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投名狀
在得知了趙文華和嚴世蕃之間的矛盾之後,一個計劃就在朱載坖的腦海里慢慢形成了。
要說現在朱載坖手下的人誰最具備「不粘鍋」的屬性,那就非李春芳莫屬了。
現在的李春芳游離在朱載坖和嘉靖皇帝中間,也極少再來裕王府上,所以很多人也都漸漸的把他「遺忘」了,以為現在的李春芳並不是朱載坖的鐵桿之一。
但實際上的李春芳是從來都沒有脫離過裕王府這個小團體的,只是他比較謹慎,不像高拱和張居正那麼的張揚,也不像海瑞那麼的旗幟鮮明。
所以這幾年來很多人也就忽略了李春芳在裕王府小團隊裡的形象。
朱載坖送走黃錦之後,手指又不自覺的在桌子上輕輕的有節奏的敲擊著,腦子也在不斷的思考著,計劃著。
又過了一會兒之後,朱載坖突然喊了一聲,「孟沖!」
孟沖聽到朱載坖的召喚,立刻就從外面進來了,「王爺怎麼了?有什麼吩咐?」
朱載坖道:「你找人約一下李春芳,本王要在外面悄悄的見他一次。」
孟沖低頭稱是,然後就去安排了。
朱載坖這個時候也不由伸了一個懶腰起來,走到了完美的院子裡,心情極好的打了幾式《先天功》里的健身動作,舒暢著身心。
又過了一段時間,京師里也默默的習慣了朱載坖重新開府的事情,也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下一任吏部尚書的人選推舉之上。
而之前大熱的汪直案,好似就像是不存在了一樣,都沒人關注了。
但是越是在這種時候,平靜的暗流就越是洶湧,稍不留神的一個水混之下可能就隱藏著一條大魚或者一道可以卷著人入水底的恐怖漩渦。
京師特區某熱鬧茶館的一個包間內。
李春芳和趙文華兩人本來都不搭界的人坐在了同一間包廂裡面,李春芳為趙文華倒了一杯茶水,「大司空請用茶。」
大司空是工部尚書的雅稱,李春芳這麼稱呼趙文華,也讓趙文華的心情變得極好。
趙文華呵呵笑著接過李春芳倒的茶水,也說道:「多謝少宗伯,少宗伯也請。」
少宗伯是禮部侍郎的雅稱,是相對於禮部尚書大宗伯的雅稱。
李春芳也呵呵笑道:「同請同請。」
兩人寒暄著一起喝了一杯茶水之後,仿佛這關係才漸漸的拉開。
李春芳道:「聽聞大司空近來有些煩心之事?不知道能說說於在下?看看在下能不能為大司空解惑。」
趙文華被李春芳單獨邀約出來喝茶,他就知道不是平白無故的聊天。
但是趙文華肯定也不會真的人家一問,他就說的。要不然這麼多年的官不就白當了嗎?
趙文華道:「少宗伯這是哪裡話?在下哪裡會有什麼煩心的事情?近來好的很呀。」
李春芳笑道:「據我所知嚴閣老好像有意推他的老親歐陽尚書為吏部尚書,小閣老又有意推鄢懋卿轉正為刑部尚書,但在下以為以大司空之才,就算是直接平調為吏部尚書也不為過。而且大司空又正值壯年,比歐陽尚書那個老朽不知道強多少倍。」
「還有如今王爺漸長,陛下也有心栽培年輕一代的官員替補,前者有在下和高肅卿,張太岳以及趙貞吉,海瑞等,都接連升職,這些人想必不用在下多言,大司空應該就能看出趨勢了吧?」
「陛下現在是想為裕王爺鋪路了,可如果在這條未來之路上,大司空沒能抓住機會,沒能讓陛下聖心獨照,還是一起屈居於工部任上,到時候我們這些年輕人起來,說不定大司空就要去南京種花養老了。」
李春芳說話也很直接,讓趙文華的心裡也不由升起了一絲莫名的煩躁之感。
嚴嵩雖然承諾了他,推薦了歐陽必進之後,會把歐陽必進空下來的刑部尚書位置推給他,但是嚴世蕃這個白眼狼卻是一心謀私,居然想把刑部尚書的位置推給現在還只是刑部侍郎的鄢懋卿。
