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喬遷之夜
升官、分房、娶老婆,乃是當下國企員工人生中最重要的三件事,因此今天晚上的新建家屬區特別熱鬧。
有燒火盆請灶王的,
有噴符水定門神的,
有香火拱門的,
有澆蠟燭排牆的,
有門口派紅包請百家福的……
總之,諾大的家屬區里煙霧繚繞,鞭炮不斷,過道上堆積著厚厚一層紅色碎紙,要不是倉促之間還沒來得及準備,估計龍燈都能給你舞起來。
當然,作為土生土長的齊魯人,綜合辦公室的菜鳥們肯定不懂這些充滿了西南神秘色彩的定宅儀式,但這並不妨礙他們以年輕人的形式來慶祝自己人生中這一重要的時刻。
………………
「親愛滴,小妹妹,請你不要不要哭泣~」
「你滴家,在哪裡,我會送伱送你回去~!」
西區4排7號院裡,四張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折迭矮桌上擺放著十多盆各色菜餚,中間還貼心地用幾塊紅磚墊著炭盆。
一台二十四寸彩電直接被搬到了那個不足十平的小院子裡,亂七八糟的電線旁,赫然擺著一台時下堪稱奢飾品的錄像機和兩台小音箱。
往日裡跟個悶葫蘆沒什麼兩樣的蘇宇正和幾個人湊在一起,撕心裂肺地拿著話筒高歌,唱的曲目自然是紅極一時的《路燈下的小姑娘》。
與計劃中的不太一樣,原本是只打算宴請部門裡面的同事,結果下午搗鼓著搗鼓著,服務大隊的張林和另外兩個跟蘇宇老四等人玩得好的小夥伴就加入了進來,使得本就狹小的房間越發變得擁擠無比。
不過好在大家都是年輕人,沒那麼多講究,最後乾脆直接把用餐地點搬到了小院子裡,地上鋪上兩層撿來的紙板後,就這麼在大冷天的席地而坐。
既然是大冬天的在外面用餐,那自然少不了喝酒取暖,於是不到一小時,地上就亂七八糟地橫著十幾個瓶子,大家喝的二麻二麻之下,越發肆無忌憚,氣氛反而更加熱烈起來。
「喂,老四,楊默幹啥去了,咋還沒來……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那貨是不是不打算給面子?」
悶騷無比的保書賢同志二兩酒下肚之後,詩興大發,腸胃裡醞釀幾句詩歌就要噴薄而出時,忽然有人拍在了他肩膀上,將他好不容易捕捉到的靈感驅散的一乾二淨。
眾所周知,對於詩人來說,詩興大發的情況下被打斷靈感堪稱生死大仇,要是換成是別人,保書賢早就惡狠狠地撲上去,用那副渾身沒有二兩肉的精幹軀身跟對方來個不死不休了,
但瞅了瞅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大手,老四同志嘴皮子哆嗦了幾下,終究還是沒能發飆——大手的主人叫蔡兆豐,一個體格至少比自己壯兩圈的孥貨。
「這我哪知道楊默幹啥去了?有本事你自己問張主任去啊,是張主任把他拉走的……再說了,人家做東的蘇宇都沒急呢,你急個啥?」保書賢翻了個白眼,趁著酒意不輕不重地頂了他一下。
作為職場八卦小能手,四眼同志自然知道這貨是一個視楊默為潛在情敵的傻叉。
大哥,人家楊默要是對塗麗麗有意思,早就手到擒來了,輪得到你在那圍著小姑娘整天轉圈?
還情敵?
你丫的配麼!
聽到這貨把張主任搬出來,職場鬥爭經驗幾乎為零的蔡兆豐頓時有些進退失據,當下哈哈了兩聲:「這不瞅著都快八點半了麼,這天寒地凍的,要是他再不來,就得散場了……我們這些男生倒是無所謂,那些女孩子可沒那麼皮實抗凍!」
這年頭的北方一到冬天晚上,基本都是五點半開飯,過了八點以後基本都在屋裡貓著,因此就聚餐而言,八點半的確是個很晚的時間了——再加上天寒地凍的,即便有炭盆烤著,但老是在院子裡帶著也不是回事。
見到這貨又在塗麗麗面前展現憐香惜玉的那一套,保書賢撇了撇嘴,正想懟他兩句,張林的聲音忽然傳來。
「咦?楊默今天原來是要來的?今早上我看他跟張主任一起,在我們何科長的辦公室里聊了半天,然後又急匆匆地趕向地質大隊,我還以為他今天沒時間過來了呢。」
張林坐回紙板,把手湊到炭盆旁邊向了向火,然後有些奇怪地看著眾人,仿佛是在奇怪都是同一個部門的,這些人怎麼會不知道楊默幹嘛去了。
跟張主任一起在何科長的辦公室聊了半天?
好歹也是在鑽探公司混了大半年,眾人最起碼的嗅覺是有的,頓時面面相覷起來。
要知道,與負責科室日常工作的二把手不一樣,他們這種小卒平日裡是很少能在工作上直接接觸科長這種一把手的——即便是有,往往也只是在交接文件時那一瞬間得到對方鼻子裡的一聲「嗯」罷了。
想想看,連那些尋常科室的一把手都是如此難接觸到,更何況服務大隊這種油水豐厚到難以言述的要害部門?
