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本一心忍不住上前了一步。
如果按照尋常街頭鬥毆,矛盾衝突的規定情境,那麼此時對峙的兩人不會有一方退縮,當一邊向前挺立時就意味著脅迫,而另一方的回擊應當也是蠻橫的邁步,讓火藥與火星相觸的距離更進一步。
在身體動的那一剎那,林年的腦海並沒有任何意識,這個動作完全是身體自己完成的,像是砂礫或針尖飛向雙眼時眼睛會主動閉上,本能的察覺到了威脅做出了規避的動作。
他避開了。
林年沒有向前邁步,而是沒來由的、猛的側身了一步,動作之快幾乎一瞬間完成,力度之大甚至撞到了一旁的餐桌,無數醬料盒子傾倒,五顏六色混雜在了桌布上像是藝術生手中的調色盤。
為什麼要躲開?
在他面前宮本一心只是向前踏了一步。
「你是不是...」林年雙手按住背後撞到的桌沿愣愣地看著一旁的宮本一心,他的視線聚集在對方的雙手上,可就現在來看那雙手裡沒有任何東西,十分自然的垂握在身側。
「這種反應。」宮本一心深吸了口氣滿目驚嘆:「我更加確定了,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如今林年更加覺得這個日本人腦子有毛病了,他從桌邊離開後退了數步拉開距離,皺眉看著這個莫名激動的傢伙,剛才自己離奇的反應也是毫無來由,為什麼自己會失態的側了個身撞在桌上,這連他自己在事後回想也不知緣由。
「我不得不說你已經開始讓我很不舒服了。」林年皺眉道。
「我收回前言,在中國的少年宮內,你的確學到了很重要的東西,那間名為武藏劍道培訓班的地方最起碼為你啟蒙了戰鬥的意識,讓你知道了最基礎的『競技』以及『搏鬥』,而並非是完整的一枚璞玉尚未雕琢。」宮本一心後撤半步再度嚴謹的九十度鞠躬:「是我失言了,實在抱歉!」
林年快被這個日本人弄的麻爪了,毫無來由的針鋒相對,不知所以的退步致歉,他甚至沒弄清楚對方到底是來挑釁的還是來招攬的,若是要說挑釁決然不會像現在一般禮讓道歉,但要說是招攬誰又會如此頤氣指使的上來就告知唯他可為師其餘人皆落下層,這種做法簡直無禮的招人厭惡。
「我不會加入你們劍道部的,準確的來說從兩年前,準確地來說是從高一開始我就沒有再學過劍道了。」林年決定給這次不太舒服的交談畫上句號:「學習劍道並非我一開始的興趣愛好,若非要說我為什麼學習過劍道,我只能給你一個十分惡俗的回答,是因為錢。」
「很好,很純粹的追求!」宮本一心非但沒有對林年提起「錢」字感到厭惡,反而是更加讚揚的鼓掌了。
「純粹?」
「宮本武藏一身斬人無數隻為何?」宮本一心說:「為斬人而斬人,為名譽而斬人,為女色而斬人,只要斬人的目的夠純粹,握劍的目的夠純粹,本身的目的是何又有何意義?只要足夠純粹便夠了,只有純粹才能讓人精進,你當初握劍的目的想來十分純粹,才能凝練出現在的你,就算放下劍道如此之久都能保有如此敏銳的洞察。」
「雖然每個人都不討厭追捧,但我還是想直說,現在的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林年搖頭:「並且我知道我對現在的話題並沒有興趣,我要離開了,今晚的宴會很棒,但如果能填飽肚子的話就更棒了。」
「那我們就聊一些林年君你有興趣的話題,比如愷撒·加圖索如何?」
此言一出,林年正要轉身邁出的腳步頓了一下才落了地,宮本一心見到他這幅模樣點了點頭繼續說:「看來你的確對愷撒·加圖索很上心,不過從你今晚到了宴會現場也能看出這一點,我聽說你們已經見過面了,能告訴你對愷撒·加圖索的第一印象是什麼嗎?」
