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妃回過頭,顫聲質問謝見微:「你們早有準備?剛才都是耍本宮的是嗎!」
不等謝見微回答,僖妃便指著裘太傅和裘雲崢道:「你們一人該在閉門思過,另一人該在襄州巡視!竟然敢私自帶兵回京,你們是不是要造反!」
僖妃這時還想倒打一耙,傅匡翊卻不肯給她機會。
「死到臨頭你還想狡辯?要造反的是你!是你蠱惑本王和你一起謀反,卻在最後關頭反水,污衊是本王自己想要謀反來粉飾太平!毒婦,你休想獨善其身!」
「住口!住口!」僖妃想要踹傅匡翊,被一擁而上的錦衣衛反手扣住胳膊,押在了地上。
裘太傅沖裴皇后作了一揖,「皇后恕罪,微臣救駕來遲,讓皇后,公主和太子妃受驚了。」
「不,你們來得很及時。」裴皇后擔憂地問道:「臨淵和無羨怎麼樣?」
「微臣入宮前已經派人去過太子府,兩位小皇孫都安然無恙。」
其餘官員問道:「陛下情況可好?」
裴皇后哭著搖頭,正想說什麼,一隻手拉住她的腕,裴皇后猶豫了一瞬,謝見微先聲奪人:
「陛下被僖妃暗害,叫柳太醫速速進宮,為陛下救治。」
傅長枝:「先救父皇要緊,把這妖妃和謀反的逆賊全部押到牢里去!」
「放開本宮!別押著本宮!你們這群賤奴!」僖妃看著謝見微目眥欲裂。
「別以為你們贏了!傅平野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私自——唔!」
僖妃話還沒說完,便被錦衣衛用抹布塞住了嘴,她一邊掙扎一邊被帶離了乾清宮。
庭院內的官員還未從今夜突如其來的事件里回過神來,眾人面面相覷,最後一同看向為首的裘太傅。
「太傅,我們還是要去先看看陛下,確認陛下的安全。」
「不必了,陛下那裡有皇后娘娘他們,你們各自回府去吧。」
「可若不見到陛下,如何確認陛下真的——」
裘太傅一個冷眼掃了過去,幾人都閉上了嘴,裘太傅頓了頓,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不讓你們去,是為了你們好。」他臉色沉重,沉聲道:「陛下受妖妃蠱惑,今夜癱病在床,狼狽不堪,若是你們進去,明日陛下的事傳出去,這裡有一個算一個,誰逃得掉?」
他話音剛落,就有幾個嬪妃被拖了出來,一眼看去竟有三四個,且全都衣衫不整面露驚恐。
一口氣哽在喉中,幾個官員瞬間眼觀鼻鼻觀心,聽裘太傅的,頭也不回出宮去了。
乾清宮清掃過後,緊張的氣氛才消失,裴皇后屏退四下,這會兒終於平復心情,她凝著謝見微和傅長枝,問道:
「你們兩個到底有什麼瞞著我?」
「僖妃謀反的事,你們早知道卻不告訴我?為什麼!」
傅長枝笑著走上前,「母后別急,這事兒我們本來也拿不準,告訴您不是讓您焦心嗎?更何況您在宮裡,僖妃每日都盯著您呢,您一不小心露出馬腳,不就打草驚蛇了麼。」
「本宮有那麼不靠譜嗎!」
裴皇后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她長舒了口氣,「不像話……太冒險了……不過,既然你們早就與太傅和駙馬聯絡好了,怎麼陛下那裡仍舊出事了?我剛才看他,不像是裝的,倒像是真的病了。」
傅長枝沒有回答,而是回頭看向謝見微。
謝見微:「母后真想知道嗎?」
「什麼意思?」
謝見微沉默須臾,示意她跟自己去乾清宮內殿。
裴皇后滿腹疑竇,直到她走進寢殿,聽到越帝憤怒的聲音:「放肆!你們反了!反了!竟敢阻攔朕!」
越帝醒了?
