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3章 成長的得失
林年還是早該知道的,即使他們的相處時間並不算長,滿打滿算,從相識開始,他們共處同一個空間的時間是否有超過一個星期?
或許對於一些事情來說,一個星期的時間太短,短到轉瞬即逝,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可對於另一些事情來說,一個星期太長了,某些東西生長出來只需要一個瞬間,餘下的所有都是精心的培育和滋養。
事情總是那麼突兀不是嗎?突兀到讓林年認為這個世界簡直就像是一本以他為主角的戀愛小說一樣,總是會被各種奇怪的情感所牽掛。
他想起自己在那個夏天和巫女服的女孩參拜醒神寺,在他們回程離開時,他回首看過七層塔檐上懸掛的風鈴,在風中叮嚀叮嚀嚀,此起彼落,他那時候覺得風停止時,風鈴就會停止,可未曾想,直到闊別多日再次踏足那高塔前時,叮嚀聲依舊悅耳,敲叩著一個人的名字。
和過去無論是友人還是曾經親近的家人對他的評述一樣,其實他在許多事情上並不遲鈍,只是他總不願意去相信,似乎不承認,不面對,那些事情就不會存在——可他也是知道,存在的依舊是會存在的。可如果不面對,那麼起碼那些存在的就不會發生。
可往往,他背對的那些東西,總會繞到他的身前來叮嚀作響。
所以事情的起因是什麼,那一個瞬間又是何時發生的。
退回到從前,是在迪士尼樂園整整一天的公主與王子的戲碼,還是夜晚心齋橋胡同小道里的霓虹燈火,鎌倉明媚的陽光與蔚藍海岸線邊,騎著自行車在上坡與下坡路上的迎風漫遊也是可以併入考慮中的——總之不會是源氏重工中初見PS遊戲上的勾心鬥角,到最後反轉戲碼的美女救英雄吧?
如果說蘇曉檣喜歡上林年,是開學時驚鴻一瞥的強打出頭,那麼這個女孩也總會有在林年身上找到的那麼一個瞬間。
這也大概是林年本身無法逃開的命運,也是許多本身有著獨特個人魅力的人逃不開的命運,若是外形無可挑剔,本身又有著足以指引和影響他人方向能力的個體,長時間地以不含親屬關係的身份陪伴在一個異性的身邊,經過時間的堆砌,他們總能展現出那麼一個瞬間,從而俘獲身邊不經意捕捉到這個瞬間的人。
年輕男女之間的關係簡直就像是陽光與水瓶。在合適的角度,合適的時間,兩者相遇,滿足那一個瞬間的條件之後,火花的出現便是簡單的時間問題了,若是不加以熄滅,之後定然就是熊熊大火。
「所以這不是開玩笑,想必你也應該注意到了吧?還是說你不想接受,所以置若罔聞。無論如何,事實已經擺在臉上了。」
愷撒對面前回頭看向那暗紅色長髮女孩的林年低聲說道,
「這是一個機會,也是我們能在和蛇岐八家的交涉中得到真正權重的籌碼。我知道你不會喜歡我接下來說的話,我也很反感我將要表述的觀點,但現在作為這次任務的組長,即使這會違背我的信條,我也需要在合適的範圍內考慮利用。」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愷撒,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林年回過頭來說,「她現在坐在這裡,這就代表事情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無論是出於個人意志,還是他人的別有所圖,事情已經發生了。不過我還是要申明一點,無論事情如何吃緊,我們終究是有底線的。對於你們來說她是上杉家主,但對於我來說,她是一個認識很久,即使不常見面,但依舊是很好的朋友。」
愷撒頓了一下,輕輕點頭,算是明白這個紅髮的女孩在林年那裡的比重了,他所言的所謂的「合適的範圍」也會依照林年的表態來進行動態的權衡。
「我只是有些不理解.」林年低聲說道,眼神中有些複雜,也有些困惑,倒影在面前愷撒身後的玻璃之中,不想讓身後那個安靜等待的女孩看看。
「不理解明明已經主動保持距離,用時間來沖淡,為什麼事情還是發生了?」愷撒看著面前的男人一字不漏地準確說出了他心中的所想,他沉默了一下,隨後輕輕笑了笑,「這種事情其實挺常見的。」
林年抬頭,對上了那雙海藍色的眼眸,明白了這個男人不是在說風涼話,而是對方真的懂林年現在複雜的心情,那是一種覺得麻煩,可又覺得麻煩的情緒太過失禮不好流露的窘境。
林年並不是個例,在這種問題上他甚至並不特殊!站在他面前的愷撒·加圖索才是更早的有著這種困惑的人,書架上以愷撒·加圖索為主角的戀愛小說可要厚得許多,太完美總是加圖索家族的男人的缺點,他們總是不經意之間就會撩動女孩的心弦,甚至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個瞬間從何而來。
所以經常會導致,女孩懷春地來到他面前,傾述情話,說上一次學校遠遊的時候,你在艾菲爾鐵塔下和我一起漫步在法國明媚春光的街頭,我們都沒有說話,仿佛有著一種奇妙的默契,我想你也應該感受到了那種情愫,所以走到街尾也不曾開口吧?
