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牆上的時針指到『10』的時候,李一鑫放下了電話,拿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了一口,清了清嗓子。走到趙紅旗面前:「紅旗,打得怎麼樣了?」
趙紅旗看了看名單:「打了三分之二了,還有一部分沒有打。」
「今晚就到這吧。已經晚上十點了,再打電話就有些不太方便了。剩下的我們明天繼續吧。」
「嗯,那好。那我回去收一下東西。」
「那行。我在樓下等你。咱們一起慢慢走回家屬院。」
兩人一路又在路上七七八八的聊了一些話題,不知不覺到了宿舍樓下。李一鑫是拖家帶口的人,所以他們住在靠後一那排三室一廳的宿舍里。
道了別,趙紅旗就上了自己的單身宿舍樓道,在轉角的時候突然聽到李一鑫在後面「餵」了一聲。
他回過頭,只見李一鑫還站在樓下望著他,正想問他還有什麼事時,就聽李一鑫輕輕說了一句:
「你知道嗎?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叫我……叫我李工了!他們……呵呵,他們都叫我李師傅。」
趙紅旗頓了頓,鼻子突然有些發酸。
他退了幾步,手扶在樓道扶梯上,正面看著這個馬上就要四十歲的李一鑫回答到:「我相信,以後會越來越多的人將叫你:李工。」
李一鑫笑著點點頭,一揮手,走了。
第二天,馮勇一到辦公室,就讓高峰收集辦公室眾人昨天打電話的表格:
「高峰,你統計一下我們六室打了多少電話?還有,把答覆的情況歸類一下。半小時之後,你到五樓508會議室等我。」
高峰雖然不明白馮主任葫蘆里賣著什麼藥,但還是很利索地拿到了四個人手上的名單開始統計起來。
半刻鐘之後,高峰自言自語:「我們一共打了372個電話,怎麼回來的只有87人,唉!」
劉蘇跑過來也看了一下高峰手上統計表:「反正我昨天打的那一堆人里,就只有29個人答應回來。其他人不是支支吾吾的模糊態度,就是直接拒絕!還有一個人他居然還對我說:
『小妹妹,我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跟你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人比啊!這些召回通知啊,你們得過濾一下再打,像我們這些人你們可以忽略不計,十有八九沒辦法回來。我啊~不回了!」
劉蘇學得有板有眼,惹得其他幾個年輕人只能搖頭苦笑。
「我這邊也差不多,拒絕的理由十有八九是指向我們的待遇問題。相信紅旗那邊也是一樣的情況吧?」鄧光明把目光投向趙紅旗。
「是啊!我這邊甚至有個人直接說了,得黨中央召喚才好使,其他任何人來都不好使喚。這是鐵了心的不回來啊。」
一直站在門口的馮勇鐵青著臉:「高峰,還磨蹭什麼呢。」
「哦,哦,我就來。」高峰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馮主任的臉後,全程就沒膽再看第二眼。
在會議上,綜合部楊秘書把各科室的電話反饋情況再次做了統計:
「經統計,參與此次打電話召回三個科室一共打通1167個電話,電話里答應回來的共250人,回復考慮後再答覆的339人,還有367人直接拒絕,其餘的211人是電話已經無法聯繫,比如電話空號,欠費等情況。匯報完畢。」
有人會拒絕回來,這是在管理層早有預估,但確實沒有想到情況會如此糟糕。分管1至3室的張中華副所長本來就剛出院沒幾天,他那慘白的臉上此刻更是沒有一絲血色。
馮勇嘆了口氣:「好一個二百五啊!」
楊秘書噗呲一聲,笑了場。
只要有人開了頭,其他人就沒能忍住,紛紛輕笑起來。
就連張副所長的臉也憋得有些通紅,他輕咳了兩聲,穩住了會場紀律後,才問到:」馮副所長,你有什麼建議嗎?」
「嗯,還是讓各室的負責人先發表一下意見吧。」馮勇把目光投向了其他五個科室的主任。
「要我說啊!不回來的人就得限期回來辦理離職手續,研究所現在正是需要人的時候,他們既然不回來那就不能占著編制。」
「我同意這個意見。只要清理一批,我們就空編了,就上報基地申請再招新大學生進來。」
「問題是,這些不肯回來的人曾經也是從各大院校分過來的佼佼者。他們多數是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初期出生的人,這一兩代人啊,是從艱苦歲月走過來的人,是能吃苦耐勞的!可連他們都無法忍受我們研究所現在的處境,我們還指望75後,甚至過幾年畢業的80後們來義無反顧地挑起重任嗎?」三室的主任楊傑並不看好清編的意見。
經他這麼一說,前面兩個發言的主任也意識到這確實是個問題,有些喪氣地嘆了口氣。是啊,誰會在一窮二白的時期進入這個清水研究所呢?
特別是1997年教育市場化改革後,學生和用人單位之間都有選擇的權利,研究所想要人,人家畢業生還不一定願意過來呢。
畢業不再指定分配,而是雙向選擇。這對於弱勢的研究所,甚至江源整個基地而言都是一個殘酷的打擊。
「此言差矣,誰說75後和80後就一定是溫室的花朵?他們有朝氣,有活力,也有創新力!這就是我們研究所現在所欠缺的!我還是建議清編後再招新人。更何況,95、96年上大學的,這兩年正好畢業,他們還是統招統分嘛。歷史還是給我們研究所預留了兩年時間。不急!」
聽到四室的董漢卿主任一番言論後,綜合部的楊玲秘書投去感激的一眼。作為77年出生的她,確實沒有經歷幾年艱苦歲月,全中國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
可她自認還是一個能吃得苦、霸得蠻的人,儘管剛畢業沒多久,工資也只有300出頭,可她真沒嫌棄過。
五室的李一鑫幾次欲言又止。作為五室的副主任,他應該發言,可他就是張不了那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