裴皇后加快步伐,先謝見微一步走進內殿,越帝看見她頓時來了精神,臉孔扭曲質問:「皇后,這一切是你安排的嗎!」
裴皇后還未來得及高興他的痊癒,便因這聲質問愣怔了身子。
「什麼?」
「該死!裘善青呢!裘雲崢呢!方孔這些人都到哪裡去了!你們,朕果然不能相信你們!」
越帝把寢殿內的東西掃了一地,似乎是折騰過頭,他咳得漲紅了臉摔坐回了龍床上。
裴皇后看向謝見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見微:「如您看到的一樣,陛下猜到了僖妃和傅意歡的心思,故意攢了這個局。」
「先趁南夏借兵的契機,讓太子帶兵離京,好讓僖妃和傅意歡放鬆警惕。」
「雲崢也知道這件事?巡察是假,問州府調兵勤王是真?」
「並非如此,駙馬之所以調兵回京,應該是太子提前計劃的。」謝見微看著越帝道:「因為太子也是陛下計劃中的一環。」
越帝咳嗽的厲害,說不出話,只能用眼神兇惡地瞪著謝見微。
事已至此,他也沒有任何遮掩了。
謝見微道:「陛下留的後手其實是以方孔為首的禁軍,那些人才是清繳叛軍的人,只不過駙馬先來了一步。因為我也猜到了這些事,而我想讓陛下知道,您不該把傅平野也當成你這棋盤上的一子。」
「混帳……混帳……」越帝憋出兩個字,像快把肺都咳出來了。
裴皇后迷茫,「那,那他馬上風……還有那些嬪妃……哦對了,徐院使……」
徐院使作為僖妃的同黨,本該也被帶走,如今卻依然站在這殿中,謝見微道:「徐院使可是大功臣,沒有他我的計劃也不會如此順利。」
謝見微不疾不徐地解釋道:「陛下知道僖妃狼子野心,所以故意讓徐院使假裝被收買,之前什麼荒淫亂政,不過是裝給僖妃看的,當然了,今日的藥本來也只是演戲而已。」
謝見微看著越帝道:「您本來的計劃,是在僖妃暴露後再拆穿她,在文武百官面前演一出您力挽狂瀾的好戲。本來我也可以幫您演好這齣戲,可您為何偏偏要把太子也算進去。」
謝見微從袖中取出一封信,越帝看到那信封,眼睛瞬間瞪大了。
「你,你從哪裡得來的——」
他身子一怔,又看向徐院使,徐院使躲閃著他的視線,害怕到雙腿發抖,最後乾脆跪下顫聲道:「陛下……微臣也是,也是沒有辦法……」
「陛下不要怪他,誰讓我把他全家都找到了。您自負他不敢背叛皇帝,所以連這些都不屑於安排。當我的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時候,他已經沒有其他選擇。」
徐院使是越帝荒淫亂政後,唯一一個每日都跟在他身邊的人。
越帝知道錢進寶已經是僖妃的人,為了確保僖妃不生疑,他只能繼續用錢進寶。
而唯一能不讓錢進寶起疑,還能用的人,就只有每日來給他診脈的徐院使,所以徐院使知道的就更多了。
越帝從僖妃那裡盜走的,有關太子當年寫給謝見微的那封信,自然也只有徐院使知道他放在了哪裡。
越帝本來的計劃是一石三鳥,等他揭穿僖妃,便會順勢從僖妃身上,搜出太子的信,傅匡翊和傅意歡謀反,太子當年意圖謀反,這些對他有威脅的人,將再也不會威脅到他的位置。
而他還年輕,以後還會有無數的接班人,再不濟也有傅臨淵和傅無羨,日子還長。
原該完美的計劃,就這麼毀在了徐院使這一環!
