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選擇
身為DZ市如今最引人矚目的人物之一，楊默的一舉一動自然時時刻刻都被人關注著。
雖然說身為德州城產基金公司兼大華公司這個本地第一龍頭企業的總經理，楊默幾乎每周都要受邀去市裡面開上一兩次甚至三四次會議，但很明顯，前天那場突然召集的小會並不是尋常意義上的部門工作會議可以比擬；
因此當楊默神色如常地離開了辦公大樓，眼見著兩邊沒有任何的後續動作，甚至就連城產基金公司也沒有就夏留通銷社的集資事項做出新的指示和發文時，許多人看向楊默的眼神，也越發的不同了起來。
………………
「楊總，這是戰略重組協議的草案，以及那四家單位的資產明細表……我舅舅讓我拿過來給您過目一下，看看有沒有需要調整和修改的地方。」
林落蘇將懷裡捧著的那幾個厚厚文件夾放在了楊默的辦公桌上，然後乖乖地垂手而立。
正在奮筆疾書的楊默抬起頭來，看了看這位臉上不復驕縱之色的大小姐，微微笑了笑：「你既是大華公司的高管，也是沈大校這次的項目聯絡代表，雖然現在是在城產基金公司，卻也不用這麼拘束……坐。」
林落蘇看著楊默那種常見於上位者的隨和，心中湧起一絲複雜，最終還是輕輕點了點頭：「謝謝楊總。」
最近這半年來，她與楊默的見面次數其實很少，但每見一次，楊默身上那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就更重一分，這讓她感到非常不適，那種落差感也越來越強烈。
但是沒辦法，如果說兩個月之前她還能夠憑藉著自家舅舅的背景強自讓自己平視眼前這個白丁出身的男人的話，那麼到了現在，她實在沒有了半點底氣。
身為軍產籌備小組的主要負責人之一，後世的大部分人雖然並不清楚這個單位的份量，但沈興卻是實打實的正師級大校，對標地方行政系統的話，那就是正廳級別；
這個級別已經非常不低了，要知道，田廣躍和尤亞坤他們也同樣只是正廳級而已；況且在當下這個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階段，軍產籌備小組乃是一等一的實權單位，沈興這個大校，其實際份量就算比不過東營指揮部的一二把手，但卻也相差不會很大……這也是為什麼即便指揮部那邊這兩年在大刀闊斧的改革，但林落蘇她父親卻始終沒有受到什麼影響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無它，妻族強大。
說實話，如果卓家能有林家這樣強大的妻族，某個水蜜桃估計睡覺都要笑醒，哪裡還需要千方百計地託庇於楊默？不甩開膀子單幹就算不錯了！
而林落蘇也是這麼想的。
所以，當初兩人剛剛認識的那會兒，她才會用那種居高臨下的眼神來審視自家姐妹看中的這個男人，甚至後來調到大華公司成為楊默這位副總的下屬，並且在自家父親的授意下上了楊默的船，也依舊是一副隱隱高高在上的態度……她雖然知道自己的能力比不過穆麗雅和卓瑪麗，但她的背景實力強大啊，像楊默這種白丁出身的傢伙，哪怕再有能力，遇到了棘手的事情，還不是只能打著自家姐妹的幌子，乖乖地跑過來求著她幫忙伸把手？
能力？
能力算個P！
央企里牛逼的人多了去了，有那麼好混麼！？
但是很可惜，楊默實在是跟她之前所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不但另闢蹊徑地做出了一大堆令人瞠目結舌的成績，而且也始終沒有向她這個背景能量驚人的「船員」開過口……不但沒有開口，甚至還把她棄於一邊，一副冷藏不用的架勢。
其實她一開始是沒當回事的，你不稀罕我，難道我就真的稀罕你了？
但隨著穆麗雅、宋文軒、甚至是卓瑪麗在楊默的安排和指點下，在極短的時間裡做出了亮瞎人眼的成績，她才真正後悔了起來，這才意識到自家姐妹去年拉著自己說的那些推心置腹的勸告，並不是一味地向著自家的男人。