「第一印象?」林年扭頭。
「聽說愷撒·加圖索是像太陽一樣的天生領導人,但今天見到你之後我很難再想像還有哪一輪太陽能比你耀眼了。」宮本一心面露微笑。
「不,比起他我差遠了。」林年說:「拋去『S』級學員這個至今我都覺得有些莫須有的帽子,我並不覺得我比愷撒·加圖索優秀到哪兒去。」
「太過於自謙了。」宮本一心搖頭:「劍道之人應當保有銳利之氣。」
「實話實說而已,出身、教養、品性,他算是我見過的人裡面數一數二的,我印象里唯一能拿出來與他做比較的熟知不過就一兩個罷了。」林年淡淡地說:「而且,宮本一心先生是吧?」
「叫我宮本便是。」宮本一心點頭。
「好的宮本先生,作為學生會劍道部的部長,對於如日中天的愷撒·加圖索,你居然只是「聽說」而已?你沒有見過你們即將繼任的學生會主席嗎?」林年皺眉問道。
「為什麼我需要見他?」宮本一心淡笑著反問:「難道林年君不知道嗎?在武士道中,敵人相間之時就是勝負分曉之瞬,競爭對手之間平日來還是不見的好。」
競爭對手?
林年立刻反應過來了:「你就是跟愷撒競選學生會主席的另一個人選?」
「不才,正是在下。」宮本一心垂首:「總不能讓主席之位落到大一稚子手中。」
「宮本先生,你似乎忘記了一件事情。」林年淡淡地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我甚至連大一新生都算不上。」
「所以我才會說啊,希望你能讓我來親手雕琢。」宮本一心頷首:「劍道部需要一顆像你這樣的璞玉,我需要你這樣一顆璞玉,能親手雕琢你,是我宮本一心的榮幸。」
「我在學習劍道的時候也了解過日本武士道,似乎武道奉行的是有大毅力者、大能力者堅韌不破,但宮本先生給我印象卻是似乎將一切後輩視為良木璞玉,不雕琢不成才。」林年目光如水一般靜蕩漾著宴會廳中的光暈:「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向來是有話就說,宮本一心先生,有些時候『雕琢』跟『敲打』無異,你是不是未免也太看不起年輕人了一些?」
「既然年輕,未經風霜雪打,又何談大毅力、大能力?」宮本一心臉上帶笑目光平靜:「學生會的其他部長們向你招攬的場面我看見了,但他們其實都做錯了,『S』級學員很棒,特別棒,可以說是世間罕有,但我卻覺得並非是學生會需要你這個『S』級學員,而是你需要我們——我只是不想看見良才璞玉多走彎路罷了。」
林年深吸了口氣轉身說:「問一個問題,宮本先生,你是從日本直接被卡塞爾學院招收的學生嗎?」
「不全是,在日本存在著卡塞爾學院的分部,而我算是交換生。」宮本一心右手撫胸欠身:「再度介紹一下,宮本一心,24歲,來自於日本分部,如今就讀本部卡塞爾學院三年級。」
「那宮本先生,請問一下,日本分部的人都像你這樣看不起人嗎?」林年冷冷地問道。
他被激怒了。
宮本一心臉上泛起了笑容,但這一次他卻沒有九十度鞠躬致歉,因為他明白面前這個男孩就算再稚嫩,再年輕,也曾學過劍道,更是劍道中出類拔萃的良才,而良才自然有屬於良才的鋒銳之意。
真正暗藏鋒刃的人,就算平日裡再怎麼用處事的圓滑和平凡的皮囊去掩蓋,在真正針鋒相對的局面之下那股鋒銳還是會忍不住破皮而出,露出下面真實的淋漓鮮血。
宮本一心直起了身,微笑地看著面前冷目相對的林年。直至現在,他終於成功做到了一件卡塞爾學院裡還未有人做到過的事情——初窺屬於『S』級學員常年籠罩的保護色下真正的鋒銳。
他馬上就要見到了真正的『S』級混血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