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麼都沒做錯!我是在捍衛我自己的家人!」雲晏的聲音撕心裂肺,她跑向奚皇后死死抱住她。
「我絕不會把母后讓給她的!為什麼你們人人都要來怪我,我難道不是無辜的嗎!憑什麼她這麼輕易就搶走了我的東西!你從不把我當姐姐看,我何必對你留情!我就絕不會這麼對母后!絕對不會!」
奚皇后的手僵在半空中,她不知該不該抱著雲晏。
雲宸捂著腦袋摩挲到繡墩坐了下來,雲清隔著一段距離冷漠的和奚皇后對視。
奚皇后喉頭滾動,啞聲道:「阿、阿清……」
「任何人做錯事都要付出代價,更何況今日那麼多人都看見了,母后還想包庇她?」
雲清軟了眉眼,聲音裡帶了哭腔,「母后,我也很難受……毒發的時候,我疼的恨不得當場死了……」
奚皇后看著兒子,心口忽然就軟了。
小時候的雲清也愛纏在她周圍撒嬌,可雲晏說男孩子不該太依賴母親。
仔細想想她之所以最寵雲晏,是因為這孩子最愛粘著她。
都說愛哭的孩子有糖吃,雲晏在四兄妹中就是那個,而其他三人不是被她暗中排擠,就是比她年長早已獨立。
奚皇后想要去抱兒子,雲晏卻拖著她的腰不鬆手,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恐懼。
「母親,你也不要晏晏了嗎?」
「我……」
奚皇后一個頭兩個大,後來是雲宸看不下去,打暈了雲晏準備拖出去。
「宸兒!你,你打算怎麼做?」
「現在不是我打算怎麼做,是傅平野和謝見微想怎麼做。」
雲宸看著奚皇后道:「謝見微已經知道真相,雲晏對雲清下手戳中她的逆鱗,她不會就此放過雲晏的。」
奚皇后有些失神,雲宸揉著山根,無奈地開口:「母后與其想這些,倒不如關心關心雲清的傷。」
雖然這事裡身心傷的最重的是雲清,但云宸雲河心裡也不好受,誰也不想被母親在選擇中放棄,奚皇后無條件偏向雲晏的心理,終究還是會引來其他三個兒子的怨憎。
雲宸雲河離開後,奚皇后轉身想去關心雲清。
雲清卻起身拂開了她的手,一個人強撐著走出了房間,周玉璋候在門外,扶著他離開了。
「……娘娘?」
姑姑探頭往屋裡看,奚皇后坐在炕上,垂落的髮絲擋住了她恐慌又迷茫的表情。
左右猶豫的下場就是哪一邊也抓不住。
……
太子府正殿中,沐浴後的傅平野穿著松垮的薄衣,從後頭悄悄抱住了正在出神的謝見微。
謝見微青絲披散,發梢間有淡淡的木槿花香味。
她坐在床邊,小魚兒和淵哥兒已經酣睡,傅平野輕聲道:「怎麼看著孩子發呆?」
他埋在謝見微肩頸,輕輕在她皮膚上烙下曖昧的紅痕。
有些癢,但不疼,謝見微道:「我在想,若今日的事發生在咱們的孩子身上,我是否也會和奚皇后一樣,進退兩難。」
傅平野占完了便宜,抬起頭慵懶地回答她:
「第一,從臨淵無羨的長相看,不存在抱錯的可能。第二,咱們養出來的孩子就算不根正苗紅,起碼也不會長成歪脖子樹。雲晏為何敢如此囂張,在驛館就對雲清動手,她不但自負,而且有恃無恐,認定了即便事發她也不會有事,你說誰給了她這個信心?」
謝見微恍然的點頭。
傅平野:「讓她有底氣幹這件事的人,才是造成現狀的罪魁禍首。你心疼奚皇后,我卻覺得她是罪有應得。她的放縱促成了現在的局面,如今她要麼保雲晏,舍其他三個,要麼反過來。不過看樣子,她再想和那三個孩子好好相處,恐怕很難了。」
「這個母親,做的很失敗。」傅平野做出總結。
謝見微眉頭蹙起,「可憐了雲清,好在沒出大事。雲晏手裡有這麼厲害的毒藥我始料未及,早知不該心軟留她性命。」
「人心善惡只在一念,總不能為了杜絕一件壞事,就把相關人物全都殺光,即便是皇帝下誅九族的命令,也是要多方橫樑的。」傅平野吻了她,溫聲安撫,「別把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太累了。」