如此作為,趙文華的心裡肯定要多不爽有多不爽的。
但是對於嚴氏父子的雙簧,趙文華也不敢怎麼樣,畢竟他現在除了嚴嵩可以依靠之外,也已經沒有其他的退路了。
徐階那邊肯定也不會接納他,而以嚴世蕃睚眥必報的性情,肯定也不會繼續給他好臉色,而且更關鍵的是趙文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得罪嚴世蕃了,這才是最讓趙文華鬱悶的。
趙文華呵呵道:「少宗伯言重了,在下區區之才,能得陛下恩遇為工部尚書,就已經很滿足了,至於朝廷將來要怎麼用在下,在下也只管聽命就是。」
李春芳心裡暗罵了一聲,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要不是朱載坖派他來拉攏一下趙文華,李春芳絕對是不會淌這樣的渾水。
但在表面上李春芳還是呵呵笑道:「大司空能這樣想,也是好事。等這次朝廷廷推塵埃落定之後,大司馬若是還能安心於事,看著鄢懋卿之流後來居上,在下也是欽佩的。」
「只是在下也擔憂大司空的將來,現在小閣老推鄢懋卿上位,顯然是在某處惡了大司空,而嚴閣老又日漸老邁,徐閣老又日受恩重,將來這一消一漲,真不敢相信未來的大司空將何以自處呀。」
李春芳既然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自然也是不留任何情面的去戳趙文華的肺管子了。
趙文華被李春芳如此這般戳著肺管子,心裡也是惱羞至極,但也清楚對方說的也都是事情。
明眼人也都看得出來現在的嚴嵩似乎已經很不受嘉靖皇帝的待見了,反倒是徐階現在日漸受到了嘉靖皇帝的重任,常被委以重任,幹著本來是屬於嚴嵩的活。
所以像趙文華這樣的資深嚴黨,心裡其實也是挺慌挺著急的。
但是又因為他是嚴嵩的乾兒子,別人能跳船換頭,但他卻不能,因此趙文華現在的心情也是可想而知了。
趙文華嘆息一聲道:「那我該怎麼辦呢?」李春芳聽到趙文華這句話,心裡也笑了,終於軟下來了。
李春芳對著趙文華換了一個稱呼道:「元質兄勿要氣餒,雖然小閣老那邊不重視元質兄之才,但這並不代表其他人不重視元質兄之才。」
「裕王爺監國數年,成就也是有目共睹,先是京師特區,後是大明聯儲,這些功績就算是放眼歷朝歷代也都是可以大書特書的豐功偉績。」
「所以以裕王爺的為人和心胸,如果元質兄可以表現出一心為公的熱血之心,我想王爺也會看到元質兄的能力和才華,將來說不定也會對元質兄委以重任。」
趙文華聽到李春芳這句話後,他的眼睛就亮了。
本來趙文華還以為李春芳是徐階的說客,來忽悠他背刺嚴嵩嚴世蕃父子的,沒想到李春芳居然是代表裕王而來。
這一下子情況就不一樣了。
如果是徐階的話,就算是被李春芳說服了去給徐階當狗,人家也不一定會看得上他,而且最大的概率還會將他用之而棄。
但若是裕王爺看好他,這情況就不同了。
首先裕王是君,他本身並不存在所謂的嚴徐之爭,甚至說的再直接點,裕王可能還會默許自己的手下有不同政見的分歧,絕不會偏聽偏信於某一方或某一人的。
而作為曾經的嚴黨核心,現在如果能轉投到裕王的門下,這對於嚴黨而言,他也算不上是道義上背叛。
對於徐階那一邊而言,他也是光明正大的「裕王黨」,誰又能抓住他一這點進行拉踩和攻擊呢?
所以這個結果對於趙文華而言,簡直不要太妙了。
而且現在的朝政都這麼明了清晰,裕王也都監國好些年了,京師特區和大明聯儲就是裕王爺的一畝三分地。
裕王爺就仗著這些地方和朝廷官員們往來溝通,誰也不敢說裕王是私交大臣。所以此時此刻的趙文華認為自己若是也能成為「裕王黨」一人,那麼將來的保障不就有了嗎?