但天可憐見,站在女孩面前的愷撒甚至都不記得對方了,但卻記得自己的確去過一次法國,而按照女孩的說法,如果一直不說話,那大概率加圖索家族的少爺不是在享受默契的情調,而是在憋氣忍受巴黎街頭隨處可見的垃圾,甚至小巷口出現的不知是人類還是動物的排泄物臭味。
很多好姑娘遇見愷撒就一見誤終身,他們甚至都來不及聊上兩句,瞬間便一個接一個出現,而愷撒本身又是熱那亞灣最奪目的那一縷太陽(愷撒出生在熱那亞灣),所以走到之處到處都是熊熊烈火,這大概便是貴公子的自我修養,也是他遠遠超過林年的經驗老道之處。
「作為過來人,需要我給你一些建議嗎?」愷撒作為組長,看向自己的組員,不介意給他一些小小的人生經驗。
「不用了我會處理好的。」林年搖頭說道,「只是我不理解,都那麼長時間了,為什麼她還沒有.」
「忘記你是嗎?或者說忘記那個瞬間?」愷撒看著林年。
林年輕輕點頭,他的確以為只要遠離,然後斷舍離就會把事情翻過一篇,他也以為女孩是會忘記的。
「是啊,都會忘記啊。」愷撒輕輕點頭笑了笑,「一般先是忘記你的缺點,然後只剩下優點,於是便一直懷念優點。如果就這樣再也不見,那也算慶幸,最多那個瞬間會成為她暮年坐在輪椅上於火爐旁闔眼休憩時左手無名指上婚戒的一抹光。可如果再見面,事情總會麻煩起來。」
林年沉默不語。
愷撒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處理這件事吧,我見過許多女孩,他們捕捉到了你身上的那個瞬間,但往往也只是無疾而終,直到你們見最後一面都不一定會踏出第一步。但若是遇到的多了,也總是會碰見現在這樣的情況。」
後半句話,愷撒沒有說出來,或許是因為太過煽情和文青了,混血種這種東西,血統過於優秀,行走在女人之中就像提著槍的獵手探索森林,而往往,走的距離遠了,見的獵物多了,總會出現像是林年現在面前的那個女孩一樣的人,主動地迎向槍口,仿佛一隻決心不再躲閃的白鳥。
林年回到了繪梨衣前坐下了,他思考了許久,有些話想說,但覺得現在也不是時候。他屢次抬頭看向繪梨衣,那雙暗紅的瞳眸都會迎向他,安靜地看著他,等待著他要說的話,仔細聆聽。
所以林年總是在那眼眸的注視下將嘴裡的話重新咽了回去。
倒是有趣得很,在過去第一次認識上杉繪梨衣這個女孩的時候,得知她在蛇岐八家中的處境,對於源稚生這個繪梨衣名義上的哥哥,他都充滿了不滿和敵視,認為對方束縛了女孩,將女孩就像是金絲雀一樣囚在鐵籠里——即使他知道繪梨衣身體裡真正藏著怎樣的力量,可偏執的依舊是偏執的,他固守己見地認為該解放的總歸是要解放的,不能因為危險就扼殺天性。
可能那時候的這種想法也是歸於見過,遇過的事太少的他的不成熟,年少輕狂,為所欲為也許就是那段時間名叫林年的傢伙的真實寫照,所以也幹得出帶著上杉繪梨衣到處奔跑,去享受自由的好事來。
可直到現在,他也才慢慢理解了源稚生,明白了源稚生的無奈以及取捨。源氏重工之中隱藏在角落的那個房間,可能就是源稚生最後的努力了吧?他當然在爭取,他一直在給繪梨衣的生活爭取更多的東西,這也是他能爭取到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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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源稚生之所以一如既往地對林年並未抱有太大好感,正就是這方面認知上的衝突——曾經林年所為所欲為想要帶給上杉繪梨衣這個女孩的最大限度的自由,是不負責任的自由,也是不安全的自由。
那時的林年未曾明白過來繪梨衣體內力量的真實面目,以及所謂真正的高危混血種的不穩定性,他所給繪梨衣爭取的短暫的自由的確是對方所渴望的,但卻不是真正的自由,反而還會成為過度放縱後念念不忘的毒藥,所以源稚生才對林年一直抱有淡淡的敵視感。
