『卑禾羌海』。諸部鮮卑以此海色青,而喚之『青海』。」

  西漢時稱之為「卑禾羌海」,是以當地部落命名。

  王莽時改稱「西海」,純粹是為了東西南北對稱,並不流行。


  至西晉,因為「西海郡」的存在,於是改稱漢時另一個名稱「仙海」,或直接借用土人稱呼「青海」一一一至東晉時,青海之名基本固定了下來。

  「胡鬧!」邵勛說道:「爾等未降,劉路孤情有可原。既已降順,便是大梁赤子,無人可以加害。此事,朕會為你們做主。」

  乙弗莫賀、折掘木間頭對視了一眼,都有些不相信。

  大晉朝那會,他們被南邊的禿髮鮮卑劫掠,朝廷基本不管。

  而今被拓跋鮮卑抄截,大梁新朝會管嗎?

  其他部落頭人聽到後,都停止了談笑,齊齊看向邵勛。

  草原部落頭領,最初都是由斷事官、裁決官演變而來的,可見居中裁斷一事何等重要。

  你不調解他們的矛盾,不制止不安分之人吞併、攻殺鄰部,那麼你就沒有威望,就沒資格統領他們。

  反之,如果你真的可以為他們做主,公正行事,裁斷糾紛,那麼就會有威望。

  現在所有人都等著,看邵勛會怎麼處理。

  禿髮推斤更是感到心下一緊。

  這種欺負鄰居的事情,他幹得可不少,不然怎麼可能建立起如此大的勢力?

  整個禿髮鮮卑十幾個部落,基本都聽他一人,禿髮氏就是事實上的聯盟之主,就像當初的拓跋氏一樣。

  如果梁帝嚴厲禁止部落間相互攻殺,那麼他有必要認真考慮是不是還要投梁當然,現在梁人勢大,需要蟄伏下來避避風頭。

  「劉卿。」邵勛看向侍中劉閏中,招了招手。

  「陛下。」劉閏中起身行禮。

  「卿即刻攜詔西行,傳朕旨意,奪劉路孤本兼各職,押來問罪。」邵勛吩咐道:「落雁軍你帶走,歸你指揮。」

  「臣遵旨。」劉閏中喜道。

  他大喜沒有別的原因,而是天子胸懷廣闊,真的把他當自己人。

  有的人委任胡官,其實只是承認既成事實,讓他們當自己部落所在地的土官罷了。

  有的人任用胡將,也只是看中了胡人酋帥的實力,給個名義,讓他們帶本部兵馬。

  今上讓他當天使傳召,乃至指揮禁軍,這說明什麼?說明胡人也是可以在大梁朝內真正當官的,而不是拘束於一地、一部的土官土將。

  「以馮翊太守遊子遠為廣武太守,兼領河會鎮將。」邵勛繼續說道:「此事卿協助辦訖再回。」

  「遵命。」劉閨中應道。

  吩咐完畢,邵勛便離席而去,又喚來梁芬,令他派人飛馬至平城。

  處理劉路孤,牽一髮而動全身,沒那麼簡單。

  這個時候,明眼人也琢磨出點味道來了。

  天子怕不是早想動劉路孤了,只不過一直拖延到現在。而今涼州降順,正好藉此事動手。

  若劉路孤屈服,興許能保住性命,但獨孤部首領就要換人了,可能是他兒子,也可能是他叔侄輩,甚至是個外人。

  若他不願屈服,則萬事皆休。

  二十五日,在蕭關停留許久之後,邵勛接受群臣建議,往西北方黃河方向一行,鎮撫諸部。

  閏五月初一,大軍抵達大麻川(今打拉池)。

  初四,下令以所處之地置晉初廢棄的祖厲縣(今會寧),隸安定郡。

  這個時候,他收到了又一份來自南方的消息。

  ******

  司馬睿稱帝後,丹陽太守改稱丹陽尹,首任丹陽尹毫無懸念:山濤之孫、山該之子山瑋。

  在劉琨走後,曾代理了丹陽太守一段時日的郡丞杜義交出了印信,成為了山瑋山彥祖的下屬。

  山瑋對他還是比較信任的。

  五月二十日,他們二人同乘一車,入東宮面見太子一一不知不覺,他成為「

  太子黨」的一員了。

  東宮是新建的,位於台城之內。

  聽,台城也是新建的,且正在建。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建郵壓根就沒有什麼外城、宮城,原本大家都擠在東吳園囿內辦公,但天子(司馬睿)都登基了,於是在園囿原址營建宮城,且因為台閣重臣都在此辦公,故被人稱為「台城」。

  東宮位於台城東側邊緣地帶,至於目前是什麼狀況馬車停下後,杜又踩在了沒膝的荒草中。

  他絲毫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早習慣了,不是麼?