趙文華激動道:「承蒙王爺不棄,若有文華可用之處,文華亦必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李春芳看著這麼激動的趙文華,又聽著趙文華如此直接露骨的表忠之言,也跟著笑道:「王爺向來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元質兄久在小閣老身側,而小閣老又素來不與王爺對付,經常想著如何拱火景王與王爺爭儲。」
「所以,如果要想讓王爺信重元質兄,元質兄應該也有所表示才是,要不然何以讓王爺認為元質兄有一心為國的拳拳忠心呢?」
趙文華一下子就懂了,這是要他投名狀呀,要不然朱載坖那邊肯定是不認他的。
趙文華認真道:「子實放心,我在嚴世蕃身邊時間極久,早就看不慣他仗著嚴閣老的權勢干那些天怒人怨的不法之事,只是之前礙於與嚴閣老之間的情分,我不能讓嚴閣老傷心,所以也就睜一眼閉一眼,放任了嚴世蕃的驕縱。」
「如今嚴世蕃竟然不顧社稷國本,竟然妄圖攛掇景王與王爺爭儲,此乃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輩飽讀聖賢書,忠君愛國,報效君父朝廷,乃是為人之本分也。所以事到如今,既然不能再勸嚴世蕃回頭,在下也只能忠孝之間做一個抉擇,誓死捍衛我大明社稷之根本!」
李春芳聽著趙文華這番正義凜然的話語,也不由嚴肅了起來。
李春芳道:「元質兄能有如此深明大義,此乃社稷之福呀!但有句話元質兄說的不對,王爺為君,天子為父,元質兄既然有報效朝廷社稷之心,怎麼會是在忠孝之間抉擇呢?元質兄之所作所為應當就是忠孝之舉,而無其他才是。」
趙文華聽罷李春芳的這番話,也是深以為然的重重點頭,「子實教訓的事,是我不分忠孝了。」
李春芳呵呵一笑,又給趙文華倒了一杯茶水,「元質兄言重了,只要元質兄能分辨得出誰才是忠孝的對象,那麼現在和將來的事情,自然也就是明了可見了。來,再飲一杯!」
李春芳又陪著趙文華喝了一杯,兩人這一杯喝下去後,關係就更加融洽了,好似真成了一條船上的朋友。
辦完了這事之後,李春芳和趙文華也一前一後的悄悄離開了。
離開之後的趙文華心情是激動無比,因為在這一次和李春芳的談話之中,也確實讓他看到一抹從未有過的希望和康莊大路。
他原來的時候也想過投奔裕王門下,可是作為嚴黨核心的他,在和裕王素未交際的情況之下,他也是沒有路子可以直接到裕王跟前表忠心的。
而且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嚴世蕃這死胖子獨眼龍是鐵了心的撐景王,處處都在和裕王過不去,趙文華看到這種情形,他雖心有不解,但也是無能為力。
只能跟著嚴世蕃他們一條道走到黑。
結果現在都陪著他們走了這麼多年,嚴世蕃居然還不信任他,還要在私下裡罵他,這簡直就是不把人放在眼裡。
要知道現在的趙文華再怎麼說也是堂堂的工部尚書,朝廷的七卿要員之一,哪能被人這樣羞辱和呼來喚去?
趙文華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既然現在有了更加的光明的前途,也有更加光明的未來,趙文華肯定也不會再有猶豫了。
至於和嚴嵩之間的干父子之情,這也是建立在當年兩人同在翰林院和國子監坐冷板凳時的相互取暖的感情至上。
雖然在後來嚴嵩一路高歌猛進,從國子監祭酒的位置上直接衝到了內閣首輔的大位之上,也給趙文華當初認乾爹的巨大回報。
但是任何恩情也都有耗盡的一天,尤其是當下這個關口,嚴嵩老了,眼瞅著也不能再在首輔位置待多久了,而且嚴世蕃又對他有莫名其妙的敵意。
這豈能又讓趙文華還一如從前那般忠心耿耿的侍奉於嚴氏父子?
趙文華肯定是要良禽擇木而棲的,要不然真的到嚴氏父子哪天翻船了,那他豈不是也要被扣在船下,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既然現在有了裕王爺伸過來的橄欖枝,這投名狀投了又何妨?總比沒有將來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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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