所以她終於開了竅，打算端正一下自己的態度，然後主動在楊默面前凸顯一下自己的價值，因此在去年鄰近年底時，她是真的想要努力促進楊默和自家舅舅在輕重工業品交換計劃上的那次合作的。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當她使出了十八般武藝對著自家舅舅死纏爛打，終於讓自家舅舅鬆了口之後，楊默卻忽然告訴她，就算要跟她舅舅見面，那也得推遲到年後。
好嘛，這一推遲，情況就又是大為不同了。
先是風向大變，她舅舅所在的系統遭遇了一個極具挑戰性的選擇，導致這次見面足足推遲了好幾個月，直到上個月，兩邊才算正式見了面。
可這一見面，雙方的地位就發生了個一百八十度大掉轉……原本在去年，楊默在本質上是有求於沈興的；但到了現在，卻是沈興有求於楊默。
這主被動關係一掉轉，她這個外甥女中間的功勞立馬就被抹了個七七八八——即便沒有林落蘇，沈興十有七八也會主動找上楊默，畢竟在齊魯石油系統里，再也沒有比楊默更合適的合作對象了，有穆思遠和林家的這層關係在，中間有沒有林落蘇並不重要。
好吧，如果僅僅只是如此，林落蘇最多只是自認倒霉而已，不過楊默跟自家舅舅已經達成了合作意向，自己這個外甥女就算是狐假虎威，終究也能讓楊默再度高看一眼……沈興這次跟楊默的合作，拿出來重組的那幾家單位一方面固然是顯露了極大的誠意，但另一方面，卻也彰顯了沈興那強大無比的實力，因此就算這次合作其實是沈興有求於楊默，但楊默應該不至於看不出這其中的示威之意。
但是很可惜，前天臨時召開的那場小會，再度打破了林落蘇的幻想。
夏留通銷社在楊默的授意下，計劃向那些村集體單位集資三個億，而且還是在撇開本地國有企業的情況下集資三個億，這麼大的事，這麼容易被人抓住小辮子的違規操作，楊默竟然屁事沒有的回來了。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現在的楊默的實力，已經足以跟田廣躍和尤亞坤等人硬剛，而且對方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實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田廣躍和尤亞坤跟自家舅舅平級，甚至藉助著地主之利，在德州這片地方，公權和實力都要比自家舅舅更勝一籌；
楊默連他們都敢硬剛，都能硬剛，那麼自家舅舅……
………………
渾然不知自己在別人眼裡已經是比某人的舅舅更加生猛的牛人，楊默只是在認真翻看著手裡那四家單位的資產明細，看到了某處，楊默頓時笑了起來：「林部長，萊陽拖拉機廠也就罷了，這個北星汽車廠又是怎麼回事？我記得當初沈大校沒給我提過這一遭啊！」
林落蘇聞言，不去看資料也知道楊默說的是什麼，當下一本正經地回答道：「這是我舅舅那邊新加進來的，既然墨西哥跳板市場的鋪墊資金已經基本有了著落，那麼出於對於楊總的信任，即便現在NAFTA談判還沒出現突破性進展，但我舅舅那邊也同樣需要做好提前準備。」
說著，林落蘇坐直了身子，兩眼正正的看著楊默：「自從楊總你打算在墨西哥那邊開拓調班市場後，我舅舅那邊就在第一時間進行了摸底，並托人請當地幾位了解北美市場的華僑進行細訪，幾輪評估下來後，我們一直認為，一旦NAFTA協議簽訂下來，墨西哥那邊除了服裝、農副產品、休閒食品、鞋包皮箱、玩具、家具這些傳統的民生日用品行業之外，電子產品代工以及汽車製造業，也將會迎來巨大的契機。」
「電子產品代工這一塊，我舅舅認為他們那邊無需考慮，畢竟德州這邊本就有一定的半導體產業基礎，市裡面並不缺相關的企業和資源，而且楊總當初在開展輕重工業品交換計劃時也很側重這一塊的業務拓展和扶持，想必早早就有了打算。」
「但是，汽車製造，尤其是汽車配件和液壓密封這一塊，德州在這一塊的產業基礎和技術基礎，卻並不算非常突出。」
說到這，林落蘇眼裡多了一分自信：「從最初跟青島汽車廠開展特種車改裝業務，到今年楊總你開始在部分縣域孵化汽車改裝企業和零配件生產企業，再到吉爾吉斯斯坦那邊已經註冊立項的汽車組裝企業，都能看得出來，楊總你是有涉足汽車製造業這一塊的想法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感覺你總是有些顧慮，始終不肯在國內通過兼併重組的方式，來控股一家真正的汽車製造廠。」