謝見微抬手圈住他的脖頸,纖弱的雪頸獻祭似的仰起一道彎弧,吻上他的唇。
在激烈的擁吻中,齒間模糊泄出幾個字:「不能……讓雲晏、唔,好過,要……付出……代價。」
「好。」
傅平野抱小孩似的把謝見微抱了起來,飛快離開。
內殿的燈燭被帶熄,仰躺在外側的傅臨淵悄悄睜開了一隻眼睛,確認爹娘都走了,才悄悄吐了口氣。
他抹了把汗,翻身裹了裹被子,心想以後不能再帶弟弟來打攪爹娘了。
雲晏雲清的事過去了兩天,風平浪靜,除了南夏侍從看雲晏的眼神多了幾分微妙,似乎並沒有其他改變。
雲晏出不去廂房,但已經褪去了最初的慌亂,變得有恃無恐。
她知道經此一事,她和其他三個兄弟的感情算是徹底破滅了,不過雲晏一點也不在乎,反正她也回不去南夏了。
乾脆既來之則安之。
雲晏打開廂房的門,門外的守衛攔下了她,「公主,殿下吩咐不許您走出這間屋子。」
「我不出去,你把北越人喊過來,我要問問我的婚儀準備得怎麼樣了。」
守衛一臉複雜,「您先進屋,屬下這就去幫您問。」
雲晏退回屋裡,正打算關門,忽然聽到樓下傳來騷動,守衛探出身子往下看。
「怎麼來了這麼多南夏士兵……」
南夏士兵?!
雲晏臉色大變,立即關上了門,落下了門栓。
外頭傳來腳步聲,很快就有人叩響了她的房門,「有沒有人在裡面?南夏公主?雲晏公主?」
「你們是誰!誰允許你們擅闖驛館的!」
「您下毒謀害六殿下的事,北越朝廷已經知曉,我們奉命拿您去獄中坐坐,請您自己出來,莫讓我們難做。」
「胡說八道!根本就沒有這樣的事!」
「那天的目擊者很多,您別再負隅頑抗了。」
「滾!」
雲晏抄起花瓶砸向大門,氣喘吁吁道:「這是南夏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們北越人多管閒事了!」
「可這是在北越境內!請您趕緊出來,否則我們要踹門了!」
士兵細聽門內沒有動靜,直接用力踹向門房,幾腳後門就開了,雲晏躲在桌子後頭放聲尖叫。
這時,奚皇后等人也聞訊趕來,但只看見了唄押著胳膊帶走的雲晏。
「晏晏!晏晏!」
「母后——母后救我——母后救我——」
北越士兵來去都像一陣風,奚皇后也不可能追到大街上,哭著倒在姑姑的懷裡。
雲宸騎馬趕了回來,「發生什麼事了!」
「宸宸,你妹妹讓北越官府帶走了!你快去救她——」
雲宸抓著韁繩的手指一緊,心想原來這就來了,他皺著眉吩咐姑姑:「把母后帶回去。」
奚皇后不肯走,直到雲宸說會親自跟去看看,她才乖乖回去。
雲宸一路騎馬來到順天府外,門房似乎早預料到他會來,直接將他請了進去。
到了大堂,果不其然傅平野就在這裡,雲宸見了禮,直接問道:「請問傅太子打算如何處置她?」
「北越境內發生投毒案件,害的還是南夏的皇子,孤只是派人問她些問題,好向上回稟,並沒想拿她如何,你不必太緊張。」
傅平野的坦然和平靜更讓雲宸緊張,他厭惡雲晏是不錯,可她現在還是南夏的公主,出了點什麼事丟的還是南夏的臉。
「……傅太子想如何處置都可以,不過還請記住,她到底是南夏的公主。」
「放心,最多五日,一定把人完好地還給你們。」
「我能不能見見她?」
「不能。審訊期間任何人不得探視。請回吧。」
雲宸無功而返,奚皇后一聽說五日,頓時就不淡定了。
「晏晏從小到大就沒吃過什麼苦!即便是在獄中待五日,也一定是受不了的!你為何不帶她回來!為何!」
「北越抓人理由合情合理!雲晏在北越生事,起初還想嫁禍給北越太子和太子妃,只讓她蹲五日大獄已經算她走運了!」
雲宸總是因為雲晏被奚皇后責罵,已經煩不勝煩。
「不過別人家的孩子,您那麼在意幹什麼?她沒吃過苦,阿清戰場上挨過多少刀槍?他被擄走又受了多少委屈白眼?現在又因為被姐姐下毒去了半條命,他就該吃這些苦?」