越帝拍著龍床怒吼:「他給朕吃的藥,是不是也被你指使換了!」
「沒錯。陛下最不該的,就是把注意打到傅平野身上。」謝見微在他滿是怒火的注視下,走到燭火旁親手焚毀了信。
「他不在,我會把他的一切都保護好。」
徐院使連滾帶爬來到謝見微身旁,「太子妃,您吩咐的微臣都辦好了,您也該放過微臣的家人了吧!」
「當然。」
徐院使臉上的笑剛展開,便聽謝見微說:「只不過徐大人,您知道三姓家奴,最後都是什麼下場嗎?」
他的笑僵在了臉上,謝見微嘆道:「我實在害怕,您明日再把我賣給其他人。放心,您的家人什麼都不會知道。」
「太子妃……太子妃不要啊……微臣什麼都不會說的,真的什麼都不會說的!」
他來不及求饒,被不知從哪裡冒出的暗衛打暈帶走。
恐怕是再也不可能睜開眼睛了。
謝見微看向裴皇后,裴皇后的神志還未回來,傅長枝推了推她,還有心思笑。
「母后,這次多虧了見微。雖然無咎早意識到父皇要對他不利,安排了雲崢善後,但沒有見微及時收買徐院使,今日未必能把父皇困在乾清宮,讓他出去見到那些官員,這事兒可就不好辦了。」
越帝頭暈腦漲,「你,你又做了什麼……你們到底,到底想幹什麼!」
謝見微:「我只是按照您的意願,把您荒淫亂政的名聲坐實了而已。對了,您還不知道吧,方孔此人身上有許多有意思的東西,我已經找到許多,明日就會有御史把摺子交上來。至於他本人,已經讓錦衣衛提前收押了。」
「你,你這是要謀反……你,謝見微你,皇后!你就眼睜睜看著她胡來嗎!」
裴皇后眼睫顫抖,她看向越帝,「本宮什麼都沒看見。陛下得了馬上風,本來就應該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越帝一口老血吐在了地上,他方才吃的是壯陽藥,馬上風也是真的,剛醒來那會兒還有勁兒叫囂,這會兒被氣得已經是強弩之末,站都站不起來了。
謝見微:「為了陛下的安全,皇后娘娘會每日在此陪伴、照顧陛下。至於前朝的事,只能暫且交由太傅代理。南夏情況轉好,已經無需太子繼續留守坐鎮,等太子回京,陛下,您也可以頤養天年了。」
越帝一口氣沒喘上來,暈在了龍床上。
他作繭自縛,一手促成如今的局面,心裡如何悔不當初,旁人已經無從知曉了。
謝見微走出乾清宮時,天色拂曉,朝陽已從天際緩緩升起。
謝見微腦中緊繃的弦終於鬆了下來,她長舒了一口氣,腳步開始虛浮,好在傅長枝跟在後面扶了她一把。
一摸她的衣裳,後背已經濕了一大片。
她自始至終都一副穩操勝券的模樣,可心裡如何不害怕,但凡哪裡出現一點差錯,她都是萬劫不復。
傅長枝:「快回去休息吧,眼下你終於可以放心了。」
「傅平野回來前,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傅長枝還想說什麼,裘雲崢從後面走了過來,「還有人在府里等著你,你快些回去吧。」
謝見微頷首,「臨淵無羨恐怕都嚇壞了。事出緊急,我都沒來得及解釋……那我先走了。」
「我送——」
傅長枝剛開口,便被裘雲崢拉著胳膊拽了回去,謝見微笑了笑,同她告別離開了乾清宮。
傅長枝回眸瞪了眼裘雲崢,裘雲崢卻笑道:「你就別去打攪他們了。」
他們?
傅長枝轉念一想,瞳孔一縮,「難不成——」
不待她細想,裘雲崢便環抱住她,懶洋洋道:「我也好久不見你了,你陪陪我。」
「放開……別抱這麼緊,你是小孩子嗎?」
傅長枝哭笑不得,嘴上抱怨,雙手卻也誠實地抱了回去。
久別重逢,誰不是滿腹思念,情難自禁。
馬車晃晃悠悠回到太子府,謝見微昏昏欲睡,下馬車時有毓秀扶著,身子仍然晃了晃。
「小心。」
身後寬厚的臂膀將她雙肩緊扣,毓秀深吸了一口氣,反應迅速閃到了一旁。
謝見微困意全無,她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回眸。
傅平野笑盈盈看著她,眼神繾綣,寵溺又心疼,撫著她眼下烏青,顫聲道:
「晏晏,辛苦你了……」
謝見微喉中乾澀,發不出聲音,渾身氣血翻湧,她用盡力氣緊緊抱住傅平野。
所有忐忑和不安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愛意和思念融化在這個溫熱的懷抱里。
此時此刻,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怎麼又偷偷跑回來?南夏怎麼辦?」
「南夏有雲清。我放心不下你,沒辦法,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
「沒關係,以後這裡你說了算,想什麼時候走什麼時候回,不必怕被什麼人抓住把柄了。」
「我能想像到晏晏今日如何威風……可惜我沒見到。」他畢竟是偷偷回京,再溜進皇宮,膽子就太大了。
「你去見兩個孩子了麼?」
「還沒。」
「先不要見了,如果孩子問你,你是怎麼回來的,你打算怎麼解釋?」
謝見微壞笑道:「如果以後,孩子也學你偷溜回京,你會大發雷霆嗎?」
「若耽誤了戰情朝政,那當然會,若沒有,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二人十指緊扣,有說有笑地走進太子府。
朝陽升起,又是一年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