「楊總你到底有什麼顧慮，我們並不知曉，或許是你認為大華公司畢竟是一家石油系統的單位，而石油系統又不方便跟重工系統在傳統重點製造業務上產生衝突也說不一定；」
「但是我舅舅那邊的情況不一樣，他們並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不說，北工一系本身也有著數量眾多的汽車製造廠——而北星汽車廠，就是其中的一家中型單位。」
微微頓了頓，林落蘇補充了一句：「或許楊總你對我舅舅他們系統里的一些情況不是很了解，但總之，北星汽車廠並不屬於五大汽車工業聯營公司的下屬單位，不管是以何種身份出海建廠，還是跟國內的其餘鄉鎮企業聯營，都不存在著任何問題。」
「至於萊陽拖拉機廠……」
「我舅舅說，上次去萊陽考察的時候，楊總似乎對於這家拖拉機廠非常感興趣，雖然因為一些客觀原因，我舅舅他們只能通過股份重組+業務授權的形式，將萊陽拖拉機廠的包括液壓密封和一小部分相對成熟的零配件生產業務有限剝離出來……除此之外，萊陽拖拉機廠的柴油發動機技術我們也拿到了生產授權。」
「這些業務，加上北星汽車廠，以及之前就有很好合作基礎的青島汽車廠，再加上本月月底雙方的戰略重組協議，想必能讓楊總你大展拳腳一番了！」
林落蘇說的不算隱晦，楊默自然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
不得不說，沈興新添的這份禮物，算是真的送到楊默的心坎上了。
別的不說，有了部隊的底子做襯，如果股權控制的好的話，某條看不見的黃線便不再是困擾，以後不管是拿民牌還是建廠，都會少掉一大堆麻煩……如果自己的兩個跳板市場拓展順利，出海的汽車量上去了的話，那以後更是一個不容忽視的重要底牌。
滿意地點了點頭，楊默輕輕嗯了一聲，沉吟了一會兒，卻是抬起頭來，忽然問了一個有些跟當下正事不沾邊的話題：「落落，我聽說你前段時間跟老宋鬧了點矛盾……事情都過去了幾個月了，好像老宋這段時間也時不時地寫信回來，你倆現在應該是和好了吧？」
林落蘇一愣，下意識地撇撇嘴，冷笑了一聲：「如果說說上兩句話就算和好了的話……那就算是和好了吧。」
楊默聞言，笑了起來：「怎麼，氣還沒消？」
林落蘇瞥了他一眼，卻是輕輕嘆了口氣：「消不消又能怎樣，我們這些人不都是這樣的麼……況且我今年24了，文軒也27了，不管是出於什麼考慮，我跟他這一兩年也該結婚了，不然就沒法子向家裡面交代了。」
前文提過，兩人之間之所以鬧矛盾，其實說起來罪魁禍首是楊默才對……要不是他對林落蘇表現出了一副想要踢下船的架勢，宋文軒當時也不會刻意冷落茄子姑娘。
只不過很顯然，雖然茄子姑娘打扮的很有些雌雄莫辨，但畢竟還是個女孩子，因此見到自己少女時代便一直仰慕的意中人竟然無情如斯，不受傷才怪了……雖然身為二代中的重點培養對象，均衡利害乃是最起碼的素養，但哪個少女不希望自己的意中人是與眾不同的那個？
所以幻象破滅之下，林落蘇有些寂寥落寞也不足為奇。
見到這位其實談不上什麼城府可言的茄子姑娘一副受傷的架勢，楊默卻沒有出言安撫的意思，只是很平靜地看著她：「意思是，你現在只是因為家裡的壓力，所以才跟老宋這麼不冷不熱著？」
林落蘇皺了皺眉：「楊總，以文軒最近這大半年的成績，不出意外的話，最多到明年年底，就可以提為副處了，處級幹部對婚姻狀況是有要求的，不管出於什麼考量，都不應該耽誤他的進步……況且，這跟今天的工作沒有什麼關係吧？」
這話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但卻什麼都說了。
不過很顯然，林落蘇並不喜歡楊默干涉她的私事，要不是如今的楊默實在是今非昔比，她說不定早就擺出一副臭臉拂袖而去了。
楊默卻是搖了搖頭：「誰說跟工作沒關係了？」
說著，拿起桌子上的搪瓷缸喝了一口濃茶，眼裡全是冷酷：「如果說，我打算在與你舅舅那邊簽訂完戰略重組協議後，讓你去墨西哥那邊跟其他人一起負責前期的鋪墊工作，你……願不願意？」
