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番外3 此間少年歸
他們這一日,點齊了雲州鄱陽樓中所有的招牌菜品,也聊起了許多陳年舊事,還暢聊了許多近幾百年間三界形形色色的八卦軼事。
當然,這裡主要是靈蓉和雨師染知道的更多些——但他們卻又下意識的紛紛迴避了一個他們共同認識的人。
卓清潭的唇角始終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也許他們不信,但她其實此時此刻很放鬆。
這麼多年來,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會下意識迴避開那個人,也從來沒有人在她面前再提起那個人的名字,似乎所有人都覺得那人是她心中最深的痛楚。
——其實不然。
那個人,從始至終都不是她的「痛」,而是那把唯一解開她身上和心中枷鎖的鑰匙。
他是人間芳菲盡頭處的盛世歡顏。
他於三界行走過、存在「過」,她也相信,他依舊、始終、一定.會一直的存在。
聽到故友們說到某件舊事時,紛紛下意識轉移話題,避免話題深入到那個人身上,她不禁有些失笑起來。
其實,卓清潭更希望他們能與她一起聊聊他們這些人同生共死、真正經歷過的那些難關,也包括.那個人的。
那人明明一直在她的回憶里,也分明一直在他們的回憶中,卻又不得不被小心翼翼的封存在各自的靈海深處,像是一道.觸之痛極的灼傷。
酒入迴腸,夕陽西下,她有些醉了。
大家也都醉了。
天邊的日頭終於落了,太陽又一次的落山了,像人生生死的起落。
不知怎的,晚青突然睜開醉酒後呆呆空泛的眼,憑空落了淚,無聲無息的。
也不知怎的,靈蓉前一刻還在與雨師染划拳大笑,後一秒卻悲慟大哭起來,安羅浮驀然收起酒後難得放縱的笑意,沉默的叫她的臉攬入懷中。
而方才還在與靈蓉大聲正划拳的雨師染,此時亦突然紅了眼眶。
嘉榮上仙抬起手背不動聲色的抹去眼角一閃而過的晶瑩,她先是下意識垂下頭去,旋即又想起了什麼,抬首強顏歡笑、欲蓋彌彰道道:
「.帝君難得與我們一聚,這都是、這都是在幹什麼呢?靈蓉啊,你的酒品屬實是不佳,每次喝多了就又哭又鬧的,快別哭了。」
卓清潭坐在窗邊,她側著頭面向窗外。
她始終靜靜的看著天邊盡頭那最後一絲即將落於地平線的日光,誰也看不見卓清潭此時神色,卻誰都不忍去問什麼。
仿佛一切不被戳破,有些人就永遠都在。
——像那太陽,會落下,但是第二日卻一定會再次升起。
突然,卓清潭仿佛醒過神來,她轉過頭來笑了笑,臉上帶著她一貫的恬淡自若。
「對不住,喝多了,有些晃神了。」
她看著安羅浮懷中顯然已經醉的過頭的靈蓉,無奈的搖頭。
「羅浮,快帶她安置吧,嘉榮說的不錯,這丫頭啊,每每喝多了都讓人意外。」
靈蓉早已為人母,已是兩個孩子的娘親了,但是在卓清潭心中,她還始終是那個一襲黃衣、脾氣一點就炸的「小丫頭」。
安羅浮聞言點了點頭,面帶不好意思。
「.師姐,見笑了,那我就先帶她去客房歇下。」
卓清潭頷首,見他們幾人都有了些醉意,便安排了酒樓客棧中的小廝將她們各自送回了客房,但她自己不知為何,卻並未在此處下榻。
她趁著夜色將起,施法疾步踱步離開了雲州城。