君不見服務大隊的院子裡,隨時都在拍著長隊,全都是其它單位等著打一聲照面的負責人?
能在何科長的辦公室里待上半天已經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中間還是跟張主任一起待著的……這就更加耐人尋味了!
「那個……張林,楊默和張主任都跟何科長聊的啥?」在蔡兆豐有些嫉妒的目光中,塗麗麗開口問道。
張林奇怪地瞅了這姑娘一眼:「這我哪知道?誰有那個膽子有事沒事閒去科長辦公室周邊轉轉啊!」
看見這姑娘略有些失望的表情,以及眾人那幾乎豎起來的耳朵,張林扭頭瞅了瞅蘇宇,發現他也放下了話筒,在後面聚精會神地聽著,想了想後,補了句:「雖然不知道楊默和張主任跟我們何科長說了什麼……不過楊默他們走後,何科長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了大半天,連那些過來拜早年的人都不肯見,出來後臉色也不太好看。」
說著,張林的表情也有些古怪起來:「不過奇怪的是……下午的時候,何科長忽然把我叫進辦公室。」
一些人敏銳地察覺到了異常,保老四直接開口問道:「何科長把你叫進去說啥了?」
張林撓了撓頭:「何科長問我,是不是跟楊默走的很近?」
眾人的表情頓時奇怪起來,塗麗麗追問道:「那你怎麼說的?」
張林聳了聳肩:「還能怎麼說,如實交代唄……我說楊默那貨平日裡老是不見蹤影,十次聚會裡能到個兩三次就不錯了……與這貨相比,我跟蘇宇老四你們反而更熟悉些。」
塗麗麗眨巴眨巴眼睛:「然後呢?你們何科長說什麼了沒有?」
很顯然,張林也是個沒啥心眼的,聽到小姑娘問起這個,直接老實交代:「何科長聽完後,也沒說什麼,只是直接放了我半天假,讓我過來幫蘇宇搬家……所以,我就出現在這裡了囉!」
保老四聞言,笑罵了一聲:「我X!本以為你小子有點良心,知道我們在這裡,特意跑過來幫忙來了,結果是你們科長的吩咐……干你妹的,趕緊自罰一杯,否則饒不了你!」
嬉鬧了一陣,眼瞅著張林苦著臉把一杯老白乾一飲而盡後,眾人的臉色還是有些不自然,將這一切瞅在眼裡的保書賢心裡嘆了口氣,看向張林的眼神里不免也多了一絲埋怨——你這貨好歹也在服務大隊混了大半年了,就不帶長一點心眼的麼?
一直在那靜靜深思的蘇宇忽然擠了進來,一屁股坐下後,看著張林:「小林子,你們何科長跟我們張主任之間的關係……很好?」
張林想了想:「好像不怎麼樣吧,聽說兩人雖然在鑽探公司剛到齊魯的那會就進來了,算得上是同一批的元老,但彼此之間的關係並不如何親近。」
哦?
張主任竟然是初批元老員工?
眾人第一次聽到這個不是八卦的八卦,頓時訝異起來。
一個元老級的人物,竟然到了現在混上個副科?
但與其他人關注的不一樣,蘇宇卻更在意「兩人關係並不好」這幾個字。
兩個關係並不好的人竟然在年底這個檔口,在服務大隊的科長辦公室里一談就是半天,中間還摻雜個職級差了兩人一大截的楊默?
嘿嘿……
有點意思。
蘇宇嘴角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眼睛逐漸明亮起來。
………………
正在眾人在四眼同志的刻意引導下,總算逐漸把話題往張何二人的過往八卦上轉移的時候。
哐~哐~哐~!
隨著鐵皮大門的敲擊聲,楊默那鬱悶無比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老蘇,老四,趕緊開門……丫的,有沒有給我留一口剩飯?老夫都快餓死了!」
聽到這貨那隱隱帶著三分狂躁的聲音,蘇宇嘴角翹起一絲弧度,起身走向鐵門:「只有些骨頭湯水了,你丫的吃不吃!?」
「丫丫的呸的,我就知道……吃!骨頭湯水我也吃!趕緊的,給我盛一大碗米飯!」楊默敲得更急了,仿佛要是再不開門,他立馬就會餓暈在門口。
在眾人或善或惡的鬨笑聲中,蘇宇把手搭在了門鎖上,對外大聲喊道:「遲到了自罰三杯……害的我們大冷天的在院子裡等你了兩個多小時再加罰三杯……你認不認!?」
%%¥%¥%!
一陣吐槽聲後,楊默鬱悶無比的聲音傳來:「丫丫的呸的,今天老夫認栽!不就是六杯酒麼……趕緊開門!」
蘇宇嘿嘿一笑,扭開了門鎖:「趕緊的,你小子……」
話還沒說完,就被掐斷在了脖子裡。
「穆、穆主管……你、你怎麼來了?」
在眾人難以置信的眼光中,一襲米黃色呢絨風衣的穆麗雅,正靜靜站在楊默身後半米處,將本就不甚明亮的路燈,襯托的愈加沒有顏色……
(本章完)