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靠在鋪子對面的榆樹下,王二坐在馬車的前室,在葉白的教導下,如今也能自如地駕馬車了。
馬車中墊著厚厚的座墊與毯子,仍是有些許顛簸,一路來到烏石巷的作坊中。
同尚白街租的家一樣,這間作坊也是由一位管事出面洽談的,管事姓趙。
這位趙管事見到阮枝昕的第一面便愣住了,和他主家夫人長得好像,還姓阮,興奮地問道:「阮姑娘你與我主家的夫君一個姓吶,著實有緣,不知姑娘是哪裡人?」
阮枝昕只當趙管事在客套,半敷衍道:「那是小女的榮幸,小女家在昌州,母親在年初便病逝了,家中無人了,我便進京來投奔當大官的表哥,同時也尋份生計。」
出門在外還是要謹慎些,面對陌生人要給自己安排個有靠山的身份,免得遭人陷害。
「是在下失言了。」趙管事掩下興奮的情緒,也是,這麼多年了,主家也找到了好多長得像的女子,都曾以為找到了,皆是一場空,阮姑娘雖然長得像,但家世清白,母親才剛離世不久,怎麼都不可能是小姐。
「那阮姑娘隨我進屋看看這間作坊是否合心意吧。」趙管事很快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了,領著阮枝昕一行人進了作坊。
主家是東坊的世家大戶,這間作坊是主人家的嫁妝,給想經商又不著調的兒子練手用的,原是養雞鴨鵝等家禽的,奈何這家少爺沒什麼經商的天賦,家禽沒賣出去多少,自己倒是吃了不少,索性不幹了,直接用來收租賺點錢了。
阮枝昕羨慕極了,什麼時候她也能過上收租躺平的日子。
這間作坊稱不上大型,但也不算小,用作染坊足夠了,家禽留下的污漬早已清理乾淨,看來主家為人不錯,還會將這裡整理乾淨,是有誠意的,她只需稍加整改,就能騰出大片的空地用來染布了。
屋外側邊是一條小溪,靠近溪流是辦染坊最好的地方,取水用水方便,還能直接在河中洗染料,古代沒有那些化工染料,染布用的都是天然植物,在河中直接漂洗也不怕污染水質。溪對岸是成片的綠茵,不遠處便是山林。
阮枝昕指著對面的綠茵空地問道:「對面那塊空地是何用處?為何閒置著?」
古人物質貧乏,能有這麼好的一塊地怎麼會讓它荒廢著,除非是私人的,否則上面一定種滿了百姓們的各種蔬菜作物。
「你說那裡啊,也是我們主家的私產,家禽還在飼養的時候,每日將家禽趕過去,在那塊空地連同後面的小山上放養,如今閒置了,雜草叢生。」
管事指著不遠處的小橋,家禽就是從那座小橋上通過,去到對岸放養。
那座橋古樸又小巧,狹窄的橋面加上兩側膝蓋高的圍欄,阮枝昕心想,不知有沒有小可愛們掉到小溪里,撲騰起來的雞鴨鵝可不是這個圍欄能擋住的。
她心思一轉,大承的土地制度是私有制,私人土地允許轉租,但不可出現「一田多主」的現象,也就是說如果這家主人願意,就能把這片土地租給她,只要她自己用不租給別人就可以了。
「趙管事,不知這塊地能否一同轉租與我?你也知道這間作坊我們租來是開染坊的,既是染坊就需要用到大量的蓼藍草、茜草、蘇木等植物,這塊地如果能租給我們種植這些植物,倒也能方便我們。」
趙管事一拍大腿,笑得極為開心,「可以可以,我家小主子說了,反正自己干也賺不到錢,能租就都租出去,總比爛在他手上好。」
阮枝昕沒想到這家主人這麼好說話,小主子也挺有意思的,知道自己創不了業,就安心當個富二代。
她與趙管事協商過後便爽快地簽了契約,將作坊與對面的土地都租了下來。
現在染坊的問題也解決了,繡坊中也有織布機閒置著,接下去只需要買相關的器具以及招人就可以了。
宮女的事還未和宋珩提及,距離上次在小巷中遇見他都一個多月了,宋珩這段時間一直沒去書肆嗎?也不見劉齊來找她,這樣乾等著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她目前就認識宋珩一個東坊的,勉強算上一個劉齊,劉齊就算了,他自己對那些官場的人都避之不及,自己想要動手出擊都不知道找誰,還是得儘快在東坊開一家成衣鋪,把枝織打入貴人圈子中。
阮枝昕帶著成功解決染坊的欣喜和招不到宮女繡娘的焦慮回到了尚白街,就這樣煎熬了幾日,焦慮終於戰勝了欣喜,不能等靠要了。
即便遇見宋珩了,他不一定有這個能力幫她,就算有能力也未必見得願意來幫一個只見過數次,還倒欠他人情的普通朋友,甚至可能在他眼裡朋友都算不上。
之前劉齊說宮女在臘月會被放出宮,現在距離臘月還不到一個月,還是派人多多關注宮女出宮的時間及動向,瞎貓碰上死耗子,總能招到幾個宮女的。
總不可能全用宮女,這幾天還需招一些人打打下手的,繡坊和染坊也不能一直空閒著。
今日的阮枝昕穿著杏色對襟毛領長襖,帶著白果正準備出門去奴僕市場招些人手。
「小姐,你看,下雪了。」
這是京城的第一場雪,阮枝昕抬頭望向天空,伸出手,雪花飄落在她的掌心,瞬間消融,現代的她生活在南方,除了去北方出差極少見到雪,這是她在大承見到的第一場雪,煞是好看。
尚白街的深處,一人從雪中緩步走來,一身玄色雲緞錦袍,身姿挺拔如青松,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他的肩上,像是一幅畫。
那人漸漸走近,原是宋珩。
「宋公子?」終於又遇見宋珩了,阮枝昕的聲音不覺帶上了絲絲喜意,「宋公子可是去書肆?」
「不是,我是專門來找你的。」宋珩直直地望著眼前的女子,她裹著厚厚的衣裳,鼻尖被凍得紅紅的。
「我?可是上回的事有結果了?」阮枝昕微微一頓,馬上反應過來。
「正是,姑娘聰慧。」
「恰巧我也有件事想找你,尚白街不遠處有家茶樓,不若我們去那相談?」
看來今天不用去招人了,先探探他的底細,如果真的有門路可以招到那些宮女,那就是最好了。
宋珩微微點頭。
「白果,你先回去吧,我與宋公子有事相商。」阮枝昕朝著白果說完,轉身走向宋珩。
「好。」白果雖然不知道自家小姐與宋公子要商議什麼事,還放棄了今日的行程,聽從小姐的意思就夠了。
看著兩人衣袖微微觸碰,並肩在雪中遠去,這一幕很美,多年後她仍忘不了此刻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