年少輕狂所做的事情總是愚蠢的,但我們也不能全盤否認他的浪漫,因為浪漫本身就是一種通過愚蠢來反抗制度得到的叛逆感。往往年長的人會逐漸失去浪漫,大抵是因為度過的事,見過的人磨平了他們的反抗精神,教化了他們的愚蠢,會去計較得失,去思考事情的合理性與公正性——你不能說這是錯誤的,相反,這是正確的,浪漫從來都不是人生的必需品不是嗎?他們並非不浪漫了,他們只是成長為了大人,從為了抓一個娃娃花費遠超娃娃本身價格的人,變為了會心算999朵玫瑰的價格是否超過了家庭當月預算的人,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只是在用不同的方式去表達那份好。
所以源稚生並不討厭林年,只是一直覺得林年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所謂的敵意,也像是成年的男性看著流著鼻涕泡的親戚家的孩子進入自己的房間,嚴防死守他弄壞自己昂貴的手辦,或者把自己家養的布偶貓給薅禿毛,餵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什麼的。
現在的林年竟然真的與源稚生感同身受了,以至於在看見繪梨衣出現在這裡的時候,第一反應竟然是該如何將她送回去源氏重工,即使有更多的考慮,也不過於在繪梨衣不會生氣的情況下將她送回家,以保證她的安全,讓她不被人利用。
審判,可不是什麼隨意能掌控的力量,尤其是還藏在一個血統容易失控的女孩身體裡。當初的林年其實根本沒有資格保護好繪梨衣,倘若發生意外,那時的審判足以輕鬆殺死他——那時身邊林弦所藏的力量並不能計入其中來算,因為那時候林年並未將之考慮到這件事裡。
質疑源稚生,到現在隱隱成為源稚生。
時間真是個有趣的東西,能讓自己有這樣大的想法轉變——有一個瞬間,他不無內心感慨或幽默地這麼想到。
或許是猜到了林年的沉默以及之前的欲言又止是因為什麼,坐在沙發上的女孩眼神略微的微垂,她準備去拿紙筆,在便簽上寫些什麼,可才寫一半,筆就忽然被一隻手拿掉了,便簽被對方撕下揉成團丟到別處。
繪梨衣抬頭看向面前的男孩,對上了那雙靜流的熔瞳,對方告訴她,「雖然有些冒失了,可好不容易能逃出來玩,又成功找到了我——那就跟著我吧,但只限於今晚,明早之前記得要回去,不然的話有人是會擔心你的。」
繪梨衣的眼眸明亮了起來,點了點頭,暗紅的瞳眸里仿佛有光線透過,劃亮了某一個瞬間。
愷撒見到這一幕,不可置否地聳了聳肩,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弧度。
誠然,那麼久過去了,林年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男孩了,現在的他對世界上的許多事情多了自己的考慮,少了年少的輕狂,但相對的,他也得到了許多以前不曾擁有的東西。成長並不意味著儘是壞事,即使你不會再用超過成本的事情去製造浪漫,但你也得到了更多的力量,去帶給她更美好的東西。
審判,的確很麻煩,也讓人頭疼,可卻不是無解。現在的林年有信心能照顧好上杉繪梨衣,這是他的承諾,也是他為成長所犧牲的那些東西得來的回報。
ps:順帶一提,林年和愷撒在交流人生建議的時候,一旁的路明非在翻白眼,楚子航則是沉默著感同身受回憶自己仕蘭高中的經歷,並且時不時以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幅度點頭贊同自己死敵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