去墨西哥那邊負責鋪墊工作？
意思是最少也要在那邊待個一兩年？
那麼自己和宋文軒……
想到這，林落蘇表情有些僵硬：「可是楊總，您不是已經打算安排李駿和覃科長他們過去麼？而且我舅舅他們在那邊……」
話還沒說完，就被楊默粗暴地打斷了：「墨西哥那邊很重要，情況也很複雜，多安排幾個人過去總歸沒錯……你就回答我，你願不願意過去？」
雖然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楊默的這種近乎於威脅的做法屬實有些不地道，但沒辦法，出於他的考慮，他必須要這麼做。
原因很簡單，宋文軒現在是華夏一方在中日經促會裡實質上的最高代表，有九成以上的事情，都是由他來協調和對接的……按照規則，哪怕是以後把中日經促會的辦公重心轉移到華夏辦事處，也一樣如此。
所以問題來了。
未來幾年將會是島國企業向華夏產業轉移的高峰期，以中日經促會為樞紐所能對接的項目總規模將會是一個極為誇張的數字；
可好死不死的是，今年年底就會發生一場震驚世界的巨變，而到了明年，便是赫赫有名的南巡講話了，屆時華夏的大風向將會產生再一次的變化，楊默也將面臨無數的變數。
但問題是，宋文軒如今的工作重心更加偏向於金融。
而眾所周知，金融這個行業天然自帶軟骨病，一旦國內風向劇變之下，宋文軒向著那票子島國企業骨頭犯軟，那就麻煩大了。
當然，以當下的情況來看，有楊默在上面壓著，他應該不至於犯軟，聰明如他，也不會去傻到踩楊默的紅線。
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雙方實力明顯的差距下的。
可如果一旦宋文軒跟林落蘇結了婚，成了林家的女婿後呢？
原本林宋兩家的底子就已經夠厚了，再加上沈興這麼一大個砝碼後，宋文軒對於楊默的心態會不會失衡？
其實楊默一開始是沒有這個擔憂的，畢竟兩邊都在進步嘛，等你宋文軒成為林家的姑爺後，自己指不定就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了。
可今天，沈興新添的這兩份大禮，卻讓楊默意識到，自己可能過於小看林落蘇這位舅舅的能量了，所以，為了以防萬一，在他實力不足以控制局面之前，他並不希望宋文軒這麼快地成為林家的姑爺……如果沒有這次跟沈興的合作，那倒也無所謂；但如果一旦跟沈興的合作達成，這些項目成為自己戰略上不可或缺的一環，那一旦沈興偏向於自家的外甥女婿，那對他的影響就太大了。
所以，這就是他打算把林落蘇派到墨西哥去參與負責工作的最主要原因……現在又不是隨時可以通電話視頻的後世，林落蘇到了墨西哥後，一年頂多也就能回來個一次。再加上這兩人如今的感情狀態，要想結婚？最起碼一兩年之內是別想了。
當然，如果楊默提前達到了能掌控局面的實力，又或者是等到南巡講話後，覺得宋文軒依舊值得放心，那自然不能耽誤人家的前程，提前把林落蘇召回來。
當夜，林落蘇也可以拒絕楊默的這個要求。
只不過，如果拒絕了這個要求的話……
呵呵，說的好像誰不懂得做利害取捨似的。
相比於中日經促會未來幾年衍生的大量項目，對不起，你沈興的這幾家拿來重組的單位，還真的不夠看！
而林落蘇察覺到了楊默眼底的那一絲果決，頓時猶豫了起來。
她雖然不知道這貨為什麼一下子非要把自己發配到墨西哥那邊去了，但卻知道，如果自己拒絕，那自家舅舅和楊默當初的口頭約定還會不會作數不一定，但自己卻是鐵定要被踢下船了。
林落蘇臉色陰晴不定地在那猶豫了好一會兒，正當她一咬牙，打算給眼前這個咄咄逼人的男人一個準確回復時……
鈴鈴鈴~
楊默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
眾所周知，總經理辦公室里等閒是不會接電話進來的，一旦有電話打進來，那定然是有什麼要事。
所以沒有什麼猶豫，楊默立即便拿起了話筒。
「嗯！？」
楊默聽到話筒里匯報的內容，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