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的會客廳里,幽瞑的四周被一盞翁型吊燈瞬間點亮,陣陣暖黃縈繞在她的周身,可她的臉,卻白成一片忐忑不安的驚疑之色。
顧南枝坐立難安,拎在手裡的家庭電話,反反覆覆重疊著兩個動作,撥通又掛斷,糾結得抓狂。
要怎麼說?
就說「傅總,對不起,我的手機不小心放到你衣服那去了,我不是故意的,沒想在你身上花心思,你千萬不要誤會。」
又或者說「傅既琛,你難道瞎了嗎?衣服還你那麼久,都不知道裡面放了部手機,快點把手機還給我。」
還是說「哥哥,我知道錯了,你能不能還我手機?嗚嗚嗚……」
……
老天,怎麼說?無論選擇其中任意哪一條,都會誘發她的尷尬併發症,還不如殺了她!
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心頭的那陣焦慮不安,緩緩平復下來,顧南枝緊咬牙關,面如死灰摁下自己的手機號碼「18088******」
電話一下子接通。
靜等一分鐘左右,「嘟—— 」的一聲,傳來一把非常程序化的女低音「您好,您所撥的號碼現在無法接通,請您稍後再撥……」
暈。
咋就無人接聽了呢?該不會是睡了吧。
蹙眉抬頭,瞄了眼牆壁上的掛鍾,顯示十一點半。
也是,都快要接近凌晨時分,擱誰不睡啊!
她沮喪地在沙發上靜躺一會,轉念又想,突然冒出一個非常奇怪的念頭。
傅既琛該不會把她的手機扔了吧?
不會吧?
怎麼就不會!
男人最要面子,你當年當眾給他帶了頂綠帽子,還當著眾人的面,甩他一個巴掌,讓他在那麼多人面前出糗,還差點進了拘留所,想殺死你的心都有了,更何況只是扔掉你的手機。
可這種報復,也太幼稚了吧,看他現在衣冠楚楚的,不像會做這種無聊事的人啊。
這哪無聊了?現在這個年代,丟錢都不能丟手機。
更何況,手機里還存放著許許多多倆人以前的合照,如果被他看到了,怎麼辦?
他會不會覺得自己臭不要臉,是個矯揉造作的女人?
明明先提的分手,現在又絞盡腦汁,想要吃回頭草?
怎麼辦?
顧南枝越想越難堪,無意識捏住手臂上瘦不拉幾的肉,忽而又想,那手機不是設置了密碼嗎?他都沒你密碼,怎麼可能開得了鎖。
對哦!不要怕,顧南枝你給我打起精神來,淡定一點。
想到這,心態立馬穩住,躊躇滿志地又拎起電話,不停摁,暗自發誓,今晚一定要收復失地,拿回她曾經失去過的手機。
在她百折不撓、堅持不懈的毅然決然之下,電話撥到第八遍時,終於接通。
一把尖銳的嗓音倏然飄入耳膜。
「喂,誰呀……」不耐煩的語調透著幾分趾高氣昂的拽勁。
顧南枝聽去,心頭重重一個撞擊,而後怦怦往下墜。
這……是把女音!
在確定這個信息之後,她的皮膚霎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渾身發冷,周身忽而僵住,不知道發什麼神經,手比思想來得快,「哐」的一下,無情就掛斷了線。
她凝神屏著氣,細細在想,現在都已經是凌晨時分,他的身邊怎麼會有個女人?
這女人是誰?
是陸之柔嗎?
……
淚水瞬間模糊她的視線,她用力地眨著眼,根本不敢相信這一切會是真的。
笑了,這怎麼就不是真的!
哭過之後,她的唇角不覺間挑起一抹自嘲般的冷笑。
顧南枝,你是白痴嗎?這不是明擺著的事?你又在自哀自憐些什麼?發什麼神經?人家正常成年男性,誰還沒個生理上的需求?晚上帶個女人回家怎麼了?
要你管!
難道像你一樣,清心寡欲地守著棟老房,渾身散發著死人的氣息,做個心理生理上都不健全的人,這樣才好?
是啊,他那麼好的一個人,值得擁有更好的。
是她不配。
可是,想是這樣想,理也是這麼個理,為何我會這般難過呢?
心好痛,就像絞碎了一樣。
*
她木然呆愣盯著面前的那台家用電話,仿佛不是看它,而是透過電話,遙想著對面的那個人。
痛定思痛,抹去臉頰上洶湧澎湃的淚,咬著唇,堅定把心一橫,她頃刻又拎起電話,撥通了過去。
她自我安慰道:顧南枝,別怕,勇敢一點,現在你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他愛找什麼樣的女人,就去找什麼樣的女人,你現在的目的只是要拿回手機,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也不關你的事。
她捏著話筒的手明顯在抖,卻又倔犟地逼迫自己攥緊它。
靜待一分鐘,電話接通,她瞳孔猛縮了縮,又以極快的速度閉上雙眼,重重吁出一口氣,一連接二地道「小姐,您好,這麼晚了還給您來電,真的非常抱歉,是這樣的,我是這台手機的物主,因為粗心大意,不小心把手機給弄丟了,謝謝您撿到我的手機,請問您現在在哪裡?如果方便的話,可不可以把地址告訴我,我現在就過去……」
「是我。」
話還沒說完,便被一把低沉的男聲給截斷。
他的聲音是那麼地冰冷,根本找不出一絲一毫的溫度,而她的心,卻犯賤地因這個人加速律動著,仿佛快要跳出地面的窒息感。
她趕緊捂住胸腔,語無倫次地講「傅……傅總……不好意思,我……其實……其實是這樣子的……」
傅既琛緘默地聽著她說些斷斷續續,去頭去尾的話,眉頭不覺間蹙了蹙,淡淡說道「現在太晚了,如果你不急著用,我明早再送去你家。」
她一聽,愣住。
霎時聯想到傅既琛讓她明天請假的事,慌忙搖頭向他保證「傅總,不用麻煩了,我腳現在好多了,明天可以按時回去上班。」
那頭聽完,靜默了個半晌也不見得要吭聲,顧南枝的心在分秒之間,又開始無序地跳動起來,額間冒著點虛汗,思維亂發散一通,又想歪了。
該不會是自己說錯了話,惹他大少爺不痛快了吧?
可是……她也沒說什麼呀。
她顫著嗓,試探性又問「傅總,請問您有在聽嗎?」
電話那邊忽而冷嗤,帶著點譏諷音,冷冰冰道「顧小姐,既然你那麼想要上班,我也不攔你,明天我會讓人把手機完好無損送到你部門,不知這樣處理,您是否滿意?」
她聽後,心像碎落一地的琉璃花樽,半句回復他的話都擠不出口,甚至還想哭。
過後,他也意識到自己態度不好,有點後悔,終是不忍心傷害她,又放低姿態說了句「你早點休息。」
頓時,心路歷程像坐過山車,忽上忽下,翻翻滾滾,一時緊張得厲害,一時難受得要命,一時又覺得暖心到花開滿園。
她雖然反應遲鈍,但憑藉著,倆人從小同一屋檐下生活的經驗所得,明顯察覺到那人已經在生氣,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就這麼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好一陣,原想對他說句「不用麻煩了,我可以自己上去拿。」
但轉念又想,那七十七層也不是誰都能隨便上得去的地方,便收聲作罷,說了句謝謝。
是啊。
她什麼身份,他又是什麼身份!
現在不是小時候,那個人,已經不是你想見,就能立刻馬上能見到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