  丞相王導的衙署都沒建,門樓頂上還蓋著茅草呢,就先給太子建東宮?

  不,今上禮讓群臣,不會這麼做的。

  二人一前一後走了數十步後,看到了一個用柵欄圍起來的地方,那便是東宮地界了。

  門口站著東宮衛士,通票一番後,便將他們放了進去。

  「彥祖快來,今日得一豚,有口福了。」新任北軍中候山遐山彥林在遠處笑著招手。

  山瑋聽了大笑。

  建鄴就是這麼窮,便是官員貪污,得幾百匹布了不得了。

  現在還算好的。

  最初渡江的時候,得一豚得群臣分食,由此創造了「禁」的說法。

  當然,這不是說官員們自己窮。

  事實上,王導家裡還是很富的,莊園也很大。

  窮的是以前的幕府、現在的朝廷,收不上來多少稅,全靠江東大族接濟,奈何?

  「太子何在?」山瑋問道。

  「正在生悶氣呢。」山遐低聲道。

  「為何?」

  「琅琊王(司馬沖)北巡之事被否了,反倒有意讓太子北上。」

  「誰幹的?」山瑋吃驚道。

  「還能是誰?石婕妤唄。」山遐說道。

  說完,忍不住嘆道:「國事至此,還要內鬥,真是一一!」

  「彥林慎言。」山瑋扭頭看了看杜義,低聲道。

  杜義傻笑了下,尷尬無比。

  「石婕妤」原本是琅琊王府中夫人(其實就是小妾)。

  王妃鄭阿春病逝後,天子有意將其冊封為皇后。

  王導上書勸諫,認為此舉不合禮法,目前這事僵住了。

  但石婕妤已是事實上的後宮之主,其子沖被封為琅琊王,對太子之位也是虎視耽耽的,畢竟天子娶續弦妻太晚了,彼時世子已立,明面上的嫡子(鄭阿春所生第二子)都沒被立為太子,那麼說明大家都有機會。


  太子司馬衷(生母為宮人荀氏,已改嫁他人)同樣視琅琊王司馬沖為最大對手,因為他已經成年了。

  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

  考慮到最近有立嫡子為太子的呼聲,杜義覺得這汪渾水更複雜了,最好不要摻和一一他有底氣這麼做。

  山遐、山瑋說完話後,在內侍的引領下,進了一座略顯破舊的小院。

  太子妃山氏正在指揮宮人採摘園蔬,見得三人後,行了一禮。

  「阿妹何須如此?」山瑋搶先說道:「妹是君,兄是臣,該為兄行禮才對。

  其實山氏是他們的從妹,但為顯親近,二人都是按親妹稱呼,反正山氏這一支沒什麼親人了一一真要論的話,其實還是有的,偽梁侍中羊曼、陰密鎮將羊都是太子妃的舅舅。

  「禮不可廢。」山氏堅持道。

  隨後授了授耳畔的秀髮,道:「剛搬過來,宮中頗為凌亂,諸公都是夫君的近臣,還請擔待一些。」

  「都是自家人。」山瑋笑了笑。

  左右看了看後,又覺得有點心酸,道:「阿妹這日子過得甚是辛苦。待明日,兄遣人送些日常用度之物過來。」

  院中居然還開闢著菜,聽說是妹妹親自帶著宮人一起種的菜。

  入夜之後,妹妹還要親自縫補衣物,甚至為太子抄寫文書,實在太辛苦了。

  當然,不排除有賺取賢惠名聲的因素,但人員、用度不足也是實情。

  山氏聽了兄長的話後,一邊麻利地摘菜,一邊說道:「陛下有意北伐,而錢糧用度緊缺。妾在宮中自食其力即可,丹陽若有金帛,不妨送往大營,毗贊王業。」

  山瑋、山遐對視一眼,盡皆暗嘆。

  就在此時,太子司馬衷走了出來,道:「三位來得正好。陛下有詔,令我率東宮僚屬,渡江北上。」

  說到這裡,臉色灰敗,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邵賊害苦了我!」他最後嘆道:「也別站著了,都來議一議,如何度過這個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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