做凡人那一世,她幾乎是在這座城池不遠處的崇阿山中長大的,這雲州城自然也是經常來的。
可是上一次來雲州,似乎是一千年前了。
自打那一戰、那一日之後,她雖在凡間遊歷四方,卻下意識的避開了雲州城,若非是靈蓉這次相邀,恐怕她也未必會回來。
今夜匆匆一見,似乎城中的景致也與千年前記憶中的那座雲州有些不太一樣了,但是好在記憶中的那些人始終不曾改變。
只是幾人上次相遇時似乎是在中州朔州,其後他們各自分開兩百餘年,她四處遊歷八方居無定所,羅浮在九重天墮神汀任職神殿神官,晚青和靈蓉修成正果成為濯祗仙宮女仙,嘉榮依舊駐守南海是四海守域上仙,雨師染也回位歸天依舊做著司雨仙君。
如今此次,他們匆匆在雲州再次相聚,很快又要各自奔赴各自的生活和使命。
小白澤是上古仙獸之體,她靈感敏銳,感受到今日的「往聖帝君」似乎與以往她不太一樣,但卻依舊化為原身獸身,乖巧的跟在帝君身後,不多話的默默跟隨陪伴。
一神一仙獸就這樣不知不覺、漫無目的的出了雲州城。
直到卓清潭已經站在了城外十多里外,才終於從沉浸的記憶中拔出自己神識,她酒意正酣的抬頭迷惘的四下看去,看到身後白澤仙獸懵懂純真的眼神,然後無奈的扶額。
「.真的是喝酒喝傻了,怎麼就稀里糊塗帶你出城了?在城中住一晚也是好的。」
可能是那一刻,他們情緒中的悲痛太過明顯,燙得她在醉酒之下失了沉穩,對那悲慟的氣氛避之不及之下,居然恍恍惚惚的幾乎潰逃般便離開了雲州。
白澤呆呆的歪頭,不知所謂的「咩」了一聲。
卓清潭失笑看她,「此時城中城門已關,看來要委屈你了,便與我在這荒郊野外對付一夜吧。」
白澤還未回話。
突然,一個輕到幾乎凡耳可聞的細微聲音在不遠處輕輕響了一下——
那是有人刻意隱藏、卻不小心踏在枯葉上發出的極其微弱的細響,不過這細微的聲響逃不過卓清潭的耳目。
「什麼人?」
卓清潭蹙眉,淡淡看向密林陰影深處。
幾瞬後,一道纖長高挑的身影隱約出現,他從夜色樹影下緩步踱出,直至整個人走近了些。
銀白色的月光罩在那人逐漸顯現的雋秀容顏上,卓清潭剎那間僵住。
她突然有些疑惑了,然後心中默默想:.原來我是醉了嗎?莫非醉酒後居然不知不覺中入了夢?
視線之中,眼前那人在月光下的眉眼清晰的好看。
他的眉峰輕挑,笑起來有種格外明媚的味道——像那輪剛剛消失於天際的明艷溫暖的日光。
「姑娘,夜半時分、露宿野外,這可不是個好主意呢。」
他似乎是在努力學習如何做個「登徒子」,但是顯然不太成功——
因為世間不會有如此清雋不凡的登徒子,也不會有哪個登徒子的眼神如他那般明媚又清澈,永遠帶著少年人的驕傲和淳淨。
卓清潭怔怔的看著他,一時之間仿佛得了失語之症。
片刻後,她像是突然破開身為上神堅不可摧的壁壘、再度打開了作為「凡人」所有七情六慾——她久違千年的感受到了淚水的炙熱。
原來,她哭了嗎?
她居然.不知不覺的淚流滿面。
「.謝予辭。」
她極輕極輕的緩緩念出面前之人的名字。
聲音小小的,輕輕的,似乎是生怕自己的語氣稍微重了些,他的存在便真的如同夢境一般被驚醒、被吹散了去。
那少年卻歪著頭笑,他目光灼灼,宛若繁星。
仿佛永遠炙熱,仿佛永遠一往無前。
「相比於這個名字,其實我更喜歡你叫我」
「鈞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