奚皇后永遠說不過這件事,只能偃旗息鼓,默默的掉眼淚。
傅平野很守信,說五日就五日,奚皇后等在順天府前,順利的接到了雲晏。
雲晏穿著整齊,也沒什麼外傷,除了臉色慘白了些,多了點黑眼圈,瘦了些,好像的確沒吃什麼苦。
奚皇后最初還鬆了口氣,直到一整天過去,雲晏都保持著兩眼發直的狀態,她才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晏晏,睡覺了晏晏,都這個時辰了……」
雲晏畏縮在角落裡,身子一抽一抽,她眼底的血絲已經快把整個眼白都覆蓋了,眼皮顫抖的厲害,可就是閉不上。
無論奚皇后怎麼在她耳邊勸說,雲晏都沒反應。
「晏晏,喝口水吧,吃點東西吧。」
丫鬟送來的吃食雲晏不肯動,勸也沒反應,奚皇后急得想要用強,雲晏的情緒就爆發了。
她掀飛了碗,推開了奚皇后,把桌子也掀飛了,一頭扎進衣櫃裡,把自己抱成一個球。
「滾開!你們都滾,都別碰我,你們都想害我,都想害我……」
一直持續了兩天,雲晏生生餓暈了過去,她臉頰凹陷,眼下已經堆了好幾層眼袋,臉色慘白跟個乾屍似的。
奚皇后把雲宸抓到床前質問:「北越說只是關幾天,這就是只關了幾天嗎!我要找北越的皇帝!我要找那太子!」
雲宸也沒想到如此嚴重,可他並不驚訝,反而想就該是這樣。
只讓她蹲幾天大獄才是不正常,傅平野和謝見微哪能有這麼好心。
只是不知他們用了什麼手段,雲晏明明毫髮無損,精神卻像是受了極大的打擊。
「給阿清治病的那個神醫呢?我要他治好我的晏晏!一定要治好!」
雲清的廂房其實就在隔壁,奚皇后放聲大哭,就是想讓他聽見。
「晏晏若是死了,他們是不是就開心了,再怎麼樣也不能命都不留吧!心多狠才能如此!」
隔壁廂房中,周玉璋給雲清換完藥,說道:「太子妃說,你若在這裡住得不踏實,可以去太子府。」
雲清現在是徹底和雲晏決裂了,奚皇后搖擺不定,但看雲晏的能耐遲早也會讓奚皇后偏向她。
雲清只會越來越尷尬。
「不必,我習慣了。」
不過是以前不敏感,只以為跟其他人一起寵著姐姐就好了,現在知道沒人把他真正放在心裡而已。
雲清還算灑脫,他對周玉璋道:「你去看看吧,否則她不會安寧了。」
「好。」
對於周玉璋而言只是舉手之勞,很快隔壁就傳來他的聲音:「死不了,醒了按著她灌粥,保證胃裡有點東西就行了。」
奚皇后:「可是雲晏不肯睡覺,還要躲在衣櫃裡。」
「這不是睡了嗎?餓暈也是睡,沒差。至於精神,時間久了就恢復了。」
雲清聽著周玉璋敷衍人的聲音,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轉眼半個月過去,雲清的傷勢已經好了,他第一時間來到太子府。
「多謝神醫,多謝殿下,多謝太子妃。」
謝見微繞著他轉了一圈,「瘦了不少,這些日子多吃點,儘快補回來,想吃什麼?我讓廚房去做。」
「我……」
「吃烤豬蹄!烤豬蹄大補!」小魚兒撲上來湊熱鬧,口水流成了河。
謝見微笑著道:「別湊熱鬧。你清哥哥身子剛好,不能吃太補的東西。」
雲清撓撓頭,「沒什麼想吃的,和以前一樣就行。」
傅平野:「雲晏的狀態,你還滿意嗎?」
雲清輕笑了聲,「她現在還沒緩過來呢,多謝殿下。」
謝見微嘆了口氣,「可惜她並不算北越人,否則的話豈能讓她如此輕易逃過去。」
「也不……輕易吧。」雲清想起他看見雲晏的樣子。
這已經半個月了,她依然不能自己入睡,靠藥物也會在半夜驚醒,本來姣好的皮囊也損耗得不輕,像個骷髏似的。
雲清想著都有些心悸,畏懼地暗瞥了眼傅平野。
不知他用了什麼刑訊的手段,把雲晏搞成了這樣,當初他活擄了自己,也僅僅是關著,現在看來已經十分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